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兄弟

住满七天，李成武再次提出要把李苹送走。这次，再也没有人反对了。

连黄素芹，也只是想着那个带阳台的被她住了一个星期的卧室，该怎么收拾收拾，怎么散散味儿。

李苹听说要被送回去，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了，啥也没说。

李成武可不管李苹是咋想的，他第二天就去借了车，还找了他堂姐李改南一块儿送李苹回家。

李改南正是李苹的亲姑姑，她见李苹在人家家里住了这么久，居然还得了一兜生活用品和衣服，赶紧让李苹谢谢小叔。

李苹倒还算听话，机械重复：“谢谢小叔。”

李成武正在开车，闻言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心想，别谢，以后别再来了就行。

李改南知道她侄女儿李苹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看到李苹和李成武说完这句话后，全程无交流，也只得在心里叹口气。

李成武出发后，黄素芹带着清圆和姚丰开始收拾屋子，一开卧室门，一股汗味脑油味夹杂着某种不知名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把人呛住。

屏住呼吸开窗开门，透了半天气儿才能待住人，也不知道这些天她是咋住的。

地板砖上是随处可见乌黑油亮的头发，还有黏糊糊的黑点儿，大概是饮料啥的洒地上了。

浅色床单上睡出一个淡黄色的人形，枕头上的枕巾，中间颜色变得比四周颜色明显要深。

鼠标键盘，电脑桌椅扶手都是油滋滋，黏糊糊的，触感很恶心。

三个人面对这一切，彼此都说不出话来。

……

由李改南指路，将李成武带到了李修仁家，也就是李苹的爷爷家。

这家人明显很意外，李苹住在李修德家的这一个星期，他们从不敢打电话问情况。只是在家猜测议论，都住这么多天了，李修德家的人应该是同意了吧。

李苹奶奶葛红梅见人进门，直接把人堵在院子里，也不把人往堂屋请，张口就问：“咋回事儿，咋回事儿，你咋又把孩子给俺们送回来了？”

李成武冠冕堂皇地回答：“这不是，孩子在我们家都住一个星期了，想着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肯定想她了，就送回来。”

葛红梅居然很当真，闻言她立马放缓了语气，挥手赶人：“哦，是这样啊，那俺们见也见过了，你把人重新带走吧。”

李成武听她说话差点儿都气笑了，他示意李改南带李苹进屋，顶葛红梅一句：“谁家的孩子还是谁来养比较好。”

葛红梅刚想说，那你姚家的孩子不都养了，为啥俺家的就不能养？被闺女儿李改南拉住了胳膊，示意她闭嘴。

见她不说话了，李改南才把李苹领进屋子。

“你伯他当真不认我这个哥了？他这是啥意思？”李修仁终于说话了：“他当真要跟我断绝关系？我跟他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他试图打亲情牌，但拿出亲情这顶大帽子可压不住李修德，更压不住李成武。

闻言，李成武丝毫不动容，只是不冷不热地说：“当初要断绝关系的可不是我伯，况且咱这两家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往来，不也都过得挺好。要我说这以后也不需要啥往来。”

“那麦秸秆都有用【1】呢，你以后就再也不回老家了？你当真就再也用不着我了？”李修仁见拿捏不住李成武，就加重语气，开始威胁他。

李改南刚出堂屋，就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皱。

听李修仁这样说，李成武恼了，狠狠放话：“我还把话放这儿了，你放心，我李成武以后就是要饭，也会隔过你家的门前。”

说完，懒得再多说一句，跟李改南示意了一下，转身就走。

李成武一走，李改南开口了：“爸，你们是咋想的啊，把孩子送人家家里，让人家养？”

李修仁还没开口，葛红梅就开始了：“送他家咋了？送他家，那是看得起他，俺家李苹，以后保准是个大学生，让他供大学生，那是让他沾光呢，是让他以后能跟着享福嘞！”

李改南懒得理她这个糊涂的妈，继续跟李修仁说：“你要是真想跟人家缓和关系，之前那么多年，有那么多机会，你不去。现在人家过得好了，你家难过了，你就去扒捞【2】人家，明摆着是想去沾光，那人家凭啥要帮你？”

想求和，想沾光，还摆出一副高姿态，还想威胁人，这哪里是要缓和关系，这眼瞅着不就结仇了？

李改南见她爹沉默，又继续说：“人家遇到困难的时候，你没有帮过人家，那人家凭啥帮你啊？你遇到事儿了，你就想着人家了，人凭啥帮你养孩子啊？”

