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漠中商队

天地偏西之处，有一片无边际的黄沙，狂风在此肆掠，烈阳尽情挥洒着光与热。

少年披一身兽皮，走在无尽的风沙里，他四处张望着，似在一片黄沙中寻找些什么，眼神空洞而茫然。

他戴着一顶兜帽，用来阻挡风沙。

少年背着一把铁剑，在兽皮中严实裹着，只露出剑柄，单看剑柄十分老旧，连纹路都有缺失，也不知是从哪个古战场捡回来的老古董。

这漫天风沙之中，似乎只有少年一人在艰难前进，当然也只有他一人知道他的目的地。

或者，连少年也不知道，他要去往何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总算碰到了其他人，那是一支小型商队，用骆驼拉着五车货物，缓缓迎面驶来。

商队里的人都用兜帽罩住面容，这很常见，在这种风沙之中，普通人不遮护面部的话，只需半天时间，一辈子都不用再吃饭了。

沙粒会填满你的腹腔。

商队大概有二十人，其中有一半的人刀不离手，身材也比较魁梧，大概是被雇佣或者圈养的武者，是这支商队的防卫力量。

其中为首者带着三人走在最前头，左手握着一柄带鞘朴刀，看到少年迎面而来，立刻举起右手，示意队伍停下。

少年也在商队前头停下，微微抬首打量，顺便挠了挠头。总算遇着人了。

武者们也在打量着这位身材单薄的独行客，没人敢轻举妄动。

有人在为首者耳边道：“不就是一个拾荒者么？何必大惊小怪。”

武者们的首领，是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眸子精光四射，他闻言肃然道：“拾荒者不奇怪，独行拾荒的，却很少见。这次，我们怕是要破财了。”

那位与他说话的人，兜帽下蜡黄的脸顿时变得苍白，颤声道：“大哥，你的意思是，他是那个人？”

汉子喟叹道：“看身形大概是了。跟老爷商量商量，咱拿一半的东西出来给他。”

蜡黄脸明显有些不甘，张嘴欲言却终究没说什么，乖乖听自家大哥的话，转身去寻掌柜去了。

蜡黄脸刚走不久，那少年垂着首快步走近，对于武者们紧张的态度丝毫未觉，或者说根本没放在眼里，也可能单纯没注意到，因为他似乎也挺紧张的。

直至那为首汉子跟前，少年才讷讷说道：“还……还请你们立刻调头，此处凶险，已不再是你们这些商队该来的地方了。有……有耽误的地方，还请谅解。”

汉子愣了一下，本以为这个人过来是讨要过路费的，没成想是来劝退的，而且还很有礼貌，不像传闻中那个动辄不留活口的杀胚啊。就是口吃了点。

虽说被打断施法，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汉子抱拳道：“铸小爷，在下兖州东平郡无言城马家护卫颜七，此行不过是走一批瓷器，愿意留下一半货物孝敬，还望铸小爷行个方便。”

少年闻言一愣，讷讷问道：“什……什么铸小爷？”

颜七听到这人这么说，惊问道：“难道你不是铸流铸小爷？”

少年听罢，心道难怪会有这般言语，原来对方弄错了，把自己认作是某个剪径抢劫的强人。

于是再次抱拳，勉强将师尊讲的话流利背了出来道：

“在下，求道宫弟子李纯阳，前方乱痕秘境再度开启，我奉师门之命在此拦截过路商队行人。劝各位原路返回，莫要枉送了性命。”

这时，那蜡黄脸带着一个稍有些富态的锦衣中年男子走近。

那锦衣男子身上少有风沙，想是一直待在货车里不曾露面。

他脸上堆着笑，拱手向少年朗声问道：“这位就是铸小爷？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着实不凡。在下马斯芳，这厢有礼了。”

马斯芳这番话说的极快，颜七直到他说完才找机会插嘴到：“老爷，这位是求道宫的弟子，前面仙家办事，不许过路。”

少年李纯阳拱手还礼道：“正是如此。”

马斯芳一张马脸微微一僵，眼珠一转，再次满脸堆笑：“哎呀，原来是来自求道仙宫的仙家子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气度不凡啊。”

“放心，放心。既是仙家办事，马某人自是打道回府去了，不会给仙家添麻烦的。”

言毕，似乎很着急，转身就走。

闻言，少年斗笠下稚嫩的脸庞刚露出几分歉意，还想说些什么，见对方已经走远，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马斯芳已经走远摆摆手，示意毋须介意，命手下调转方向，用比来时快几倍地速度离开了。

