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大殿里只有几盏烛火，窗户已经被封死，光线很是微弱。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她的脚步声。
横梁上挂着几条白绫，下方悬着的人影轻微摇晃着。
地上东横西倒躺了一排又一排的尸体，岁岁仔细看去，都是平日里脸熟的面孔。
包括她的手足至亲。
皇室的血脉，都凉在了这方金碧辉煌的大殿中。
“岁岁？”
忽然，一声轻唤从上首发出。
她猛的抬头，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那人披头散发，怀里抱着身穿凤袍的皇后，她无声无息，脖颈处一道血痕，露出来的肌肤泛着僵硬的苍白。
“父皇……？”岁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看着死去多时的女人，眼泪断了珠子一般落下，
“这是怎么了？！”
“在你来之前，祁朝的人已经动手了。”他一脸怔然，眼中血丝密集，“你母后，是自刎。”
她脑子里的思绪“轰”的一声炸开，满脑子都是母后为她盖上盖头时温柔的笑颜，忽的，那嫁衣上的红缓缓漫了出来，化作粘稠的鲜血，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个凤仪殿。
武帝从怀中拿出早就写好的降书扔下，凄然长叹，“汝何故生于帝王家啊。”
“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她重重磕下头，只觉得身体撕心裂肺的痛，每一次呼吸，都是莫大的折磨，
“儿臣愿随母后一同殉国。”
“你不能死。”
武帝冷静下来，小心放下怀里的发妻，颤抖着手扶起她，双眼噙了晶莹的水光，
“你弟弟被陆三郎带出了宫，他阴差阳错的逃过这一劫，你绝不能死，你要活下去！你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父皇不求你能保护他，只求你能给他留一个念想，莫要让他从此六亲缘灭，沦为孤家寡人。”
“阿白还活着……”她混沌的灵台登时清明，又想到父皇的最后一句话，无法言喻的恐惧袭来，“父皇你……”
“你母后还等着我。”他把那封用霜国玉玺加印后的书信放在她的手中，将她推向殿门，轻拍了拍她的肩，
“走吧，莫要回头。”
她攥紧降书，默了良久，方才用力挺直了背，咽下最后一滴眼泪，
“好。”
刚一踏出殿门，银羽立刻迎了上来，“殿下可还撑得住？”
“无事，走吧。”她头也不抬，匆匆走出朱红的宫门，来到了那匹马前，刚要翻身上马，身后突然一声惊呼，
“不好了！走水了！凤仪殿烧起来了！”
银羽心里一沉，下意识的去看她，可她只是垂下眼眸，翕动了两下嘴唇，破碎的声音隐在了风里，
“儿臣恭送父皇。”
她从凤仪殿出来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冷静的过了头，银羽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一面伸出手，
“上来。”
两人一骑飞奔出了皇宫，向着城门驶去。
临近城门，远远便看见旗帜飘荡在风里，是鲜艳的大红色，上书一个“祁”字。
她下了马，按照要求拔下头上凤钗，散发赤足而行。
银羽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忽然开口，“这儿有八十万大军，你杀不了他。”
岁岁连眉毛也未曾动一下，一步接一步，走的很稳，“我不会找死。”
他便不再出声。
千军万马中，那一辆车辇很是显眼，厚重的帘子已被完全拉了上去，露出里面一道模糊的剪影。
随着她的走近，那道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少年帝王一声明黄，懒洋洋的斜倚在软榻上，城内哀嚎声不绝于耳，他聆听着这出杀戮的惨剧，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似乎是听见了铃音，他侧了侧头，一双狭长双眸淡淡扫过去。
他有一对浅色剔透的琥珀般瞳仁，带着与生俱来的疏漠，好像不管看到什么，都不会引起丝毫波动。
两人视线相对的刹那，宛如一柄利剑刺进她的心脏，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喉中一热，涌上一口猩甜。
就是为了这双眼睛，他来到霜国，与她做了两年的戏，害得她国破家亡。
岁岁极力按捺住胸中澎湃的杀意，不动声色咽下那口血沫，弯腰双手高举，奉上降书，语气冷淡的开口，
“霜国长乐公主，霜飞晚，前来献降。”
车内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时间没人说话，场面落针可闻。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垂眼看着地上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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