见她娘动动嘴想说话，她又补充：“就凭你是人家大伯，可人家稀罕你这个大伯吗？人家管你叫过一声大伯吗？

别跟我说什么血脉亲情断不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血缘没有亲近，没有感情，啥也别说。

你自己养了几十年的亲儿子都指望不住呢，你还能指望一个隔房的侄儿？”

说完她爹，她又转过头说她妈：“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能不能以后少跟张家那婆子【3】打交道，她一肚子坏水儿，歪点子最多，还歪理一大堆。

这辈子她就从没有出过啥好主意，做过啥好事儿，她就是个损阴德的人。你本来就蠢，再被她教得又坏又蠢可咋办？”

“啥张家那婆子，那是你亲姨。”葛红梅很不满。

“我可不认她这个姨，我问你，这次把人送我叔家，是不是她给你出的主意？”李改南没好气地问她。

葛红梅眼珠子乱转，咕咕哝哝半天说不出个啥来。

李改南一看就知道了，这答案明摆着呢。

她继续训她妈：“人家愿意养姚家孩子，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没关系。现在你也看出来了吧，人家不愿意养你家孩子，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她看似是在说她妈，实际上也是在说给她爸听。

闻言，葛红梅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我的老天爷呀，我不活了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我亲闺女儿都不帮着我说话啊，她胳膊肘往外拐，她不为娘家呀！她都不知道可怜可怜她亲侄女儿啊！”

葛红梅的表演李改南从小到大见得多了，这次也依旧无动于衷，余光都不给她，任她扑腾。

直接扭过头，又跟她爹说：“爸，我跟你说，别想那些/歪/门/邪/道，管好你家的三个儿子，别总想着天上掉馅饼，做些一夜暴富的白日梦。

让他们踏实干，养好自己家子女，以后孝顺，你跟我妈的晚年才能不凄惨。

我叔那边你少出幺蛾子就还能剩一点亲情，你要是再生事儿，那可就真断了。”

李修仁黑着脸不说话，倒是也没有出声反驳。

……

清圆看姚丰有点儿情绪低落，怕姚丰因为送走李苹联想到他自己身上，努力跟在姚丰屁股后，没事找事，没话找话，在他身边绕圈蹦跶，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姚丰见她这么卖力，也很给面子露出笑容。

他原本还真有一丝丝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

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逐渐可以相信，相信外爷一家是真心对他的，相信他与李家的感情是能够持久的。

他想，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矫情，不能因为不相干的人就怀疑亲近的人，不能轻易动摇。

……

黄素芹和李成武晚上也在讨论李苹。

黄素芹推了一下丈夫肩膀，好奇地问：“李苹这闺女儿到底是啥情况啊？她来咱家，我听她说话都不超过十句。她是有啥吗？”

李成武手里还在标注房屋尺寸，为装修做规划，不当一回事儿地随口回答：“这我倒是问咱姐了，不是有啥毛病。咱姐说就是这个性，就是这种肉泞碾，细磨石【4】的人。

听说她在学校里老是挨打，挨打了也一声不吭，回家也不告状，不吱声。

还是她妈发现她身上有黑紫青，问了她，才知道的。”

说到这儿，他突然来了精神，放下手里的活儿：“你知道吗，我那二嫂郑小环，带着她那人高马大的儿子和侄子，直接冲到学校去揍那几个孩儿，她倒是挺护犊子！”

“那几个孩儿该挨。”身为母亲黄素芹很能理解：“老母鸡还知道护着小鸡呢！”

她看李成武又开始去摆弄尺子，用脚踢他：“不过李苹这孩子在吃饭上真跟你有一拼，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我？我是在我自己家好不好？”李成武闻言很不满：“去了别人家，我也是很有眼色的，不会憨吃。而且，我也不会专挑着好的吃，更不会拿筷子在盘子里乱翻，搞得别人都吃不下饭。”

“哎呀，看强实不强【5】，本质上是一样的。”黄素芹评价，她又补充：“这孩子个人生活习惯实在是不好，太不讲卫生了，不爱洗澡，饭前便后还不洗手。真让人受不了。”

“所以啊，赶紧给她送走，要不然，咱那个屋子就再也不能住人了。”李成武总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