颜七在身旁问道：“老爷，真就这么走了？”

马斯芳意味深长地看了颜七一眼，然后叹道：“怪我，竟忘了这代代相传的事情。”

“据说这乱痕每百年的七月十五开启一次，开启半旬时间，届时三界高手将齐出进入其中夺宝。”

“这半旬时间，由于乱痕的影响，曦车沙漠也将会比以往凶险数十倍不止。”

颜七闻言叹道：“若是如此，怕是也只能回去了。只是这批货物再等上半旬，其他人的货都已到了幽州了，恐怕会贬值不少。”

“所以不能等。”马斯芳语出惊人。

颜七一惊：“难道我们还要继续不成？且不说能否安全到达妖界的地盘，如何能通过仙家弟子的封锁都是个问题。”

“又不是每个仙家弟子都像刚才那个愣头青一样的。那人一看就是修仙修傻了。”

马斯芳冷笑道：“仙家弟子也是人，只要你给了他足够的报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算得了什么？”

颜七点点头深以为然。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家老板盯着自己看，心里顿时有了点不妙的感觉。

果然，马斯芳咳嗽一声，说道：“老颜啊，你在我马家也干了十几年了，我信的过你。”

颜七脸色一白，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样，我家中有事。你让五个兄弟护着我回去处理一下，你带着剩下的人往幽州去。你放心，万一有事，弟妹和小侄儿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于是，马斯芳留下了一枚玉佩，说是给仙家弟子的过路礼，然后分走了一辆货车，带着五个护卫走了。

只剩下颜七等十余人，需要带着货物再次折返，目标妖界幽州逐郡范阳城。

颜七无奈地看着自家老板一行人渐渐远去，张了张嘴，却也没能说出一句怨言。

平心而论，平日里在马家得到的待遇，在整个人界兖州已算是极佳。马家不曾亏待过自己，马斯芳也是个信守诺言的人，的确会照顾好自己妻儿。

所以颜七骂不出口。

颜七骂不出口，不代表手下们没有怨言。更何况队伍里还有很多车夫，不算是护卫队里的人。

蜡黄脸汉子刚刚陪在马斯芳身边的时候，一脸讨好，笑的像条听话的狗，现在却骂的比谁都狠。

一口一个良心喂了狗，一口一个视人命如草芥。

颜七不以为意，他这个兄弟就这样，他习惯了。以前是个流浪儿，两面三刀惯了，在别人身前别提嘴多甜，在身后不知嘴多贱。

两副面孔，反而混的开。

颜七见众人骂的兴起，倒也没阻拦。他知道，骂人的里面没一个会逃走，反而是一直沉默的，有的人心里恐怕已经在思量是否要抛妻弃子，独自逃命去了。

骂声渐消，颜七这才开口：“兄弟们骂也骂了，现在该商量下怎么办了吧。”

蜡黄脸轻叹一声：“还能如何？既然嫂嫂在马家手里，只好去幽州试试，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全乎着回来。若是不去，恐怕嫂嫂孩子处境就不妙了。”

颜七脸色古怪道：“你就不担心你家那口子？关心我婆娘干嘛。”

蜡黄脸一怔，随即很自然地笑道：“我家那口子哪里需要担心，我一但确认出事，说不定当晚就跟哪个野汉子好上了跑路了呢。”

颜七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这节骨眼了，也不好多想，想多了心里难受。

于是他朗声问道：

“兄弟们，现在的处境大家也看到了。这样，我数十个数，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不走的，随我去范阳城走一遭。倒要看看，这乱痕到底如何凶险！”

说完，就开始大声念起数来，念完十的时候，只剩下八九人了。

走了一小半，还好，在预料之中。颜七松了口气，心说。

不料就在颜七准备动员一下剩下的人出发之时。车队最后一辆商车车棚里，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少年声：“十一。”

众人讶然无声，一行人中，根本没有少年年纪的成员。

那车棚动了一阵，随即从里面钻出两个人来，一人锦衣，一人赤裸。

锦衣那人，兜帽下隐约是一张少年面容。身形看着别有一番风度，就是那件锦衣颇为眼熟。

那锦衣少年嘴角隐隐挂着一抹戏谑的笑，竟单手提着另一个浑身赤裸的人。

赤裸那人，生着一张马脸，脸色灰白，口鼻隐有黄沙堆积，赫然正是马斯芳马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