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演技

脖子痛，而且从背到腿浑身酸软，好像被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初吾一时竟动弹不得，睁眼与卧室天花板的吸顶灯相看生厌好一会儿，再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摸摸，什么都没捞着。

唔，周伊晚上竟然没睡屋里么？

初吾用手肘撑起身子，下床踢踏了拖鞋，开房门往客厅一瞧，果然他那室友蜷缩成一只大型猫猫球，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蹑手蹑脚地走近，发现猫猫球连睡衣都没换，直接和衣入眠，怀里紧紧抱着大一那会儿初吾送给他的毛球玩偶。

其实就只是学校精品店里最为朴实无华的一种毛绒玩偶，初吾当时正巧路过，余光一瞥便透了玻璃的橱窗，落在周伊认真看价格标牌的白净侧脸上。

二人对上视线的瞬间，周伊放下毛球，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子般收手在裤边擦了两下。

初吾不自觉地笑了笑，这是大一开学的一个多月后，身为彼此室友的他们还不算太熟悉。

但还是进店门和周伊打了招呼，也近距离看见了那圆滚滚的毛绒球玩偶，造型简单得可以说是蠢萌。

周伊明显很喜欢这个。

标价也不算贵，四十五块，可跟初吾打了招呼后，周伊便找借口离开了。

竟然没买。

初吾与这没有眼睛的白球球对视两三秒，而后上前将它抱下架子。

晚上初吾一手抱着专业书一手拎着这白球球回到宿舍，另外两个室友不在，周伊顶了本厚词典靠墙角站得标标直直。

“这好不容易结束军训了，你还折腾自己啊。”初吾忍不住调侃道。

周伊身子一晃，差点将词典摔下来，他看到初吾手上的毛球，神色有些慌张又有些期待。

“我，我练一下站姿，老是驼背不好。”周伊把词典拿下来，吞吞吐吐道。

“那也确实。”初吾把专业书顺手抛上床，而后几步到了周伊跟前，双手捧着毛球递过去，“喏，这个送你。”

“为，为什么？”周伊不敢接，双手瞬间背到了身后。

初吾想了想，说：“当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啦，我还不知道你生日呢。”

周伊低了头，小小声回答他：“今天就是我生日。”

到现在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吧，看起来玩偶被周伊养护得很好，白白净净连根毛都没掉。

初吾刚想抬手在周伊微卷的眼睫前扫一扫，再凑他耳边喊一句：“都八点半了，要赶不上第一节课了。”

这是以前上学时经常玩的恶作剧，屡试不爽。

但初吾顿了顿，他清楚地看见周伊绯红的眼角有泪痕。

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思忖着指尖悬在半空，还未收回去周伊便眼睫轻颤，清醒了过来。

初吾定了定神，轻声笑道：“醒了啊。”

周伊还在迷糊，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绒球，“嗯，初吾......”

“在呢在呢。”初吾半蹲下来看他，不自觉将声音柔软了许多。

“今天休息一天。”周伊梦呓般说，“给自己放个假......然后给乘乘和小除他们也放假，昨天很晚了，他们还一块帮我把你送下楼。”

“我又麻烦你了。”初吾不好意思道。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周伊慢慢地翻身平躺，“你也不老是帮我的忙吗？”

“那行，听你的，我不跟你客气。”初吾说。

“听我的，今天休息。”周伊不容反驳地强硬说道。

“这个再说，我先去洗澡了。”初吾站起身，“至于乘乘和小除，我待会儿就跟他们说，让他俩玩儿一天。”

“你别把身体累垮了。”周伊侧身撑坐起来，“我们俩现在是法定夫夫，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得承担法律责任给你签订什么手术协议。我心脏不好，你千万不能吓我，知不知道？”

“一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初吾无奈笑道，抬手弹了他个脑瓜嘣，“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活蹦乱跳到三年后咱俩离婚行不？”

周伊似乎下意识般摇摇头，又补救似的点点头。

睡傻了吧，这是，眼角绯红还未退，仿佛受了委屈般可怜巴巴。

初吾安抚地薅了薅他一头乱毛，进卧室翻找换洗衣服时补充说道：“伊伊，以后你就和我睡卧室呗，沙发太软，睡久了对腰不好。”

“我就喜欢软的。”周伊回复他说。

“那我把褥子换成软的。”初吾顺口道。

“睡软的对腰不好。”但周伊成心跟他杠到底。

初吾失笑道：“那我以后睡沙发，你就睡卧室。”

周伊沉默片刻，末了郑重地回应道：“好啊。”

欸，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初吾抱着衣服出门瞧时，个小没良心的正躺倒沙发上重新笑成一只硕大的猫猫球。

正欲发作，搁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直响。

是备忘录的提示铃声。

初吾把衣服丢床上，够着手机一看，备忘录跳跃着：“上午九点，爷爷来访。”

然后现在时间是，八点半。

好的。

初吾冲出卧室门，“伊伊，快起来，跟我一块去洗漱！”

