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迟了……他们已经听不到你们的道歉……’那人脸白如纸，双眼紧皱，一只手压在自己的头上，像是再也镇不住封印其中的魔。
‘你为何要帮他？’那人望着他，睫羽下一双黑黢黢的双眸中分不清几分是抑制不住的疯狂，几分是撕心裂肺的伤，在月光的映衬下有些不像人样。
‘太迟了，他们已经都死了！甄衍也跟着他们一起死了！阿絮……’那人声音嘶哑，一字一句，仿佛是从撕裂了的心口迸出来的。
‘……太迟了，太迟了！’那人魔怔般地叨念着，一口心血蓦地呕出来，化作无数利剑，扎在周子舒的心上。
周子舒醒了，像是刚从水面下挣扎出来，瞪着清寂无比的星光，双手怎么用力也捂不住胸口那并不存在的伤。
他不知那天自己没有拉住温客行，任他就那样离开，究竟是对是错。他已不是那人眼中的“阿絮”，他们没有相识于阳光明媚的小桥边上，他们没有在荒庙中带着试探你来我往，他们没有一起在小酒铺里晒过太阳，没有过在蜀中后背相托，没有在古刃龙背前同生共死，没有过相约归隐直至老死于四季山庄……
这些过往，镂心刻骨，如今竟就只有他一人记得。面对一无所知的老温，他难免踌躇彷徨。
这不是谁的错。周子舒叹了口气，悠长悠长。
他一生蹉跎，却从不怨天尤人，他只是觉得心口缺了一块儿似的，凉嗖嗖地透着风，补也补不上。
没关系的。他对自己说。所有丢失的东西，都会被找回来的。
这么想着，他却也没什么睡意，望着婆娑的树影直到天亮。
周子舒是被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思绪中拉回来的。透过竹影的间隙，很容易就望见了那正在林间一蹦一跳着的紫色衣影。
是她！
周子舒僵了半宿的脸上终于浮上来一丝笑影，收回掌中那粒未出手的小石子，飞身从树上落下来。
那小人被吓了一跳，夸张地扶了扶胸口，紧着眉头瞪过来：“原来你这人竟藏在这！害得本姑娘我一顿好找！给，主人怕你饿死了，特地让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那就谢谢这位小善人了！”周子舒忍不住笑，接过紫衣少女递过来的食盒，也不讲究，随意找了块大青石，将吃的摆了上去。
少女看着一脸青黄的痨病鬼也不跟自己多说话，竟自吃上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这找人都找错了的笨蛋什么时候走啊？我家主人说，他才不是你的什么师弟，不会跟你走的！”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他在说谎？”周子舒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逗她：“怎么？怕我带他走后，将你扔下？”
“才不会呢！主人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小丫头修行尚浅，没几句就被周子舒气得跺脚，伸出手尖指着男人的鼻头，“你别瞎说！主人他才不会说谎！而且他也曾答应过我，让我一辈子为奴为婢侍候他的！”
周子舒忍不住大笑，只是目光触及少女的指尖，蓦地将笑声一收，双眉蹙起，紧紧盯着那还渗着血的、豁开半边的指甲。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受伤吗？”紫衣少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悻悻地收回了手。“还不是你这个害人精闹得！有人好奇你的来路，没胆子抗命过来招惹你，竟不长眼的将主意打到本姑奶□□上。那人也是个蠢的，利诱不成还敢动狠！如今以不知道被主人折磨成什么模样！”
那还不及他腰高的小小一团，本该是被绣花针扎一下都要呼痛半天的年纪，如今却似不知道什么是“十指连心”般的，不去管那几乎残了半边的指甲，只管气呼呼地说着狠话:“害人精，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啊？我家主人真不是你师弟！也不知道你那天都说了些什么！主人回去之后，喝了一宿的酒！自己都不思茶饭，还惦记你这个痨病鬼在外头有没有吃上！”
周子舒手里的筷子瞬间沉重，再也抬不起来了。心里暗叹一声，放下筷子，又将大青石上的吃食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哎——你干什么？”少女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俊俏的脸写满了对男人的看不上。“你也不吃了？难道饿死也要讲究成双结对的不成！”
“不吃了，臭丫头。”周子舒听了，笑着摇摇头，拎起食盒率先走向少女来时的方向。“我啊，就是要饿死，也得先去看看你那主子有没有先饿死才是！”
小丫头吓得蹦起三尺高！“哎——！不想活了！那可是阎王殿！没有主人的特许，凡靠近三尺的人可都让他宰了！”
周子舒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随手折了片竹叶，叼在嘴里。“哦？那我倒要看看，你主子是准备如何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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