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8 章 【百八八】

简深仰头看着凌准，恶毒的嘲笑着他也嘲笑着自己的一生，“他只是一个样本。”

他只是一个样本。

简深说出了压抑在心中二十几年的秘密，他一直在逃避，用冷漠和自我抽离来逃避，刻意和简行保持距离，内心从未承认过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简深觉得自己一直在噩梦中，挣扎的久了他已经疲惫不堪，只能被迫接受。简行的身上有罗珩的影子，他是一个温柔又懂事的孩子，安静的看图画书，安静的吃饭，从不向简深提要求，哪怕是想要一个拥抱。

“他还没有成为一枚胚胎，就开始受到监视了。”简深茫然的望着某处。

凌准双眼充血，安森反剪住他的双手怕他真会把简深打出个三长两短来，司徒巽则一脸认真的听简深说话。这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他们调查过简深和罗家的关系，但信息最太少，现在简深自爆了，最好不过的事。

简深自从上次在罗荫那里见到了简行和方析之后，他对罗家的厌恶和恐惧已经到达了顶峰，这个变态的家族，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在简深的叙述中，这个家族的全貌逐渐显露。

罗家从大淘金时代起家，小心钻营抱团取暖，形成他们自己盘根错节的族系，直到几十年前他们家族中出了严重的遗传疾病，畸形、脊柱裂、无脑儿以及精神分裂，这些由于亲近结合导致的结果使他们家族中的孩子近半数都无法正常生存。

罗家为了自己家族的延续，投入大量的资金在基因工程和医疗方面，通过科技他们尽可能的减少了先天性生理疾病孩子的出生率，但是却无法剔除患有精神疾病的孩子出生。

简深苦笑着低下头，双手紧揪着头发哽咽着继续说道，“10个。他们在庄园里挑选了10个女孩，罗家的女孩，都是患有遗传性精神疾病的女孩。”

罗珩就是这10个女孩中的一个，也是身份最特殊的一个，她的父亲那个时候罗家的当家。她们成为了那个项目的“土壤”，通过基因修改和体外人工受精让这10女孩怀孕，这10个孩子就是项目中最要的样本。而这10个胚胎，有的根本无法在母体中留存，有的出生没多久就死亡了，还有一些在几年后也显露出了精神分裂的病症。

“简行是那个唯一活下来，且没有疯的孩子。”

凌准颓然的坐到了沙发上，简行是真实的存在的人，他那么温暖，为什么，为什么……

“罗家近亲结合的弊端性越来越显现，可他们没有打算改变这种畸形的婚姻规则，而是选了一条又花钱又难以确定结果的路。……转基因婴儿的一生都伴随着未可知，他们是打算要一直观察简行直到他死吗？”司徒巽不能理解这种耗时耗力的项目意义何在，明明只要他们姓罗的一家停止近亲结合，就能够解决一切。

简深缓缓的抬起头，眼中没有一丝光亮。“罗家的人都是疯子，他不在乎花多少钱也不乎家族以外的任何人。”

“NPC你听说过吧。看看这些人，你是不是挺熟的？”

魔鬼只需低声轻语就能让人万念俱灰，此刻魔鬼正微笑着凝视着他的猎物。

简行躺在器械床上四肢和头被绑带束缚，医生刚刚给他注射过药剂，现在正在往他的太阳穴两侧粘贴片，罗荫穿着医生才会穿的白大褂，扣子扣的很整齐，看起来就像真正的医生一样。

从屋顶悬下一块屏幕与简行的床平行，屏幕上显示着一些照片，有白人有黑人也有和简行一样的亚洲面孔，这些人简行都认识，甚至是非常熟悉。同学、朋友、工作伙伴、邻居，简行觉得他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过去将近30年的时间都是假的。

大脑的神经像被生锈的锯子拉扯着，随之而来的是耳中充斥着剌耳的声音淹没了一切，控制不住的泪水不断的涌出眼眶，精神上的痛苦让身体变得冰冷麻木，身体在排斥着残酷的现实，试图把这些恶心的记忆从脑髓里撕掉。

罗荫很满他现在的样子，每个人都应该活在真实中，就算是疯子，也不应该在虚假的世界里逍遥快活，他把虚伪的幕布撕开，把残酷的真实指给简行看。

“他的工作简单来说就是观察你，观察你的一举一动，观察你的待人接物，观察你的情绪变化，然后形成报告每个月以此换取不菲的报酬。当然，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所你的可以放心，他们不会把你的隐私泄露出去。”

