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百三四】

隔天一早，周数的父母就到了京港，认完尸之后坐在走廊里久久缓不过来。

支队今天每个人到的都很早，凌准把走程序的事交给了林哲，又安排了王峥带人去医院看罗荫的情况，他则和简行一起去找了乔邺。

司徒巽昨天说的情况，凌准当晚就跟乔邺做了简单汇报，但是细节还得碰面说。听着凌准的情况汇报，乔邺的眉头拧的很紧，全程都没有插话，直到凌准汇报结束，乔邺轻轻点了点头。

“动物园……”乔邺紧蹙眉头。

这个名字现在变得像魔咒一样，听到他就会想起那些身上纹着器官标识的人，他的眼睛里没有光，被运往某处等着被人取走身体里的某个器官或组织，以换取一些金钱或为了生存或为了家人，可无论因为什么，他们即是受害者也是共犯。

司徒巽并不是危言耸听，京港看似宁静祥和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早两年的新型lsd分销网，案件涉及北掸邦的跨过毒品集团，现在非法器官交易又浮出水面。乔邺不敢深想还有多少警方不知道的罪恶在蠢蠢欲动，总有人说[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可乔邺觉得这话即狡猾又不负责任，迟到的正义和放任罪恶一样是身为警察的耻辱。

“查罗彧。”乔邺斩钉截铁的布置任务。“还有周数的尸检尽快做。把司徒巽叫来，让他和你们一起参与侦办。”

凌准理解事出紧急但还是有些担心，可担心归担心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面上还要装装样子的来一句，“乔处，不等局领导批准咱们先干起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查你的。”乔邺一副“跟我耍什么嘴皮子，心里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呢”的表情瞪了一眼凌准。“局领导那边我会汇报，有事儿我担着。”

凌准在乔邺这儿就跟个光屁股小孩似的，一撅腚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凌准颠儿颠儿的离开了乔邺办公室，简行默默的跟在他旁边，凌准转头看了看他，简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整个人有点儿走神。

他俩现在住一起睡一起，简行的失眠程度凌准都有点悬心，他不是偶尔睡不好，他是每天都睡不好。之前凌准给他买了个测睡眠和心率的手环，那数据凌准看的眉头都拧成疙瘩了，简行每天的深度睡眠以分钟计算，睡眠质量烂到家了，最近更是尤为严重。

“头疼了吗？”凌准问道，声音很温柔。

简行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可整个人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不好。

凌准这会儿真想抱着他揉一揉，可这里是警察局，心有余却。。。行不通。

“回头我得再带你去趟医院，上次我妈介绍那主任也不知道行不行。”凌准说到这里眉头又一紧，立刻补充到，“我得跟着，别又丢了。”凌准对简行上次在医院被罗荫带走的事依然心存阴影。

简行笑了笑，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真正是肩并肩的走。“晚上我吃点药，睡眠会好一些的。”

“是药三分毒，别指着吃药睡觉，还是得从病根下手。…唉，不行，我还是得给姚大夫打个电话问问。”说着凌准便要掏手机给他母亲姚臻打电话。

简行一把拦住了，“唉呀，别打了。真没事，我又不是现在才失眠，我有分寸。……最近事情有点多，吃药能缓解，等这案子结束了，领导放我几天假呗，让我睡上三天三夜。”

凌准对简行总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反正就是拿他没办法。

眼下的案子确实有些让人头疼，可简行此刻没精神的原因却也不只仅仅是因为案子。昨晚的门铃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凌准当时从电梯里出来，那按门铃的人就不是乘电梯离开的，不是电梯就只能是楼梯了。

简行原本就失眠，一旦注意力被某件事牵引，他就更睡不着了。

简行没把门铃事告诉凌准，一方面眼下案子的事更加重要，他不想凌准分心；另一方面，连简行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是自己疲劳过度恍惚了，总之就是还没确定的事简行选择。。。先放一边。

周数在火车站吐血而亡的视频和照片已经在网上疯传，各种猜测一个比一个精彩。周数的父母已经抵达京港，看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已经到刑科所的接待处了。

凌准刚回到支队办公就问尸检的进度，可是林哲的表情却告诉他，并不顺利。

“不签字？”

林哲点头，“大王他们在法医室那边正劝着呢，可是周数的爸妈说人都死了，不想让他再落一开肠破肚的下场。”

“不签字就不尸检啦？”凌准可不吃这套，“周数死因不明，警方有权对他进行尸检，我们让他父母来签解剖通知书是出于尊重，不是为了征求他们的意见。”

林哲自然知道程序，王峥他们当然也知道，可是……

简行看他为难的样子，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林哲拼命点头，说道，“大王也是这么跟周数爸妈说的，可周数他爸当时就躺地上了，他妈跪在老爷子旁边又是哭又是喊的，说什么好好的一个人，活蹦乱跳跟我们走了，现在死了还要开膛破肚，说我们害死他儿子想推卸责任。……他们不签字，不让我们的法医做尸检，要把人带回中川去做。”

