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6 章 番外：过去与未来

孕期记事

人类的本性从婴幼儿时期就可以窥见一二。

当哭泣会得到拥抱和糖果的时候，那孩子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哭泣撒娇的机会；而当哭泣只会得到漠视与责骂，趋利避害的本能将使他们立刻停止类似行为。

同样的道理，当知道非明怀孕的杀生丸小心翼翼把她捧在掌心呵护，满足她任何乃至无理取闹的要求时……似乎也没有理由不作，对吧？

重塑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即使怀孕也根本不需要忌口，反而需要加大能量补充，以此维持这段时间的消耗——这无疑是个体力活，孩子血脉出众，即使算是半妖，在成长期间每天消耗的能量仍然不属于正常范畴。

各种能量在非明体内消化、吸收、耗尽，让她自身的能量很长时间都处于紊乱期，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与正常孕妇激素紊乱时期十分相似——最开始是轻微呕吐、嗜睡，后来则是半夜时常惊醒，睡眠和清醒的时间不再规律，进食也是如此。

不规律的饮食和睡眠没有让她本人吃什么苦头，反倒是离她最近的杀生丸变成了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要睁开眼睛，看她是不是有什么新的需求？

非明的脾气也开始阴晴不定，笑着笑着突然大哭，或者哭着哭着突然笑了都是常见的事情，有时候一句再平常普通不过的话都会刺激到她。

就像有一次，夫妻之间很平常地对孩子性别进行期待，讨论着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你还是像我，性格是文静些还是基因突变成叔叔那样……

非明觉得像杀生丸或者像自己都挺好，无论男女都很让人期待；而杀生丸一想到有个像自己或者像犬夜叉的男孩子，就觉得不太可——毕竟是喜欢圈地盘的物种，如果是女孩子，他大概还能多几分包容，女孩无论像非明或者像他都挺好的。

话一出口，平和气氛瞬间完蛋！

杀生丸想象着女儿的模样，本来眼里还残留着些微笑意，结果一偏过头，就对上伴侣通红的眼睛——

睫毛湿漉漉的，红色从眼里一路蔓延到眼尾，她咬着唇，眼泪不停地往下滴落，像支被雨淋湿的梨花，哭的又安静又难过，仿佛受尽了委屈。

杀生丸愣了一下，随即赶紧搂住人，抱孩子似的，手拍在她背上轻哄，“是我说错话了，可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一套流程下来分外流畅，看起来是相当的熟练。

明晃晃的陷阱摆在那里，居然还一脚踩进去，杀生丸觉得自己也是蠢得可以——老婆给他选择题，他居然还真的有胆子选！

问希望孩子是男是女，这尼玛就跟老婆和妈同时掉进水里一样，纯属于死亡命题！

果断道歉之后他自我反省，“刚刚只是想捉弄你，孩子男女不重要，像谁我都喜欢，就算真的……真的像犬夜叉，我也一定会好好教的！”

最后那句话完全是咬着后槽牙才能开口，毕竟光是想象都足够让杀生丸感到窒息！

犬夜叉是家里一脉相承的死傲娇，偏偏又倔又野又不听话，人不聪明还菜，甚至有点恋爱脑……有个这样的弟弟已经让杀生丸多次血压升高，再来个这样的儿子，他怕不是要当场去世？！

这勉强的语气让非明听得更加委屈，她呜咽几声，眼泪流得更凶，说话时都带着哽噎：“你敷衍我，呜，你现在都开始敷衍我了……你还不喜欢犬夜叉，这孩子也是半妖……你是讨厌他还是厌倦我了？母亲说这孩子八成是个男孩，怀到今天你是不想要了吗？啊？！你怎么不杀了我！你不如杀了我！呜……”

情绪上头，连非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她处于生命中难得的，几乎是最敏感脆弱的时期，委屈突如其来，而眼前人值得信赖，甚至无需控制和遮掩！

她挣开杀生丸就要去拿天生牙，看上去仿佛要划清界限，离他远远的才好。

杀生丸哪敢让她动武？这个时候调动力量绝不是件轻松事，一尸两命倒不至于，可她会累。

人已经哭成这样了，杀生丸哪能再让她受累？

于是只能诚恳道歉，温声劝哄，把人搂紧再许下各种好处——头发随你玩，想要干什么都陪你一起，天上星星都摘下来给你，只求小祖宗不要再哭了，哭起来伤身体啊！

在遇见对方之前从没哄过人的杀生丸现在也算是锻炼出了各种技能，虽然哄人的技术相当惨不忍睹，但非明真正要的也只是一个态度。

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生命正和自己相连在一起，爱意与不安几乎同时出现——他是自己的后代，却吮吸着自己的骨血长大，一天比一天活泼好动，让她时常感到疼痛，有种对方下一秒就会撕开肚皮的错觉。

