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

天堂系统，死去灵魂的避难所。

“灵魂”只是一个方便的称呼，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此人生前的全部意识、记忆和思维方式”。

但姚竟不一样，他只有意识和思维方式，却没有记忆。

换句话说，是不完整的灵魂。

进入系统的人，被称为“住民”。当然，即使在天堂，住民也分为三六九等，等级低的住民，活动范围就被限制在低级别世界。

此时姚竟所在的世界，就是最最初级的一级世界。

而现在，住民的等级中又增加了一种，叫做“玩家”。

这个称谓未来会意味着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

姚竟觉得自己大半夜牵着一个孩子在山里走的情景着实有些怪异。

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在系统里应该有监护程序才对。看来这次任务是真的招不到人了，才连这样的孩子都来者不拒。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好的生活不过，要来参加这种危险的任务。

大概是把“玩家”当成是在玩什么游戏了吧？

姚竟一边小心走着，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小朋友，这里不是在玩什么游戏。你刚刚也看到那个鲛人了，它要是挠了你，你会死的。”

“我不怕死！”小安昂首挺胸地说。

在地势较高的小山上，传声范围可以覆盖整个公园。

情急之下，姚竟迅速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再这样下去，一会下山的时候他们就会看到山脚围满了低等鲛人，在那里上蹿下跳，嗷嗷待哺。

小安被他捂上了嘴，倒也不挣扎不叫喊，整个安静了下来。

姚竟试探性地松开了手，发现手上的鲛人黏液，糊了小安半张脸。

“嗯？嗯嗯嗯嗯！”

小安的嘴被黏液糊住，发不出声音来，只好一脸愁苦地用鼻子哼哼。

杀伤性武器被解决了，姚竟松了口气。

一定是刚才趴在栈道下面的时候，黏液流到了脸上，他就习惯性地抹了一把，这才弄到了手上。

……怪不得小安只抓他手腕呢。

这黏液也是讨厌，既不会风干，也蹭不掉，就这么始终黏糊糊地，像鼻涕一样，还有着浓烈的鱼腥味。

姚竟看着自己的右手，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前面的奔跑让他的金边眼镜有些歪斜，但因为不想把这黏液粘上去，他一直没有动手。

姚竟仰了下头，想用重力把眼镜弄上去一点。

毫不意外地，他失败了。

“咳，小安，你帮哥哥推一下眼镜好吗？”

姚竟说着俯下身去，让自己的脸和小安在同一个高度。

小安看了他一眼，伸手拨弄了一下。

好巧不巧，他一下用力过猛，把整副眼镜都弹得飞了出去。

姚竟：“……”

眼镜落地后又弹了几下，只看见它在途中闪了几下光，就落到了山下的阴影深处。

姚竟脸色一黑。

“这样，哥哥先带你下山去，把你放到24小时炸鸡店里，让管理局找人监护你哦。”

小安：“嗯？嗯嗯嗯？？？”

姚竟：听不懂。

扛起来就往山下跑。

原本他应该往另一个方向下山，但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孩子，他只能先想办法原路返回到公园外。

下山的时候他心里一闪而过一个疑虑：在小安出现之前，一只低等鲛人分明还在栈道上逛来逛去。

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的？

姚竟不由得抬起头看了小安一眼。

他突然想到，在系统里的人年纪就是人死去时的年纪，无论过了多长时间都不会改变。

小安看起来是六七岁，但他如果在系统里已经住了许多年，那心态上早就不是个小孩子了。

他在看到姚竟以后突然开始大声说话，是不是……

故意的？

小安看见姚竟转过头来，立刻又“嗯嗯嗯”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以示抗议。

姚竟无暇顾及这分疑虑，反正把他弄出去以后就不会有事了。

不曾想，原本还算安分地趴在他身上的小安，突然开始疯狂地拍他的背。

“嗯！嗯嗯！”

