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四十六】

落地窗外的霓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韩清总是会在江昀送留宿的夜晚拉开窗帘，让外面的世界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仿佛是一种炫耀。

洗完澡后，安静的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那张沙发就在窗边，对着浴室的门，江昀送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能一眼看到。

他带着和自己一样的沐浴液的味道，脱掉了熨烫平整的衬衣，洗掉发腊，穿着和自己同款不同色的睡衣，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明天休息，不用早起。”

这是一个示意，示意着，今晚自己可以整晚拥有他。

熄灭屋里的灯光，落地窗外的霓虹更加绚烂，每一点亮光都仿佛是他们欢愉的围观者。手指划过皮肤的时候像是在身体上点燃了火苗，火势借着皮肤的油脂迅速蔓延，身体贴着身体全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然后从脸开始发麻。

“……嗯……”

细碎的□□是夜里唯一的对话。

“我们的事，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疲惫沙哑的声音在询问。

“不会的。”坚定的声音回答。

韩清笑了笑往江昀送的怀里缩了缩，对方没有拒绝，而是把他楼的更紧了些。

被发现了。

冰冷的手铐把手腕磨的生疼，韩清的情绪剧烈的起伏着。对面是揭穿他的人，刚刚还是那样人畜无害的样子，此刻却像剥皮的恶鬼。

“我不是！……你胡说！你胡说！”

大概连凌准都没有料到，斯文有礼的韩清会这样歇斯底里的嘶吼，如果不是手铐被锁在了审讯桌上，可能会越过桌子掐住简行的喉咙。

“坐下！”凌准怒喝。

同一时间，原本在监视审室的林哲和王峥推门冲了进来，两人一同把韩清压在了审讯桌上，而韩清依旧还是情绪激动的挣扎叫喊着。

凌准转头看了一眼简行，简行的神情淡然，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凝视着韩清。

“你这样，不是更证明了，我说的是对的吗。”

轻缓的声音像利刃一样破开了来回拉扯的空气，韩清的的挣扎戛然而止。

人的软肋一但被触碰，所有的理智都会失去，然后漏洞就像堤坝的裂缝，越冲越大。洞察人心是简行的专业，已经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的韩清，不是他的对手。

韩清被按坐在了椅子上，林哲和王峥接收到了凌准的眼神，离开了审讯室回到监审室继续待命。记录员也坐了下来，准备继续记录口供。

“江明予虽然死了，但他的案子没完。”凌准冷冷的说，“换心这么大的事，他远在国外的父母可以说不知道，但在他身边的亲哥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那警方就有理由怀疑是江昀送花钱给他弟弟买了颗心脏，他就得为此承担后果。”

韩清双眼无神苍白的看着腕上的手铐，凌准像一只眈视着猎物的鹰，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你的供词里，我只相信一点。”凌准继续补刀，“周棘是借由你的车，躲避监控离开别墅的。至于是他钻了空子，还是你故意为之，又或者是受人指示，我会慢慢查，查的清清楚楚。……韩清，这案子你最好别跟警察耗，你耗不过。”

凌准并没有吓唬韩清，因为他是铁了心要查，不查个水落石出他是不会罢休的。

412案侦破的那晚，简行靠在他肩头，滚烫的眼泪滴在他的胸前，那份悲伤凌准同样感受得到，孙启升和王锦川固然罪该万死，江明予这样的人又何尝不可恶。

韩清的审讯必定会是长久的对峙，凌准是铁了心要跟他耗。

“这案子你真的要一直耗下去吗？”简行和凌准并排走着，“上头不会同意的吧。”

凌准没言语，简行了解他，他不回答的问题一定是他坚持但又不能确定结果的，所以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走廊里人来人往，凌准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的扫过，然后又瞥向了简行，还是那头微卷的短发，随意但不邋遢，脸上带着一些不健康的苍白，但又不算病态。

“嗯？有事要说？”简行似乎对周遭的目光很敏感，转头看向了他。

凌准眨了眨眼睛收回了目光，轻轻咳了咳，问道，“……那个，你刚才说，一个人的目光追着另一个人，是因为感情的投注，那你…你怎么分辨得出那么多种感情里面，韩清对江昀送就是…就是那种感情？”

简行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微笑，凌准一向说话利索、表达直接，现在这么奇怪的断句，又强装镇定的仿佛在跟自己讨论案情，这是有多慌啊。

“哦，很简单啊。”简行轻松的答道，“因为，我也跟他一样啊。”

简行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凌准，凌准几乎是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停下了，像是被人点了穴，当他微微张着嘴转头看向简行的时候，眼神也正好和他对上了。