周伊戏精地再次抱紧那只毛绒球，“你想干嘛？”

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干你”，初吾扶额叉腰，一字一顿道：“我爷爷马上就来了，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去浴室！”

周伊被吓得不轻，忙不迭应道：“好，好。”

三十分钟，先划出去一半洗漱完毕，然后用剩下十五分钟打扫卫生。

早知道就听房东的忽悠，给屋里安置个自动扫地机了。

这十五分钟哪儿够啊。

初吾越想越急躁，给周伊脑袋打泡沫的手都重了几分，哗哗啦啦。

周伊被热水淋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喊着：“阿吾，你冷静，冷静！”

“不行，伊伊，我们争取九分钟搞定，有二十一分钟肯定能把屋子收拾妥当！”初吾稀里哗啦冲掉人头顶的白泡沫，而后又给人烫红的皮肤抹上层乳白色滑溜溜的沐浴露。

一通狂搓，跟洗狗似的；当然他也没忘给自己身上抹，对待自己比洗狗还狠。

“初吾，你给我冷静！”最终被压迫的人民反抗起来，周伊抬了膀子将初吾肩膀一摁，瞬间给他差点抡墙上。

好在周伊胆大心细，护住了初吾脆弱的后脑勺。

顿时浴室里便只剩下初吾手上的花洒还在尽职尽责地哗哗啦啦，周伊深吸一口气，面上是因缺氧窒息带来的潮红。

初吾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心虚地别开眼。

嗯，为了点小事把室友折腾成这样也确实不应该。

心脏谴责般跳得厉害。

周伊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心虚，反而凑近与他鼻尖蹭鼻尖，“你先好好想一想，爷爷来是只为了检查卫生么？”

“那倒......不是。”初吾冷静下来，“他老人家来肯定是为了看咱俩的‘婚后’生活恩不恩爱。”

“这不就结了。”周伊笑笑，正打算退回原位，初吾眼疾手快圈住了他那截人鱼线完美的细腰。

“所以又得演戏了啊。”初吾把人圈过来了又不知该如何安放爪子，只得拿指腹在周伊腰窝上有一下无一下地打转。

“一切听导演您安排。”周伊轻声说，睫毛盈着透亮细小的水珠，将眼睛里滴溜溜的光芒掩下，略带些婴儿肥的圆脸红晕未退。

是湿哒哒的巨型小猫咪。

初吾被自己这诡异的比喻逗笑了下，心是软的，分明他先前差点被这巨型猫咪一巴掌抡死。

如果三年后伊伊找到能相伴一生的真爱，初吾觉得他一定得先把那狗人狠揍一顿。

一定得对我们家伊伊好，知不知道！

老父亲软得快不行的心啊。

而由于凑得太近，周伊轻易地碰上了初吾嘴唇。

依旧蜻蜓点水，但这一次初吾看见了他眼里的慌乱。

像曾经他们隔着橱窗对望时，那样慌乱如做错事般的小孩子神情。

“这就开始演练上了？”初吾轻巧地玩笑道。

“怕待会儿穿帮嘛。”周伊顺势吐了吐舌头。

莫名就无话可说，浴室里又只剩一片水声。

初吾想着果然还是要把以后那拐跑伊伊的狗人往死里打，忽地胳膊一松，周伊挣脱了他的桎梏。

心跳顿时就落了两拍。

最后剩下十分钟的时间，不够收拾屋子，但已经足够把屋子弄乱。

“咝，我觉得我们这也不太像是那啥过后的样子。”初吾支着下巴严肃道。

“倒很像是打架过后的样子。”周伊支着下巴正经道。

“缺了点儿什么吧。”初吾扫视了圈满床凌乱，而后与周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避/孕/套。”

而床头柜里正好放着未开封的三大盒。

主要是那天超市打折，大概七十块钱就能买到这三盒十二只包装的，俩人掰着手指算，都觉得便宜。

但问题在于，买回来也没甚作用，便是包装都没打开就直接塞床头柜里不管了。

“不知道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周伊麻利地拆掉一盒，“哦吼，还有一个月就过期。”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商家清仓甩卖。”初吾按一按眉心，“看到便宜货谁能不动心，就算没作用买回来也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

“今儿也算发现了个作用。”周伊把打开的盒子顺手递给初吾，“拿几个出来？”

初吾没接，思忖片刻便脱口而出道：“十个。”

“大少爷，你好歹有点常识吧，谁一夜能用十个！”周伊无语。

“那你说几个？”初吾不服气道。

“一个。”周伊理不直气也壮道，“不能太浪费。”

初吾捂脸：“它都只有一个月保质期了，你现在不用到时候也是浪费。”

“那，那好吧，咱折个中。”周伊把盒子收回来，挑了一小会儿，“四个，你俩我俩。”

