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展望推着纪文耀的轮椅,慢慢吞吞地在医院大楼外的露天停车场转悠。

纪文耀一言不发，展望也不知该和他聊些什么，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纪文耀动了动唇,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和哥哥是情人么？”

“啊？”展望一愣,没想到纪文耀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当然不是，我和他只是老同学。”

纪文耀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哥喜欢男人,小望哥哥,你不用为了维护他的形象撒谎。”

展望干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和纪涵确实不是情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或许很多年以前展望确实想过要与纪涵携手共度，但逝去的时光永远不可追思，他和纪涵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甚至，展望从没觉得纪涵喜欢过自己。

年少时的他为纪涵付出了一切，但从未同对方点破过自己的情感。

纪涵只不过是在依赖自己，那时候的展望有着自己的矜持与执拗，不愿意乘人之危,仗着纪涵离不得他,就占据道德高地，让纪涵和他在一起。

他们曾在寒夜里互相拥抱,但从未心灵相交。

然而让展望觉得讽刺的是,过去的他不愿对纪涵出手,可现在的纪涵却想对他进行道德绑架。

他心里清明,纪涵会自残右手八成是想求得他的原谅,但对方并不知道这只是在做无用功。

展望未曾恨过纪涵，原谅又从何谈起呢？如今的纪涵对他来说，只是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他的心里没有纪涵，不管是恨，还是爱。

“我没骗你啊，”展望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和你哥真的只是老同学而已。”

纪文耀不说话了。

展望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忽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展望又问：“你的腿真的治不好了么？”

纪文耀的神情陡然一沉：“你想说什么？”

自从残疾之后他就变得极为敏感，一旦有人在他面前提到他的腿，纪文耀就会下意识地觉得对方会嘲弄自己是个残废——

就像他的父亲和曾经的“朋友”一样。

在他还是纪家唯一的小少爷时，父亲宠爱他，朋友们巴结他，母亲也以他为荣，可在折了双腿后，失去了一切价值的他便立刻被周围的人摒弃了。

他被纪涵夺走了一切，一无所有。

“只是问问而已，”展望有些物伤其类，虽然他对游戏没有尚明飞那般的热忱，但在职业赛场上征战的那一年是展望为数不多的、觉得快乐的日子，那时候的他心怀着对未来的憧憬，虽然过得穷困，但心里却满足得不可思议，“不要放弃希望，我觉得你的腿肯定能好起来。”

“你和杜弘易是同学，那年纪也和他差不多吧？你才二十出头，还年轻。”

“明天的明天还有明天。”

展望抬头望着天空。

这些话与其说是他在劝慰纪文耀，倒不如说是他对自己说的。

如此疯狂的纪涵让他突然后悔和对方再搭上关系了，就算纪涵给钱，他也不想再和对方相处下去了。

因为纪涵，他的人生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兜兜转转了十几年。

而现在，展望，不想再继续蹉跎了。

就算是得过且过，展望也想舒舒服服地混日子，而不是继续被过去纠缠。

必须摆脱纪涵，他告诫着自己。

纪文耀垂下眼。

展望还是头一个，在他毫无价值后对他说，不要放弃希望的人。

真是个温柔的人。

纪文耀忽然笑了，他改了主意——与其把展望毁掉，让纪涵感受一下被夺走了一切的自己曾经受过的痛苦，倒不如直截了当地把展望从纪涵身边抢过来！

他要独占这束温暖的光。

展望不清楚纪文耀的心中所想，见纪文耀笑了，只当对方是认同了自己的话。

然而就在他想着要再跟纪文耀聊些什么时，杜弘易却是突然冲了出来，一把将他拽离了纪文耀的轮椅。

展望被杜弘易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偏过头骂道：“你干嘛啊！”

“离他远点！纪文耀他、他……”杜弘易一时失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咬咬牙继续道，“反正他就是很危险！”

展望没好气：“你当你是拆`弹专家啊。”

杜弘易抓耳挠腮。

纪文耀面色不变，只在心里又给杜弘易记了一笔。

“喂，纪文耀，你是纪家的小少爷，应该能找司机什么的带你回去吧？”杜弘易生怕纪文耀对展望做些什么，虽然对方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但曾和对方当过三年高中同学的杜弘易却是知道，在纪文耀温良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怎样一颗残暴的心，“你待会儿就让司机来接你吧，展望我带走了。”

