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修罗

重清歌心底回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就是看到她就高兴，想一直与她在一起，不在一起会难过，离开了会想念，想亲近她……”

重清歌眼前的十里红妆全数褪去，变成了那日薄雾晨光里，那席雪白的背影。

心痛，无以复加，那种近在眼前，却抓不住的无力感，只能眼睁睁在看着那身影消失在了晨光之中。

众人笑闹着道喜，又有人高声唱道：

“行沃盥礼、对席礼、铜鼎礼、合卺礼、解缨结发礼。”

全身如被禁锢在一个容器中一点一点的破开，重清歌的眼前只有一片虚无的白色，待到众人再次提醒他行礼时，重清歌如梦初醒般扔开手中的红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把掀开新娘的盖头，眼中闪着焦灼的光：“思思，对不起，我不能与你成婚……”

一身红妆的思思愣住了，突出其来的变故让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刚想要拉住他问清原因，就见重清歌闪身御风而去，手中奋力抓起的衣角也从指缝中滑脱。

思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声势浩大的鬼界瞩目的婚礼，竟如儿戏般说不大婚就不大婚了。

大婚当日，鬼界乱做一团，寐妖的哭喊声、众人的急怒声，被重清歌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可此时的重清歌却面色兴奋，像是解开了一道困惑很久的世纪难题，他急着想要见到他的师尊，想要告诉师尊，为什么自己会把那本封面胭红的书想象成师尊的脸，为什么离开师尊他会难过得命都不想要，为什么会想念着师尊睡不着觉，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大逆不道，原来……

原来，是因为喜欢……

师尊，我是因为喜欢你，我不是大逆不道，我不是想让你生气，我是因为，因为喜欢你啊……

重清歌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脚下御风加速，本来一天一夜的行程，只用了一日便远远地看到了流嵩山。

想象着师尊低着头手忙脚乱的无措模样，或许俊美无瑕的脸上还会升起一抹淡淡的红，重清歌就咚咚如擂鼓，心如鹿撞。

他想起那天相碰的酒杯，师尊，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

就算师尊不喜欢他，他也想一直陪在师尊身边。

师尊不是说，大典之后会带自己来流嵩山吗？

自己提前来了，师尊会很高兴的吧。

越飞越近，重清歌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从前看守森严的流嵩山脚此时却没有人把守，流嵩山之前金色的结界屏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风声，重清歌甚至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重清歌眉头一皱，直接降到了流嵩山的云台，眼前的情形让他震惊万分。

他睁大眼睛惊惧地看着，在他眼前的是一地的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血流成海的画面。

一具具各色弟子服的身体，挂在云台的石柱上，无尽的血色雾气在缭绕，血水已汇入漆黑的大梦泉水，遍地的残破肢体，到处都是内脏，手脚，头颅……

阵阵腥风让重清歌差一点呕吐出来，他惊慌失措，流嵩山，这修仙的最高去处的流嵩山，究竟，是怎么了？

耳边呼啸的风声，急速喘息的呼吸，一片空白的大脑，这一切都让重清歌全身颤抖着，发软的双腿几乎站立不住，他强撑着身体，疯狂地在尸山血海中寻找起来。

“师尊！！！”重清歌碎心裂胆，师尊他不会有事吧？

还没来得及让他细细寻找，就听到浑天殿处一阵天塌地陷的轰然之声。

岩峦崩裂，地动山摇。

天空中轰然打开一处黑雾盘旋的大洞，数以万计的鬼族大军奔踏而出，跃下云层，撕咬着流嵩山的众多弟子，怒焰蒸腾，血肉斑驳。

霎时间，整个流嵩山腥风萧瑟，昏天暗地。

重清歌目瞪口呆，他惊恐地看着黑压压的鬼族大军，大脑直接不能思考，鬼族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都应该在自己的婚礼之上吗？

远远地，重清歌看到了青霜剑那飞舞的澄澈雪白剑芒，俞悦白一身白衣傲然站立，衣摆沾满了血污，持剑与鬼族大军相搏，刀剑相碰，火花四溅。

重清歌听到俞悦白清冷的声音响起：“除秽缚阴，万邪祛退！”突然成浪的灵气翻涌成海，金光迸出数丈，无数鬼族大军被弹飞了出去。

这是师尊的退邪金咒，但又不同平常的退邪金咒，这句咒文里蕴藏的灵力比平时强过几百几千倍，重清歌被灵气震得后退数丈，还没等他站定，一声熟悉的铃声传来。

重清歌只觉得头痛欲裂，正想捂住即将要裂开的头颅，就看到那群倒地不起的鬼族大军颤颤巍巍爬起，又向着俞悦白的方向扑了过去。

重清歌顿时瞠目结舌，循着铃声望去，浑天殿外喊杀声中，一身金甲的鬼尊正带领着鬼族大军以破山开斧之势强逼了过来，鬼族黑压压地扫过，像是清理过的一片萧杀枯衰的戈壁，砂石飞扬，寸草不生，狞风拗怒，空中哀号。