“你这怎么还轮流呢？”初吾吐槽道。

“不轮流，那这四个都是我的。”周伊拈出四只小袋子，转身把盒子放回床头柜。

初吾琢磨着似乎是被占了便宜，几步跳到周伊跟前，抢走他手上的两只袋子，“就轮流，你俩我俩。”

周伊瞅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七零八落地将开封的“套/套”丢卧室垃圾桶，外加上好几团纸巾掩人耳目。

一方忙活之后，这地界终于有点“捉/奸”现场的模样了。

啊，不是。

初吾顺手把房门一带，忽然想到什么对身旁的周伊吼：“不对啊，伊伊，咱把房间门关了他们也看不着！”

“那就不关呗。”周伊漫不经心道。

“但爷爷也不是会闯进晚辈卧室的那种老人啊。”初吾忧心忡忡。

肉眼可见地，周伊捏紧了拳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咬牙道：“所以我们刚刚算是白忙活了？”

“可以这么说。”初吾无辜且胆怯地护住了自己脆弱的后脑勺。

“初吾，你最好给我安安稳稳活到三年后。”周伊深深地吸了口气。

“为，为什么？”初吾被这突然扭曲了的空间磁场吓得腿软。

“因为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手术协议签字的！我不但不签字，我还要拔你管！”橘猫震怒，气得都飙出了奶音。

初吾努力稳了稳自己的腿软，也努力忍了忍自己面上的笑意：“伊伊，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谋杀亲夫是，你待会儿根本不会活着见到爷爷。”周伊举起了自己硕大的拳头。

初吾连连后退，慌忙补救道：“伊伊，你别气，别气，我还有个补救的方法，不怕爷爷不知道我们俩‘恩爱’。”

周伊暂时放下了拳头，初吾便热切说道：“我俩在脖子上种点儿草莓就行了~”

周伊重新举起了拳头，“我现在把你弄死，然后去跟爷爷自首就行了。”

“别别，伊伊，我知道你很为难，但这都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情......”初吾继续慌乱，顺带抱住了自己整个脑袋。

周伊无奈而又气愤道：“但我又咬不到我脖子，怎么种啊！”

初吾浑身一顿，初吾放下了对脑袋的防御措施，初吾弱弱地吞吞唾沫开口道：“我咬你，你咬我，就可以了呀。”

得，这是给气傻了这是。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时爆出一声惊雷，初吾手机响了。

初陆打来的，大大咧咧地说：“五哥，我们到你家楼下了，快下来开门禁！”

周伊：“......那还来得及吗？”

初吾挂断电话，目光坚定：“来得及。”

“初吾，你丫的，我就算跟你离婚了，我也不会放过你！属狗的吗？”

“伊伊，情况紧急，这么咬见效快！”

二人跌跌撞撞在楼道里狂奔，好容易撞进电梯里，初吾便被周伊箍住腰，发狠般咬上了后脖颈。

A和O的那块地方会有暗红色的腺体，但Beta后脖颈只有光滑一片的皮肤；所以初吾也不明白自己为啥被咬了一口，就浑身软得不行。

可好死不死这时候，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初吾与拄着拐杖的爷爷面面相觑。

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初陆几步上前来，贴心地按下了关门的按钮，电梯门缝里便是他“变态”的笑容：“虽然我最喜欢看人亲热了，但要注意这是公共场合啊。”

“伊伊，我觉得我一世英名，马上就要毁于一旦了。”初吾双目失神地圈了圈周伊脊背和腰。

而周伊也不甘示弱地回搂住他，咬牙切齿说：“没事儿，反正你也命不久矣了。”

到底是在电梯门外老老实实等爷爷他们上来，开门时还惊讶地发现了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房东。

房东解释说，他回来拿东西，正好碰见爷爷和初陆在楼下门外等，问清原委后他就把爷孙二人带了进来。

这也不能责怪人家做好人好事嘛，初吾周伊颔首鞠躬表感谢，房东挥一挥衣袖，留下句：“以后还是注意点儿。”便重新踏上电梯，下了楼去。

初吾和周伊万分心虚地看向爷爷他老人家，但老人家只是淡淡地摇了头，说：“新婚燕尔嘛，爷爷理解。”

不，爷爷您理解不了。

而初陆那小兔崽子已然在努力憋笑，说什么：“哥夫，我哥身子虚，你还是让着他点儿。”

什，什么玩意儿？初吾瞪大了他双色的异瞳，周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为给初吾面子般又摇了摇头。

初吾赶紧说道：“那来都来了，也别站外边，咱进屋，进屋聊。”

进屋——

爷爷看着沙发上还未来得及收好的被褥枕头以及毛球玩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好半晌，老爷子拄拄拐杖，目光锐利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怎么还分房睡呢？刚刚我看也不是在亲近，是在打架吧？”

“初吾，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行，彻底白忙活。

初吾一把拽住想要逃跑的周伊，假笑着一字一顿道：“那个，爷爷，您听我解释......”

我一定，一定能解释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