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李家

赵庄位于北方一个非常小的18线小城镇，村庄面积也不大，常住人口只有3000多人，绝大部分村民都姓赵，其他的姓极少。

1990年，源河市新规划的市中心占了赵庄部分耕地，不仅让相关家户获得了不菲的补偿费，也让赵庄也成为了市中心，有了繁华的商铺一条街。

靠着租金收入赵庄村村集体收入非常可观，每年过年按照每家每户户口上的人头数发钱。2001年开始在村庄北边建六层集资房【1】，每户90平米，三室一厅。既对村民销售也对外销售，村民购买价3万，外人购买价5万。

李清圆一家是赵庄少有的姓李的家庭，李家在赵庄的老宅坐北朝南，大门朝东开，进大门右手边是洗浴室和厨房，左手边是两个厕所，分男女。进堂屋东边一间李老爹李修德一人住，西边一间李清圆一家三口住。

此时是2002年8月，李家人正在老宅吃中饭，吃的是鸡蛋西红柿捞面条。连续下了两天的雨，屋子里闷热潮湿，反而院子里有凉风习习，因此这顿中饭是打开四方形的折叠桌围在当院吃的。

刚满9岁的李清园小脸白嫩头扎马尾模样乖巧，坐在桌边手扶黄瓷碗的边缘，一口接着一口吃的津津有味，她碗中不时还有大块鸡蛋掉落，那是来自左手边妈妈黄素芹的投喂。

爸爸李成武坐在她右手边，端着同款的大号黄瓷碗已经在吃他的第二碗面条。

只见他边拨边吸不断往嘴里塞面条，间或抬头咀嚼两下，就又将头埋入碗中，如此反复三五次，一大碗面条就吃净了。结束时将瓷碗彻底倾斜，拨拉完剩余的碎鸡蛋连带喝净碗底剩的一口汤汁，然后手腕一翻顺势握住筷子并将碗递到对面，憨厚一笑对妻子说：“再给咱来一碗。”

黄素琴急急放下碗筷，还没来得及接过碗，坐在她左手边正慢条斯理吃面条的公公李修德眉头一皱，让本就褶皱的抬头纹又添几道纹路，没好气的说：“你老婆孩子没吃两口，你都给吃完喽。”

李成武被老爹训了也不恼，继续把碗往前递，讨好笑笑：“那给咱来碗面汤。”黄素芹接过碗转身走进厨房，捞了一碗的面条再端上鸡蛋卤汁一起端回饭桌推给丈夫，又走回厨房拿笊篱把锅中的面条一网捞净，走出厨房后挑了一筷子给女儿，剩下的全添在公公碗里。

对公公解释说：“伯【2】，下午他还上中班嘞，让他吃饱。”

李成武浇完卤汁正搅拌碗中的面，见状忙问妻子：“哎，你咋办？”黄素芹端起自己的饭碗转身往厨房走顺口回应丈夫：“吃你的吧。”回到厨房给自己凉掉的捞面条浇上热面汤，站在灶台前正吃着，就见女儿捧着小碗从门口进来，忙问她：“吃饱啦？”清圆点点头：“妈妈，快，我给你带了一勺鸡蛋。”邀功的小模样灵动可爱，说着就将鸡蛋倒入母亲碗中。

黄素芹不在乎这一勺半勺的鸡蛋，却很为女儿熨帖的行为感到欣慰：“谢谢小乖。”清圆得到表扬也很开心，再接再厉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自己的小碗。

外面李成武吃完了饭把老爹的碗筷也一并收好送到厨房，看见女儿洗碗，忍不住调侃：“哎呦，我家小乖长大了，这可得跟电视台说说，要上新闻联播表扬表扬。”不出意外得到母女俩一致白眼。

李成武脸皮厚全当没看到，拿了抹布出来，把折叠桌擦干净折好放回厨房，洗了抹布放回原位就补觉去了。他在市化工厂接了老爹的班当电工，三八制倒班，今天下午四点的班。

吃完饭，李修德按照他的多年习惯，搬着小马扎出门右拐去老地方看人下象棋，路上遇到了两位老熟人，其中一人张口就来：“哎，老李，听说你儿子儿媳要搬到集资房去了，可就剩你这老家伙可怜兮兮待在老院了。”一句话说的老李内心发酸。

李修德年近40才有了儿子，也仅此一个儿子，老伴去世后拉拨儿子长大实属不易，现如今要离开自己带着小家庭住集资房心里自然不舍，但到底是明事理的老人，嘴上也还是要维护儿子：“人家给我留了屋子，是我自己要住在老院的，咱跟年轻人生活习惯不一样，分开住更得劲。”

“别是你儿媳不想跟你住一块儿，撺掇着买房吧。”那人追问道。

“这集资房过了这村没这店，下一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一家商量着决定的。就算分开住了也不会不管我这个老家伙”李老头继续解释说。

另一个老熟人见他明明面有不舍，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拍拍同伴，示意他收起戏谑的笑容，劝慰李老头：“是这个理，你看开点，你家老院离集资房超不过100米，不耽误你家成武孝顺你。”