凌准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觉得整个京港的警察系统都在互相包庇。凌准一口气还没吐出口，姜路从电脑后同探出的脑袋，说道，“咱们队又上热搜了。”

凌准头皮一麻，又上热搜？他们支队这是什么体质，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凑近一看，果然就是周数吐血的事。

这些照片和视频虽说不是什么正面的，但也确实是事实，现在民众都有知情权，让警网下通报删帖吧也不合适，只能限制转载，适当的让一些平台配合，尽量让事件不再过度发酵。

凌准也理不了那么多了，乔处下了命令查罗彧，这也正合了凌准的意，之前明不正言不顺，查多了怕专案组那边会多心，所以挖到的都是一些边角料，现在上头下命令了，凌准还不大刀阔斧的杀上门去。

还有周数的尸检，什么回中川，做梦！周数是因为京港这边的案子来协助调查的，死也是死在京港的地头上，还能让他再拉回中川去尸检？这一来一回的得耽误多少事，再说了省局的刑事科学研究所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还能比中川的法医部门差吗。

“热搜就热搜吧，现在管不了这些屁事了。”凌准心想，反正我都被网暴过了，还怕个啥。“姜路，你从现在开始把有关罗彧的资料都搜罗出来，铂安医院、白金马场、鲸湾，总之和罗彧以及罗家相关的所有产业项目都整理出来。…哦对了，打个电话把司徒巽和安森叫队里来。”

“是。”姜路领命满脸兴奋，果然信息员还是得用在刀刃上。

林哲对于姜路这种在“扒底裤”上的兴奋度十在又敬又怕，看着她十指交叉一个反手拉伸，然后双眼放光开始收集信息的“癫狂”状态，林哲不由的拉了拉裤腰。

“林哲。”凌准喊他。

林哲回神，“在。”

“跟我去趟新楼。”

“是。”

凌准转头看向简行，语气温柔了许多，说道，“你去我办公室，回头说。”

简行知道凌准这是想让他歇着，同时也明白自己的状态一定很差，连凌队长这么公私分明的人都在工作上照顾他了。简行从来不是一个逞强的人，状态差的时候需要的不是勉强自己去冲锋陷阵，这样反而会给同伴增加负担。

简行笑笑点了点头，凌准看着简行的背影，目送他进了办公室才领着林哲去了法医那边。

才出电梯就听到了走廊里又哭又喊的声音，其实这样的场面法医这边已经见怪不怪了，有时候还有更厉害的家属。

司法解剖根据情况而定，有家属主动要求的，一般是想界定是否存在医疗事故，但更多的是因为死者的死因不明，可能存在犯罪行为，所以这样的尸检是不需要家属同意的，只需要把解剖通知书给到家属即可。

既然是通知书，就不是征求意见，也因此会有家属情感上无法接受而动手的，所以眼前这样的都是小场面。

贺理、鲁法医和闻歆还在隔离中，法医室这边严重缺人手，所以连他们组长何法医都来轮班了。

周数的父母坐在地上靠着墙，一个哎呦哎呦的哼哼，一个边哭边吆喝“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可到底是谁欠了他一个儿子呢。

王峥和几个警员原本围着这两口子，怕他们真出点儿什么事，医务室的值办大夫刚看过他俩，没什么大事就是情绪太激动了，让王峥他们别跟他们拉扯，免得再整出点儿别的什么来。

王峥瞥见凌准和林哲来了，远远的迎了过去，走到跟前小声道，“头儿，您别过去了，不然他们肯定得揪着你闹。”

凌准点了点头，于是三人站在四五米开外的窗边交换了一下信息。

“何法医已经开始尸检了，等报告出来我拿回去，您就别过去了。”王峥说着转头看了看周数父母那头，一脸的后怕。“这二位太能闹了，根本不听人劝。”

听到王峥的汇报，凌准放了心。看王峥这衣服也皱了，衣领的扣子都扯掉了，看来这周数的爸妈真是把王峥折腾怕了。

凌准拍了拍王峥的肩膀，“死者家属，多理解。……自己也小心点儿，实在不行找个没人的会议室把他俩架过去，你们在外头守着。”

“唉。”王峥点头。

凌准转头对林哲说道，“你跟大王一起，别让你兄弟一个人应付。”

林哲收到指令，看了看王峥那有点儿狼狈的样子，笑着对凌准点了点头。

凌准本来想跟何法医碰一下，但现在看来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周数的父母要是知道他是刑侦支队的队长，免不了又得闹一场，真闹出个病来那事儿还不更难善后了。

凌准往支队办公室走，刚走出新楼手机就震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这种电话凌准一般是不接的，不过梁森之前联系过他，凌准总有一种预感这很可能还是梁森便接听了，果然就是梁森。

“北佬。”梁森的完全不像上次那样调侃的语气，听起来到好像是压抑着怒火。“老樊为什么会跳楼？”

凌准的脚步被他的问话绊住了，又腿好像有千斤重。“你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钱是不是你拿走的？”

空气仿佛凝结住了，电话两端都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