非明爱他/她，因为这是她和爱人的结晶；非明感到不安，因为这个孩子吸取她的营养，无限消耗着她的精力。

身边的人对自己关怀备至，却让人难以分清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这个孩子。

正常情况下她不会这么想，患得患失不会发生在非明身上——她拥有强大的力量，独自一人也能够活的很好，这就是底气。然而这段时期的脆弱更多体现在心理上，理智和感情分裂，无法自控，歇斯底里。

她无法自控，所以更需要有人在这个时候耐心陪伴，拉她一把，而不是一脚将她踹进深渊里。

杀生丸无疑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他不会说太好听的情话，除了毒舌之外，其他时间总显得唇舌笨拙。

但他们之间有爱，这种感情在他们身上不会被轻易消磨。

坚定的人不会轻易动摇，沧海桑田，仍能记起最初的心动，他们拥有着长久的时光，未来会创造更多的记忆。

握紧彼此的手，过去和未来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关于食物

非明原本对食物并不挑剔，只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饮食习惯相互影响，她的口味也逐渐变得清淡。

大部分人觉得好吃的她会喜欢，大部分人觉得难吃的她基本不喜欢，只根据情况，来决定吃还是不吃。

当然，她也会有偏爱的种类，很难说是具体口味还是性格决定，或许两者皆有。

她喜欢刺多的鱼，喜欢难摘难剥难削皮的果子，喜欢需要费力剥壳的虾蟹……不需要太珍稀的东西，只要是难以轻易入口的，她就更喜欢。

费尽心思挑完刺的鱼肉好像就是比天生不带刺的鲜嫩可口，好不容易撇去外壳内脏重重阻拦才得到的蟹肉，也更加美味多汁。

辛苦得来的东西，吃到嘴里除开本身的味道，还有心上的满足感加成，让它的味道更上一层楼。

但是这些东西，非明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

有人会为她一点点剥皮去壳，在她面前一根根挑尽鱼刺——虽然厨师本可以早早进行以上步骤，将完整可直接入口的东西摆盘端上，但杀生丸乐意在这些小事上照顾她。

世上任何东西，他都想给她最喜欢的，而她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关于溯溪

与溯溪的初遇，已然是长久到连非明都无法立刻算清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时空之神，自矜自傲，刻在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与冷淡全然不分彼此，身为最古老最强大的一位神明，所有人都是祂的后辈，祂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众生平等，而祂居高位。

祂们理应对祂低头俯首，只可仰望。

溯溪是第五位出现的神明，生命之神在死亡之神前面一点，与死神同时出现的神明有很多，而值得非明高看一眼的，当时只有溯溪一个。

除去本身实力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时的时空之神，尚且不明白什么是死亡。

好奇心升起，才有了两位神祇后来的来往。

最初的神明尚且没有死亡的概念，即使有一天为了修补法则，以身合道，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的长存，大道不绝，则神明不灭。

死亡是什么样的？像最初的死神那样？一个人，黑漆漆，冷冰冰，独来独往，不近人情吗？祂看上去比时空之神还要阴郁，周身气息都透着隐隐的疯狂。

在非明最初的理解里，死亡是与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一样自然的事情，时间流逝总伴随着数也数不清的死亡，而后来新的，名叫轮回的权柄归落祂手，死亡就更是一样平常的事了。

死亡之神那种缠绕在身上的疯狂、欲*望、挣扎……象征着死前的种种不甘，也在非明面前收敛起来，让祂始终无法理解地狱中的灵魂为何哭泣不休，嚎叫声日夜不肯停息。

轮回境里看了很多很多，祂知道了不舍、牵挂……种种执念，总有各种形容词来定义那些奇奇怪怪的感情。

可祂还是不理解。

再深的感情也会忘记，死亡就是死亡，没有回头的机会，就算偶尔有人能得一场美梦，最后还不是要入轮回？

溯溪那时正处在将要分化尚未分化的阶段，听闻祂的疑惑，便传来消息：“不如亲自一试？”

