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天罚

流嵩山行罚台，有一处天柱，上接天穹，下临无地，在天柱的对面，就是雁回峰，而在天柱与雁回峰的中间，如浪的云海缓缓翻涌着。

这是流嵩山的审判终地。

俞悦白一身白衣，身缚困灵丝，刚送上行罚台，便被几根手腕粗的铁链束在天柱上，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

五岳的人都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多，个个都偷偷瞄着掌门仙尊的神色。

掌门看了众人一眼，翻手亮出掌门令，咒词一出，整个流嵩山的灵力汇聚于其上。

霎时间，整个流嵩山黑了下来，天空乌云四起，渐渐聚拢到天柱的上方，发出震慑天地的隆隆响声，一道道紫色的闪电细细密密地在闪动着，越来越亮，越来越响，最后那些闪电终汇成一道，从顶上直劈而下！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白光耀眼，让人睁不开眼睛。

第一道。

白光过后，众人或带怜悯或带不忍地齐齐看去。

一片血色，俞悦白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觉得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整个世界停下来的尖锐耳鸣声，全身如火烧般的疼痛，特别是喉咙，像放进了个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有人在用刀刮着他的骨头，一块一块被挖出，又一块一块被卸来。

俞悦白已经神志模糊，他从来还没有受过这种痛苦，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重清歌所受的反噬之苦，这估计，应该也是差不多吧……

还没等他喘口气。

第二道巨响应声而起。

“轰！”那是天塌下来的声音。

俞悦白那还存留在身体里的三魂七魄狠狠地一震，又突然聚拢回他的脊椎骨里，眼前刺目的颜色让他轻轻闭了闭眼，他才强行将那要破口而出的惊叫声和着激起的一口血咽了回去。

他碾得像个破掉的碎布娃娃，黑色的铁链已经熔断，燃起熊能火焰，他全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俞悦白已经仅有最后一点意识了，他眨着眼睛，却看不清最近的地方，他痛苦地□□，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火烧的感觉已经感觉不到了，只留下耳边巨大的轰鸣声。

第三道。

只听一声响彻天地的闷响，俞悦白闭上了眼睛。

天柱被像被击中，电光石火中，整地面的砂石被掀了起来，狂风像刀刃般灌来，疾雨呼啸而过，天柱也应声而碎，化成了齑粉点点散去。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俞悦白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身影在不远处倒下，被天雷劈得血肉模糊犹如焦碳。

是谁？

模模糊糊地，他眼中映出了一片破破烂烂的黑色衣衫。

“月白上仙……”苍浪的声音传来，低不可闻。

苍浪？

俞悦白眨着眼，一点一点地，想要出声，却是从喉咙里传来“硌硌”的气声。

为什么？

“一直仰慕月白上仙……不能成为你的弟子，也希望能为你做……”说着，苍浪从破破烂烂的黑衫里拿出一只鞋子，放到自己的脸颊旁边，笑得陶醉：“这样……或许你永远不会忘了我……”

那只鞋，是自己那次在泡舒灵泉被他偷看，重清歌发现与他扭打，自己一急，鞋也顾不上穿就走了，没想到，却被他藏到了现在。

俞悦白心里五味杂陈漫起，沉沉不是滋味。

看着苍浪替俞悦白最后一道天雷，在众人搀扶下的溯玉面色扭曲，他不顾严重的伤势奋力大喊：“这不公平……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要让他死……要让他死！”

掌门仙尊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向五岳陈述：“天罚已下，是生是死皆由命数，流嵩山已对得起五岳三界，此事已过，日后不必再提！”

俞悦白只觉得眼睛越来越模糊，沉重的身体越来越重，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时，就已经在流嵩山的山脚下镇子里的客栈里，身上的伤被治得七七八八，随身还带了银两，俞悦白迟钝得有些恍惚，只有春霞才会这么记挂自己吧。

在人界走走停停，也想过想办法穿回去，但是，穿回去就要找到重清歌，但是回流嵩山的舒灵泉，是没可能了。

现在的一切，完全是他书中没有的情节，他的原书，在重清歌成年这天就卡文了，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俞悦白没有了上帝视角，更是失去了做为修仙者的灵力。