姚竟停下脚步，皱着眉转过脸去，看到小安神色慌张，手指指着他身后的方向。

月光照亮了两侧的树丛和石块，背光处却都是斑驳的影子。空气中隐隐有些风声，还有远远的不知哪里传来的鸟鸣。

没有鲛人的痕迹。

但为什么感觉这么不详？

小安安静了下来，稚气的脸变得严肃。

他用乞求的眼神看了姚竟一眼，姚竟犹豫了一下，把他放了下来。

小安落地以后没有跑也没有吵闹，只是拉着姚竟的手腕默默后退了一步，目光死死望着路旁的阴影。

姚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树下的几块石头。

石头的形状有些微妙，在昏暗的月光下，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头。

姚竟松了口气，转而轻轻拍了下小安，安慰道：“没事……”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

他看到那个“像人脸的石头”，当真开始动了起来。

*

姚竟后退了半步。

那是个……人。

真的是个人！

因为那人的皮肤毫无血色，看起来灰灰的一片，形状还有些微妙的变化。于是刚才在他不动的时候，姚竟真把他当成了石头。

而现在，那“人”张大了嘴巴，开始无声地嘶吼。

他的面孔十分扭曲，就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青筋像水泥管道一样爆出，喉咙里却没有一点声音。

这无声的画面，看起来却更为诡异。

他的身子隐在草丛的阴影里，姚竟只能看到和头颅一起扭动着的肩膀。

而他们始终站在离那人一米的范围，这人却始终没有往前移动哪怕一分一毫。

难道是他的身子被绑住了？

姚竟有些疑虑，小心地绕开了那个人的正面，转而想走进树丛里想看个究竟。

小安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腕。

姚竟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还是把口袋里的刀拿在了手上。

小安像是要说什么，但因为嘴被黏液糊住，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姚竟没有再理会他，举着手中的刀对着那个“人”，一边小心地朝树林里走去。

树丛里的光线更暗，所有东西都几乎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那人的头和上半身的阴影都在扭动，但是他身后有什么，姚竟却始终看不清。

就好像这个身子是从草丛里长出来的一样。

月光从树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照在姚竟手中的刀尖上，反射出了银色的闪光。

姚竟还在犹豫要不要靠近去看那人的情况，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低低的“嘶嘶”声，正是他们刚刚站着的方向。

——是鲛人的声音！

姚竟呼吸一滞，没有犹豫，拉着小安就往树丛深处跑去。

下山的路被堵住了，它们怎么上来的？难道说，那是高等鲛人……

一路上，“嘶、嘶”的声音如影随形。

阴暗的树丛里似乎到处都是危险，每一个阴影都有可能是暗藏的鲛人，等着捕捉它的猎物。

树丛对于玩家来说移动困难，对鲛人也是。但是鲛人们有更大的优势，就是在黑暗中更能看清事物。

换句话说，除了智力低得厉害，鲛人在体能方面几乎无可匹敌。

小安依旧死死抓着姚竟的手腕，紧跟在他身后奔跑着。他虽然人小，跑起来倒是一点都没有落下。

姚竟侧过了目光。

小安虽然体力不错，但腿长摆在那里，再怎么快也没法完全跟上他。

而且……

小安一直抓着他的手，对他活动的限制实在是太大了。

姚竟稍稍放满了脚步，小安一个不留神，就因为惯性冲到了他身边。

小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紧接着，面前的世界就迅速地旋转了起来。

小安：？

紧接着，他就被整个人横过来扛在了肩上。

“嗯！嗯嗯嗯！“

姚竟无视了他的抗议，继续在树丛中跑着。一路上耳旁总有些声音，不知道是风声，还是什么东西在悄悄移动。

他听不分明，也不敢停下来，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朝树丛深处去了。

“啊……啊……”

有什么声音响了。

姚竟警觉起来。

这一定不是风声。

像是……什么人在吟唱。

歌声？

歌声太过飘渺，姚竟不由得放满了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不曾想，他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银光。姚竟来不及停住脚步，就感觉腿上重重地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往前摔去。

慌乱间，手上的刀也不知道在何时脱了手。

前方正好是一个下坡，毫无防备地，两个人就这样滚了下去。

“咳、呃……“

“扑通——”

此时，本场所有玩家的面板上都跳出来了一条紧急信息：

【玩家数量-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