罗荫笑着蹲在简行的床边，双手扒在床沿上对简行眨了眨眼睛，简行转动眼珠瞥向他，即使眼泪使他双眼通红，他也并没有向他示弱。

简行厌恶罗荫，极致的厌恶。他恶毒、冷血，他完全没有人类的情感。

“我们其实是一样的，我们的身体里只有一半罗家人的血统，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罗家人。”罗荫停顿了一会儿，神情略显疑惑不解，他皱起眉看向简行，有些失落的问道，“可他们为什么不来观察我呢？”

“你？”简行发出微弱的疑问。

罗荫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我们是一样的，不是吗？为什么不选我呢？”

那是一种因羡慕而生的失落。

简行知道罗荫的童年，他的母亲为了追求自由和爱情而离开罗家，她对罗荫的父亲是全情投入的爱，爱情大于情亲，罗荫的母亲就是这类人。

她爱罗荫，但远不如对丈夫的爱那么深那么投入，因此罗荫得到的关注远远少于父亲，而罗荫又是一个生性偏执的人，也许小的时候不会表现的很明显，但在他之后的人生里，这种占有欲和偏执会来越放大。

罗荫的话反而让简行冷静了下来，无论罗荫说的是真是假，迎面拍来的巨浪确实让简行几乎溺毙，精神上遭受重击，对现在的简行来说是雪上加霜，但罗荫还是小看了简行，痛苦是难免的，可总有一根浮木能够拯救他，那就是凌准。

NPC也许真的存在，但凌准也存在，不能被打败，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简行咽了咽口水，好让自己的嗓子不那么干涩，他现在并不能全部接受眼前这一切，但他告诉自己，要活着回到凌准身边去。

“你已经是罗家的当家了，还不够引人瞩目吗？”

面对简行问题，罗荫显然不觉得这个当家人有多么了不起，并且对罗家的人非常不削一顾。“他们害怕我，我有办法让他们一无所有，无声无息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惜杀了罗彧得来的一切，就让你这么瞧不上吗？”简行的声音疲惫而无力，但话中所带的寒意却直刺罗荫心头。

罗荫的眼神骤然凌厉，他双手按在简行头侧，不但打断了医生粘贴片的操作，甚至牵扯到了连接贴片的电线把贴片弄松了几个，医生不敢多言讷讷的和旁边的护士对视，退后一步等罗荫和简行谈完了再说。罗荫俯视着简行，仿佛一头野兽受了刺激，马上就要扑咬上来似的。

凌准还来不急和简行分享审讯罗彧别墅里所有工作人员的结果，以及他对无人机的推测，但简行一直和凌准一样，他们从来都不相信罗彧的死是感情问题。

简行从容迎接着罗荫如刀刃般的目光，他不可能殉情，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会被情感驱使的人，他是一个精英主义者，他会衡量一切得失利弊，即使他再怎么爱那个人，他也不会选择用性命去宣誓什么爱情。

激怒罗荫会有什么样的风险简行还是能估计到的，简行知道身边的这些仪器和贴片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至少简行想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弄清这件事的真相。

“我爱彧哥，我爱他。”

“警方把罗彧和程睿的死定性为殉情，你知道吗。”

罗荫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简行近距离的看着他面部肌肉的微微抽动，原来再美丽漂亮的脸蛋再丑陋的内心驱使下也会变得丑陋无比。

“你闭嘴。”罗荫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简行平静的继续说道，“不顺你的意就会被杀掉吗？你也想杀了我？我死掉的话，你还剩下什么乐子？”

罗荫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就像宕机了一样，在这十几秒的时间里，罗荫的大脑也许真的宕机了。简行的话提醒着他，他的彧哥已经死了，那么……罗荫眨了眨眼睛，他俯视的这个人虽然很敏锐虽然很狡猾，但是他的身体是温暖的，比起屏幕上的光标要温暖很多很多。

罗荫的光中又有了亮光，他抬头看向医生，微笑着礼貌的吩咐道，“进行治疗吧，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医生从茫然中回过神，急忙点头走过来，把被罗荫弄掉的贴片重新贴好，而罗荫则又蹲下身，扒在床边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治疗，并且轻声的安慰道，“我不会杀你的，我会治好你的病，我还会请你的凌队长来和你见面。……他已来了好几天了，就住在你的公寓里，不过今天不在，他去伍斯特了。”

简行的眼睛很烫，凌准来了，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