而皇钟铃正握在鬼尊的手中。

半响，重清歌才找回了一些自己的思绪，那个皇钟铃，什么时候被鬼尊偷到手了？

他茫然地看向浑天殿外，那众人拼死的厮杀中，他一眼便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苍浪，而苍浪也似乎看到了众人当中的他，对他诡异一笑。

原来是他？

重清歌瞳孔骤缩，当初苍浪对他说出的“赤天鬼尊”四个字时，原来，在那个时候，他们就狼狈为奸了吗？

难怪，那银扣和帛书能够被鬼尊悄无声息地弄到了手。

难怪，鬼尊那么容易就妥协不需要自己来偷皇钟铃。

原来，流嵩山的内奸，早已换了人。

重清歌愤然看着鬼族大军在喊杀声中战鼓擂鸣，撕打声铿然震耳，他胸前气息翻涌，翻手亮出长空，直冲向厮杀的血海。

俞悦白用尽所有的灵力把月白上仙的秘技用到极致，但此时反反复复的使用威力巨大的退邪金咒，灵力也消耗得所剩无几。

“快，把司歧上仙先护送到结界里。”俞悦白的身后已经张开了一面巨大的银白色结界，那是掌门仙尊在召唤灵鹤通知五岳时，临时布下的一处结界用以庇护众弟子。

俞悦白看着倒在一边的被众人掩护着的司歧，皇钟铃一直摇不响，是因为他用命魂加持的封印，皇钟铃的封印在被破开的那一瞬间就晕死了过去，本来还指望着这灵力最强大的司歧上仙可以支撑一阵，没想到他说撂挑子就撂了。

俞悦白气得牙痒，这鬼族真是算好了时间，是想在拜师大典前夕打算把他们五岳一锅端了吗？

俞悦白与玄夜春霞及其弟子站成一排，放出如浪的灵力将鬼族大军摒退在几丈之外，众人把一些伤得轻些的弟子送入结界，随着结界的银光闪烁，各岳的弟子纷纷庇护到结界中。

那铃声急促响起，之前被灵力伤得四分五裂的躺了一地的鬼族大军，听着铃声又晃晃悠悠地站起，青霜的雪白剑芒划过，与玄夜的青色剑光在大军中翻腾砍刺，春霞的长鞭也在空中划出凌厉的风声。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重清歌逼近鬼尊身边，双目血红怒斥咆哮。

“哟，儿子，你来了？”鬼尊一脸嗜血的兴奋，上下打量着重清歌的一身喜服：“你不应该在大婚吗？”

“怪不得你说按人界的规矩你不参加婚礼，原来，你是在打流嵩山的主意？！”重清歌瞪着他，本就对这个白捡来的父亲没什么好感，却没想到，这个人却疯狂至此。

“哈哈哈哈……”鬼尊笑得张狂：“如果不是你大婚，我怎么能不声不响聚集这么多鬼众，又如何能够打开天洞，一举攻上了流嵩山呢？”

重清歌全身冰凉，原来，他的婚礼也被这毫无人性的父亲当成了工具？他看着鬼尊手中的皇钟铃，幽幽地问：“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

“儿子，你的大婚能够为鬼界谋取三界，也算是值得……”鬼尊的表情居然带着理所当然的骄傲。

重清歌突然觉得面前的鬼尊面目可憎，连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也来利用：“你停手！”

谁知，鬼尊只是一挥手，便有几个鬼众上前，几招就把他压在了地上，重清歌这才发现，自己与鬼脉结合的灵力一点也发挥不出来，只是几个鬼众便让自己如此不堪。

“你！你做了什么！！”重清歌瞠目欲裂，双眼布满血丝。

“哈哈哈哈。”鬼尊又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这身喜服是从哪来的？这织入了寐妖一族的头发，天生的困灵丝，就防着你来呢。”

重清歌挣扎着抬起头，却看到俞悦白的目光看向了他。

隔着千万人的呐喊，隔着刀光剑影的厮杀，俞悦白的目光向他看了过来。

重清歌一身大红喜服，哪怕是被鬼众制服压跪在地上，在人群中也分外抢眼。

俞悦白看着一脸震惊的重清歌，脑子里想的却是……想不到这孩子结婚的时候还挺帅的。

只是可惜，原书中的鬼王重清歌血洗三界，变成了鬼尊的卷土重来。

鬼族的大军越攻越近，突然，一声巨大的灵气爆破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