言罢，不待纪文耀有什么反应，杜弘易便拉着展望跑了。

只是他没有带着展望回纪涵的病房，而是带着对方跑出了医院。

跑到医院门口后，展望赶紧挣脱了杜弘易拽着自己的手，想要回纪文耀那里。

杜弘易又气又急，道：“你还想回去啊！”

“为什么不回去，”展望甩开杜弘易的手，“他一个人坐着轮椅在哪儿待着，我不能不管他。”

杜弘易挡着他：“反正你不能回去。”

展望被他的无赖行径惊呆了。

拦着展望的杜弘易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对展望这么在意。

原本，他当初包养展望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对方游戏打得还凑合，脸也好看，带出去能让他在狐朋狗友们跟前不落面子。

可现在，知道了展望的过去后，他却突然放不下展望了。

他发现，虽然展望曾属于过他，但他却根本不了解展望。

不管经受了多少苦难，好像展望都从未绝望过。

对方的心始终年少。

那双明亮的眼眸，让他无法忽视。

“……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纪文耀是公认的疯子，就算是最无赖的学生，也不敢招惹他，”杜弘易憋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了，把纪文耀曾经的恶行托盘而出，“抽烟、喝酒、霸凌……这些都是坏学生的必修课，但对纪文耀来说，这种东西太低级了。他做的事，整个学校的坏学生加起来都赶不上他。”33小说网

展望顿了顿，难以置信道：“他做了什么？”

杜弘易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纪文耀读高中的时候，腿就已经是瘸的了。你也知道，高中的不良学生，嘴贱的很多。那时候有个别班的校霸，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跑到纪文耀面前嘲讽他是个废人，”杜弘易长舒了一口气，“你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展望顿了一下，干笑道：“……总不可能是纪文耀把人给打了一顿吧？”

杜弘易摇摇头：“如果只是打一顿那倒是还好……那个校霸的家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就破产了，爹妈欠了一屁股债，不想连累他，就在家里吊死了，而那个校霸也因为在家里看到爹妈的尸体被吓得精神错乱，成了精神病，被亲戚送进了精神病院里……”

展望听得毛骨悚然。

杜弘易的表情过于认真，加之对方也没什么骗他的必要，展望顿时便信了大半。

而且展望心中也有所怀疑。

纪文耀……真的敬爱自己的哥哥么？

“所以我才要你离他远点，”杜弘易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别再和纪家两兄弟惹上关系了，这两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是不是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你如果不想再被我包养了，那钱当我借你的也行。总之，别再管纪涵和纪文耀了。”

展望有些意动。

他现在还留在纪涵身边，仅只是为了钱而已。

如果杜弘易愿意给钱的话，展望也就没什么理由继续陪着纪涵了，他实在是没有和对方玩赎罪游戏的兴趣。

现在的纪涵实在是让展望有些恐惧，再和对方相处下去，他不知道纪涵还能做出怎样的事情。

“可是走的话我能去哪儿？”展望歪头，把问题抛给了杜弘易，“我还带着我弟弟呢，他高三，已经不可能转学了，而且如果转学的话，高考也得回来考，我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里。”

杜弘易想也没想，扬声道：“那就别管那个小兔崽子了！”

杜弘易对那天闯进会所里打了自己一顿的苏妄毫无好感，巴不得展望和这小兔崽子断绝关系。

“可我不管他的话，谁还能管他呢？”展望苦恼。

杜弘易忙道：“我帮你搞定！”

展望露出了一个坏笑。

杜弘易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貌似着了展望的道，被对方给算计了。

展望果然是给他下蛊了吧！杜弘易忿忿地想。

“苏妄可以住校，只需要定期给他打一笔钱就好，”展望自言自语着，把此时还在学校里奋笔疾书地学习着的苏妄给安排了，“他跟纪涵太像了，对我太过依赖。我之前想着等他高考完了再离开他，现在看来，得提前走了……小孩子总得长大。”

“那你打算去哪里？”杜弘易认命了。

展望眨了眨眼。

他早已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