卧槽。

凌准在心里说了一句脏话。心想，这眼神还真特么的很容易辨认啊。

凌准立马闭上的微张的嘴，镇定的转过头，哼了一声音，轻松的说道，“行吧，你的示范很到位。”

简行朗声笑了起来，补了一句，“没有啊。我没有在试范，我就是在撩汉呢。…领导，撩到你了吗？”

凌准愤愤的瞪了简行一眼，命令道，“不许撩！”大步往前走去。

“领导，领导？…等等我。”简行一路小碎步的跟了上去。

韩清被送回了拘留室，他抱膝缩在墙角，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心理的溃败诱发出的负面情绪是非分可观的，长时间的拘留、提审、盘问，韩清早就不堪负荷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咬牙坚持到现在靠的就是他一直守在心里的秘密，那是他的精神支柱，在一次次的审讯里，他机械式的重复着脑子里编纂好的证词，到后来用沉默来掩饰疲惫和沮丧，却在今天的提审中，被人彻底撕开了。

“你的目光一直追着他。”

“你给他帮了倒忙。”

简行的话在脑子里不断回响，韩清抱住头紧紧的闭上双眼，把自己卷缩的更小、更小、更小，小到不被任何人看到，自己以外的世界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要把他吞噬掉。

紧绷的身体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韩清抬起头茫然的环视四周，凝灰的墙壁隔绝着外界的一切。

“……没有…出口了……”

眼泪夺眶而出。

韩清扶着墙站起身后，木然的在拘留室里来回走，手指摩梭着墙面，感受着墙面粗糙的颗粒感，反复的念道着那句话。

突然，他站定了。转身面向墙壁站着，站了好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用力把头撞向了墙壁，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下、第三下、第四下。

拘留室的值班警员发现了韩清在用头撞墙，他一边喝止，一边打开拘留室的门，而韩清已经血流满面的倒下了，完全没有了意识。

“快打120！”值班警员大声呼喊。

闻声跑来的同事看到拘留室里的情形赶紧拨打了120，之后又叫来了医务室的同事，给韩清先做急救处理。

凌准不久便接到了拘留室打来的电话，说韩清自杀了，眼下情况危机。

“韩清自杀了。”凌准放下电话，对简行说道。

简行神色一怔，和凌准一起走出了办公室。他俩赶到拘留室的时候，韩清已经被120送往医院了，韩清待的那间拘留室的墙上和地上都有血迹，根据值班警员讲，韩清当时不只一次用头撞墙，那个狠劲是真的想求死。

“别看了。……去医院吧。”凌准拉了拉呆呆的站在那里凝视着斑驳血迹的简行。

简行皱了皱牅，转过头看向凌准，“他…是因为……”

“是我逼的太紧了。”凌准坚定的打断了简行，手上加了一份力，捏了捏简行的胳膊，语气温和的道，“走吧。”

简行轻轻的点了点头，被凌准带离了拘留室。

凌准和简行到市中心医院时，送韩清来的两名警员还在急救室外面等着，大致问了一下情况，确实伤的不轻。

大概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医生才出来。

“你好，韩清的情况怎么样了？”凌准问。

医生知道韩清是在拘的嫌疑人，所以比较配合警方，说道，“嗯，他的情况还是比较危险的，头部因为多次撞击造成了中度脑震荡，颅骨也有损伤，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谢谢。”凌准微微松了一口气。

医生点了点头，按到警方的要求把韩清按排到了一间独立的急诊监护室，凌准让那两名同行的警员去守着。

都按排妥了之后，凌准瞄了一眼简行，“没事儿，活就着就有救。”

简行知道凌准在安慰自己。简行确实有一些不安，他没有想到韩清会选择自杀，刚才在拘留室看到那些血迹，简行几乎能想象的到韩清撞墙时的样子。

“是我揭开了他死守的秘密。”简行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凌准看着他，愤愤的叹了口气，“可以同情，但内疚就大可不必。……我说了，是我逼的太紧了。可是……”凌准顿了顿，看着简行的眼睛正色说道，“那是在审讯嫌疑人，不是心理咨询，不需要和蔼可亲。”

简行展开愁眉，不禁发笑，“领导，你可从来都不和蔼可亲。”

凌准当场翻了个白眼，“你乖一点儿，我就会和蔼了。”说完，凌准又觉得好像哪不对，不由的啧了一声。

简行乖巧的“哦”了一声，但听起来分明又有些狡猾。

凌准拽了拽衣服，转身往监护室去的，背向简行的瞬间，凌准呼了一口气，也不知怎么的，今天好像总有点儿不对劲。

简行看着凌准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些许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