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嫌隙

在敖仓朔风凛冽，军阵对垒的时候，咸阳宫内正在举办一场热闹的宴会。

熏香与暖炉让室内犹如百花盛放的春天，美人在中央起舞翩翩，身姿绰约惊鸿。柔弱无骨的手翻飞如燕，眉目间眼波流转，惹人怜爱。

胡亥兴致高昂地饮酒叫好，众臣在下方好似也其乐融融。

直到舞跃的美人最后一个动作袅袅收尾，胡亥拍掌连连，笑语晏晏。

他端起酒杯，向着百官道：“为章将军贺！”

众臣纷纷起身，皆是举杯应和：“为章将军贺！”

而后酒入口中，欢饮继续。

这场宴会，自然是在章邯灭了周文军队后举办的。当胜利的消息传来，胡亥不禁松了口气，无不得意地认为一切皆如赵高初始所言：陈胜区区“贼匪”，不堪一击。

所以他便大胆地放下心来，继续着自己理想的享乐生活。

于是依然有无数美人被送入宫中，依然有珍奇瑰宝被搜刮呈上，略略停了的阿旁宫又继续修建起来。

徭役再起，一批新的民夫在那座好像永远也修建不完的偌大宫殿前集结，凿石架木的场景复现。

胡亥甚至为了更好地享受，多次取消了朝议和论事，大权逐渐落入与之亲密的赵高手中。

赵高心中暗喜，然而他却还有一丝顾虑。

那个顾虑，来自于三公，也即左右丞相李斯、冯去疾，以及大将军冯劫。

这其中，尤以李斯为甚。

然而赵高也信奉着富贵险中求的谶言，他既忌惮李斯这个人，又觊觎李斯的丞相之位。

如果，能除掉李斯就好了。赵高心中冒出这样的念头，且愈加地清晰。

天光大亮，又是一日廷议。

三公对于阿旁宫的修建再次上谏书，皆言如今民力凋敝，不可再行兴土木之事。

并且还拂了胡亥的面子，暗暗指出陈胜吴广等“贼盗”之所以起事，也是因为徭役赋税过重。

胡亥自然气急，这基本相当于当众打他这个一国之君的脸。

于是又一次地君臣面红耳赤地辩驳，双方意见不同，没什么结果。

在散朝后，赵高寻了个机会拖在后面，向着李斯拱了拱手。两人就撇开众臣，去了一处僻静之所。

“不知赵大人找我何事？”李斯驻足，看着赵高沉声问道。

赵高眼皮搭着向下，姿态很是低微。他先是叹了口气，这才以无不遗憾地口吻道：“如今盗匪横行，陛下却急着修阿旁宫，集好斗鸡走狗等无用之物。也不怕丞相笑话，我好歹是侍奉过先帝的，眼见陛下如此，着急啊！”

李斯见他恳诚忧心不似作假，也便随着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

赵高近前一步，躬身再作揖，连连拜向李斯：“我职位低，人微言轻，说了陛下也听不进去。但您可不同啊，您是丞相，是三公之一，是大秦柱石！”

听着赵高越来越高昂的话语，李斯却摇头不已：“我也想向陛下进言，可是如今陛下廷议的次数越来越少，一直住在内宫里，根本就求见不到啊。”

双眼瞬间发亮，赵高脸上露出大喜表情：“您若是真想劝谏，剩下的交给我罢，陛下有时间心情愉悦时，我会派人告知您，到时候再来进言定会事半功倍。”

李斯点头应允。

待李斯走后，赵高原本卑微与高义并存的面孔便换了脸色，他讳莫如深地一笑，似是全在掌握之中。

于是接下来的咸阳宫内上演了奇怪的一幕，胡亥在与美人饮酒时，左丞相赵高偏偏有事要求见；胡亥赏玩珍宝时，李斯又有事要求见。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胡亥便烦不胜烦。

连带着，对李斯也更加厌恶，直到后来听说李斯要求见便称病不见。

再又一次被打扰兴致之后，胡亥气愤地将一颗把玩在手中的硕大珍珠掷到地上，几乎要跳将起来：“又是他，又是他！平时也不来，每次都挑玩乐的时候到，丞相究竟是蠢笨还是故意为之！他就是想让我难堪！”

赵高忙不迭地捡起珍珠，小心地陪着笑：“奴才就大胆地说一句，当初沙丘的事情丞相可是参与过的，如今这般做派，只怕……”

见他吞吞吐吐，胡亥怒道：“只怕什么？”

“只怕，陛下危矣！”赵高危言耸听地向胡亥说话，闪烁其词：“您看，您做了皇帝，但丞相还是丞相，他的权势和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也许……怕是丞相是想割地称王啊！”

不待胡亥反应过来，赵高继续加快了语速：“有一事奴才一直不敢言，但见如此权臣，不得不向陛下进言。”

说着，他做出大义凛然状：“丞相的长子李由任三川守，楚地的盗匪陈胜吴广本就是丞相家乡临县的人，因此楚地多盗匪，但当地的官兵与之沆瀣一气根本不缉拿，所以才造成了这次荥阳被围的祸事啊！”

赵高舌灿莲花，只一会儿功夫，就将战事包装成了另一番样子：“奴才听说陈胜与李由暗中有勾连，所以这次李由迟迟不出兵，不然吴广早就被灭了，何须章邯将军出马？”

眼见胡亥生疑，脸上怒意更甚，赵高又添油加醋道：“听说李由与贼匪陈胜有文书往来，奴才得知后便暗中调查，只是还没有彻底查清，所以不敢禀明陛下。况且丞相在宫外，权力实在是太大了，甚至都要高于您了。”

赵高这句话，暗戳戳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个忍辱负重的功臣，顺便把李斯踩进了泥里，让胡亥更加地厌弃于他。

胡亥胸口起伏如鼓膜，一脚踹翻了桌子：“他敢？！不就是个丞相，我既然能让他当得，也自然能让他当不得！”

胡亥发火的事情被赵高按了下去，宫里没有一丝风声传出。

李斯依然频频求见，而且怕自身分量不够，连带着冯去疾、冯劫二人一起，三公并去。

就在他还未察觉到危险时，胡亥听闻赵高所说的事情后，早已派了使臣去往荥阳。

去查所谓的李由暗通“盗匪”陈胜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