三人边聊天边结伴去看下棋。

是的，李家没有错过这次的购房机会，小两口多年积蓄再加上李老爹少部分资助在离老院最近的那栋集资房三楼买了房。

进行简单装修后，基本家具也摆放到位，锅碗瓢盆被褥床单等物品或买新，或从老院搬也已齐全，已经能够入住。

电冰箱洗衣机等家电还有待后续添置，但这些家电老院都有，也离得近，并不耽误用。

今天是黄素芹挑选的搬家的好日子，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们一家三口就要住在新房了。

黄素芹今天早上就收拾好了要往新房搬的最后一批物品，包括衣物和杂七杂八的牙刷杯子等生活用品，老人住的东屋的东西基本没动，三人住的西屋只剩下床上的被褥和少量换洗衣物方便以后回来住。

李清圆跟妈妈一起刷洗完锅碗后悄悄走进西屋，没有吵醒开着空调睡得鼾声震天的李成武，背上自己装着暑假作业的书包，抱起自己的小兔子闹钟和小猪存钱罐，轻轻带上卧室门，关严堂屋门和院门后与妈妈一起往新房去。

爬上三楼，李清圆熟练地打开防盗门让妈妈进屋，她对新房已经非常熟悉了，也非常喜欢这个房子。

这屋子不加前后阳台有90平米，南北通透，进屋后左手边依次是带前阳台的卧室，这是给老李头准备的卧室，小卧室，供李清园睡；大卧室，父母睡。右手边依次是客厅，厕所，带阳台的厨房加餐厅。

黄素芹进屋后先把前两天因为下雨而关闭的门窗全部打开让屋子透透气，又开始着手收拾从老院带来的物品，扬声对女儿说：“小乖，再有两天就开学了，再检查检查暑假作业，暑假预习的三年级课本也再看一看。”

“没问题没问题。”清圆正把小猪存钱罐里的硬币倒出来数，闻言满口答应紧接着又提要求：“妈妈你答应了帮我存满存钱罐的，有收硬币要记得给我呀！”边说边搂住黄素芹的腰开始撒娇。

黄素芹看她耍宝暗暗觉得好笑。

这小妮子自从暑假有了小猪存钱罐后便化身小财迷，迷恋上硬币投进去滴里郎当的那一声响和数硬币的快乐，手里只要有硬币不拘是一毛、五毛还是一块，统统投进去，还拜托爷爷爸爸妈妈帮她多多攒硬币，期待存钱罐早日存满。知道她开店容易接触到硬币又重点拜托。

当然，女儿迷恋存钱不乱花钱是好事，黄素芹欣然同意。

收拾好新家，交代好女儿后，黄素芹就急急赶去开店门。

她十几岁时是布厂女工，跟过师傅学裁缝，结婚后在赵庄村租了八平米大的一间小门面开裁缝店。

她手巧肯学习，同样改衣服经她动手改造就显得格外别致精巧；所开的小芹裁缝店经营门类多样，做衣改衣裁边补洞缝扣修拉锁织围巾织毛衣无所不包；再加上她为人厚道，价格公道，收费不虚高，即使近些年不少人已经渐渐开始买成衣，买布料请人做衣服的人逐渐减少，但裁缝店生意仍然不错，收入竟比李成武这个每月拿死工资的高。

最近流行用线勾手提袋，街上颜色多样、大小各异的钩花手提袋几乎人手一个。

黄素芹抓住商机，既卖材料又卖成品，还提供定制服务。若有特殊花样需求，只需要将成品让她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勾，还会大胆创新进行多种组合和改良。

她眼光好，配色不俗花样又多，依靠口口相传口碑很好，竟然有不小的市场。

这些日子因为搬家耽误不少功夫，几个顾客排队的包需要加加班赶一赶工期。

李清园在母亲出门后没有在新家多待，锁好门又回了老院。

进堂屋看一眼摆钟，觉得时间差不多，蹑手蹑脚进门，两脚把鞋一蹬飞扑在正睡觉的李成武身上，大喊：“起床啦，起床啦，太阳晒到屁股啦。”

李成武吓了一跳仍条件反射护住女儿把她放在床里头，免得这个小疯子掉下床。

穿鞋站起来后逮住李清圆小同学不轻不重地拍两下屁股，打完屁股就松开女儿，转身往堂屋门口走，顺道把女儿蹬在地上的鞋踢的更远。

他走到院中拧开水管洗了把脸，也没用毛巾随手一抹水珠就推上自行车准备出门。

李清圆单脚蹦出卧室，才找到另一只鞋穿上，见他要走急忙对着爸爸控诉：“我要跟爷爷告状，你又打我。”

李成武不甘示弱：“我要跟你妈告状，你又光脚踩地。”

嘴上占了上风，就不再纠缠，带着一脸胜利的微笑，在女儿跳脚生气的时候打开院门跨上车子用力一蹬扬长而去。

李修德看完下棋，看到有卖三角糖包的，就买了一兜带给孙女，快走到家门口才想起来孙女近来常在新家，不一定在老院，内心就有点说不出滋味。

走近了发现院门半开，孙女摆了两个板凳撑皮筋，正在自娱自乐玩跳绳，见他回来欢欢喜喜地的跟他说话。

嘴上抱怨着小伙伴在家补暑假作业不出门玩耍，手上也没闲着，拿出一个糖包掰开晾凉要跟他分着吃。

蝉鸣中李修德接过孙女递来的半个糖包心神有些恍惚，透过孙女仿佛看到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