他现在，比凡人还要弱、还要丑、还要让人避之不及。

直到，他终于打听到了医仙门的消息，当他听到有人能起死回生、断肢重生，并且还要念咒文的时候，他就断定是重清歌所为。

只有鬼族的人，才会如此利用人性的欲望吧。

在见到重清歌的第一面，看着吃着蛋炒饭的重清歌，他就决定，一定要把重清歌拉回正途。

俞悦白叹了一口气，往事一幕一幕，看着眼前沉睡的男子，哪怕他现在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也不能让他走黑化的路线。

就算自己不能穿回去，也不能让他活在罪恶之中。

“俞先生……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重清歌在桌上悠悠转醒，这清清冷冷的雪松香很是促人睡眠，好久都没有这样美美地睡过一觉了。

俞悦白笑笑，指了指重清歌身上的衣服，沾水在桌上写道：你喜欢这个颜色？

重清歌愣了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就喜欢这种颜色的衣服，简单，而且……

重清歌点了点头。

俞悦白沾水又写道：好看

重清歌心里一阵无来由地心跳，好像一直就想要得到眼前这个人的认可，仿佛在这里，他才可以真正的放松自己。

“俞先生，我先走了，我明天再来。”重清歌慌慌张张地对着俞悦白笑了笑，忽然又有些欲言又止。

俞悦白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俞先生，你身上的伤……”重清歌吞吞吐吐。

俞悦白垂下了眼，他不知道怎么说，哪怕就算是重清歌认出了自己，他也没想好怎么说。

见俞悦白不回答，重清歌迟疑着，还是开口：“不管怎么样，如果有人说能够给俞先生治好，都不要相信。”

清晨的大街逐渐繁闹，薄雾晨曦中，车水马龙来往穿梭。商贩的吆喝声，马的嘶鸣声，车轮的倾轧声，男男女女的说话嘻笑，虽然嘈杂，但多了盎然的生气。

重清歌望着大街，人界，果然是至美。

可是，至美又怎样呢？重清歌拜别了俞先生，看着大街上的行人，眼神渐渐锋利起来。

今日的医仙门泛着隐隐的不同寻常的妖气，那一丝丝邪魅的气息，让重清歌大步往医仙门面去。

一进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鬼族少主，许久不见了。”

重清歌看了来人一眼，笑道：“想不到，寐妖族长老，也来这人界的地方？”

一头青绿色头发的的长老哈哈大笑：“这次，不是因为思思，而是来给你引荐个朋友，听说医仙门能活死人肉白骨，那你看看，我这个朋友还有救吗？”

一行人抬上来了一幅担架，担架上的人一袭白衣，身量修长，面容苍白，算得上是清雅隽永，躺在上面已经快奄奄一息。

这个人？

重清歌睁大了眼睛，他盯着这人的白衣，这人的衣料，与松儿手心中的衣料一模一样？

“他是谁？”重清歌压下心底的愤怒，沉声问。

“他是我的好友，现如今，是我们阵营中的，上流嵩山可助你一臂之力。”

“是五岳的人？”

“前翠苍山的掌门，溯玉。”

重清歌扯了扯嘴角，怒目而视：“这人，怕就是当年灭我鬼族之人吧。”

“重……神医……”担架上的溯玉气息微弱，但是还在奋力挣扎：“我已灵力尽失，五岳……就把我放逐赶出……此仇不报……”

“原来，是五岳不要你了，你就来找我么？灭族之仇，可是你一句话就能够说清的？！”重清歌说完，就要上前掐住他的喉咙。

寐妖长老忙上前制止打圆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要向五岳报仇，你要向五岳报仇，何不同仇敌忾呢？”

“不是我，不是我……”溯玉大惊失色：“是五岳……是五岳指使我去的……”

重清歌眯了眯眼睛，他直觉，那个一直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一身白衣背影，带着淡淡晨光，高高在上灿若星月，绝不会是眼前的这个人，但为什么，这身白衣……

“我可以……”溯玉见重清歌不回话，又惊慌出声：“我可以带你们上流嵩山……”

“流嵩山我自己可以上去，需要你带？”重清歌瞪着他。

“可是，灭族之恨，流嵩山虽是五岳为首，但五岳三界也有份，你不想向他们报仇吗？”溯玉的眼里幽暗如地府：“攻流嵩山容易，报复五岳三界难……必须有诛仙阵……”

诛仙阵？

重清歌不解。

“诛仙阵，要由四大圣器炼成，我知道在哪里……”溯玉循循善诱，气息奄奄，但又神色扭曲：“治好我，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