听上去倒是很不错的建议。

时空之神心里跃跃欲试，至于忐忑——那是压根不存在的东西。

祂心里毫无秩序与道德，完全不存在底线，只追寻着自己的法则与趣味，就这样履足红尘。

溯溪对非明是个什么性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精心挑选，犹豫良久，最后交给祂的那个灵魂，心愿是报仇。

非明才懒得管事情的来龙去脉，能来轮回司的灵魂，总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无非就是说出你的心愿，而我为你实现。

想报仇，那就杀呗。

但不能杀，对方的原话是，让仇人品尝到他的痛苦。

非明两眼懵逼，满脸茫然。

然而让对方说吧，他又说不出个具体想法，反正要让他们感同身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空之神当场捏碎了手下的一边扶手。

有点难度和挑战，但是非明是不会认输的，祂觉得自己可以，完全不需要场外求助，以至于轮回司的手下和溯溪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想象中的求助和咨询。

时空之神捋过原主一生的经历，将他所有的仇人和委屈按照时间线写出，他遭受了什么，就务必要让对方也遭受什么，争取达到一比一的还原度。

星际时代，爬上高位看似很难，实际上也不算太难。

时空之神社交能力几乎为零，好在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都是顶尖水准，创造并且抓住每一个机会，磕磕绊绊也就这么爬上去了。

虽然很累，但是挺有成就感的，到了差不多的位置，总算松了口气。

人生不易，非明叹气。

报仇过程一比一高度还原，但是不同人对同样的场景，痛苦等级似乎有高有低，不能达到原主要求的感同身受级别。

这又让非明愁掉了好几根头发。

但时空之神永不认输！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他根据痛苦程度又开始调高或者降低级别，等到自己好不容易小心翼翼调整好复仇程度，又过去了好几年。

像是在做一个完全没底的实验，理论满分，实践操作经验为零，对最后能得到的结果完全未知。

任务和各种生灵是真的有趣，也是真的麻烦——从来没有掉过一根头发的神明，不仅体会到了掉发的痛苦，还要遭受人类的五谷轮回等各种生理反应。

既然遭受了这么多，那不完成任务怎么行？！

非明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死磕到底的准备！一次不行就两次，早晚有一天能搞定！

刨除令神感觉微妙的生理反应，过程中遭遇的一些无法避免的鄙视、羞辱之类——似乎无论哪个社会，阶级都是无法避免的问题，在此不过多深究。诸如此类的遭遇反而无法令神明投注任何情绪和关注。

言语上的冒犯，在祂眼中不过是蝼蚁叫嚣，甚至传不到耳中，在记忆里删除屏蔽，留不下丁点儿痕迹；肢体上的冲突和冒犯则麻烦一些，因为总免不了控制时间地点，才能完美地毁尸灭迹。

生与死，就像花的开与谢，固然祂一向没有折花的爱好，任由它们肆意生长，但勾住袍角时，折花的手也利落到没有分毫颤抖犹豫，更不要提什么心理负担。

祂的心境在那时如同最完美的水晶或者琉璃，坚不可摧，晶莹剔透，寻不到半分瑕疵。

令神稍稍满意的是，实验的结果很好，虽然那个灵魂离开后的表情茫然到好像有点怀疑人生，但离体的功德金光十分庞大漂亮。

凡有智慧的生灵，多少都有些喜欢玩文字游戏的毛病，真真假假的话语已足够头一次去往人间的神明大开眼界，虽然这些无法蒙蔽祂，但总不会是让人喜悦的东西。

好在唇舌会说谎，内心却不会。

第一次任务的圆满完成，让神明对这个游戏感到乐此不疲，终于能在漫长的沉睡间隙中，分出一点点心神。

像只在井口伸出爪子捞月的猫，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危险境地。

任何人都无从判断井下是会溺死猫的深水，还是一片崭新的天地。

但是非明已无法停下来，溯溪不能，也不愿制止祂。

时空之神的脾气在神明中算不错的，可以容忍别人的忤逆，也允许旁人拒绝，只要能接受相应的后果，祂并不在乎这些小事。

但是同样的，祂也一向拒绝和忤逆别人。

没有人可以让祂听话。

或许未来有，但溯溪并不是那个人。

死神是时空之神的同僚，挚友，暗恋者，但也仅止于此。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猫从井边跌落，从他身边离开，然后在多年后带着自己的伴侣回来，给他一个单纯而亲昵的拥抱。

永远不会有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