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暗河

（四十四）

【二级世界发布一条悬赏任务：】

【地点：黔市6区阿尔诺矿山】

【时间：天堂历5年8月20日】

【招募对象：持有特定信物的所有住民】

【奖励积分：根据最终难度决定（保底8万）】

【任务简述：暂无】

***

“你好，请问这里是任务地点吗？”

姚竟礼貌地问道。

他被快速通道传送到了新一次的任务场，但和人鱼别墅不同，这里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标识。

更准确地说，这里就像是一个无人区。所谓的“矿山”看起来像是荒废了两个世纪，树林和杂草覆盖了山的表面，倒有些山清水秀的意思。

如果不是任务场的设置，大概永远不会有人来这里。

姚竟被传送过来的时候，四周是一片荒草地。杂草的高度几乎到了他的膝盖，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一阵，才在草丛中看到一条细流。

定位系统直接把整座山圈了起来，并没有提供什么帮助。面前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这条小溪，姚竟便逆着水流的方向走去。

水流渐渐大了起来。姚竟又走了二十分钟，走到了一个山洞口。

那条细细的水流已经变成了一条小河，看样子是从这个深不可测的山洞里流出来的。

他站在山洞口观望了一阵，最后才在山洞内的阴影处，发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撑着一个木筏站着。他带着遮脸的斗笠，还穿着一身蓑衣，和人鱼别墅内那个渔民模型很像。

姚竟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了系统管理员，不知道这是几号。

“这里是任务场吗？”

见对方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那个“模型”缓缓抬起头来，借着漏进来的微弱日光，姚竟看见了他五官的轮廓。

再低头一看，那人撑船的手也露在外面。

姚竟微微一怔。

这是个人。

【玩家已到达正确位置。请把特定信物交给摆渡人，他将带领你去任务开始的地方。】

姚竟再抬起头。

那人虽然有脸，但一直盖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个轮廓。而现在姚竟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脸旁边出现了一个标签提示。

【魏明，摆渡人。】

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身份提示？

姚竟疑惑地又看了看他的脸。

魏明的五官依旧晦暗不清。他一言不发，缓缓弯下了身子，朝姚竟伸出一只手来。

他的动作介于真人和机器之间，姚竟一时分不清他的身份。末了，姚竟想，这大概是系统设置的npc角色。

他看了看魏明的手，从兜里掏出那颗银灰色的珠子，放了上去。

这是那天他在家门口的信封里收到的珠子。一开始他吃了一惊，以为是没处理干净的银鱼卵，后来才发现只是一颗很相像的珍珠，光泽比起银鱼卵要差很多，放进水里也没有反应。

收到系统发布的新任务通知后，姚竟知道这大概就是那个特定的“信物”。

这次的任务很干脆地表明是一次“悬赏任务”，说明不是系统发布的，而是有人提供积分发布的。

至于发布这个任务的人，从信封上的落款和很像银鱼卵的“信物”来看，也很明显了。

大概就是那个所谓汤姆·罗耶的基金会。

只是姚竟以为在人鱼一事结束之后，汤姆·罗耶的事就告一段落了。

他这回又是通过筛选特定玩家的方式发布任务，也不写明任务的目的，实在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姚竟隐隐约约觉得，这和实验报告抬头那个缩写“MIS”有关。

魏明将掌心的珍珠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后像是验证通过了一样，他把珍珠收起来，转身面朝洞内站好。

姚竟抬腿跨了上去，在木筏上站定了。站稳以后，摆渡人魏明就开始撑起船来，木筏载着姚竟缓缓朝洞内驶去。

木筏越往里走，透进来的阳光就越少。就在洞内即将陷入黑暗之时，两侧的崖壁上开始有了像是火把的照明。

两人就在这忽明忽暗的小河上行进着。

水面始终很平稳，就像是死水一样，整个山洞里只能听见船桨撩起水的声音。

水面下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他并不知道。

姚竟试着想看清前方的目的地，然而远处陷在黑暗里，小河却像是没有尽头，一路前进，都像是同一个场景在不断重复。

一瞬间，姚竟怀疑自己是不是永远出不去了。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他很快发现了看似空无一物的山洞里还是有一些东西。

两岸靠近水面的地方，有一些阴影。在经过火炬的时候，姚竟凑过去想看清楚，然而因为河太宽，他们在小河的中间划行，远处根本看不清。

“你好，可以把船靠边一点吗？”

姚竟问道。

魏明依旧面朝前方，不要说照做，连理都没理他。

姚竟只好作罢。大概这个npc只有简单的验证和撑船功能。

就这样，每经过一处火把，姚竟就努力去看那些靠近水面的阴影是什么。

水路似乎在不明显地变窄，就在姚竟觉得很快就能看清那些东西后，水路间的照明突然消失了。

在黑暗中行进了一段，灯又重新亮了起来。前方像是一个宽阔些的洞穴，在反应过来之前，姚竟感觉到木筏猛地撞到什么停了下来，像是靠了岸。

魏明并没有什么表示，依然是面朝前方沉默地站着。

姚竟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下去。他双脚刚踏上前方的沙石地，魏明就往回把船撑走了。

水声渐渐消失在洞里，他只得转过身往前走去。

脚下这片沙石地是一个上坡，姚竟慢慢地走了上去，不出几步就看到了一片平地，这会上面有几个人影。

“嗯？现在人齐了吗？”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马甲、打扮朋克的女生。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兴致，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姚竟扫视了一下。

面前有四个人，除了刚刚说话的朋克女生，还有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一个穿着连帽衫、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青年，和一个身体素质看起来不错的大爷。

朋克女生冲着姚竟扬了扬下巴：“萝琳。”

姚竟愣了半秒，才认识到她是在自我介绍。

“姚竟。”他说道。

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反应。萝琳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依次介绍了一遍。

“郝如婷，常洛，安大爷。”

听到“安”这个发音，姚竟的眼神本能地动了一下。

是他吗？

姚竟皱着眉头看过去。

大爷的脸上带着和年龄不相称的轻佻表情，看见姚竟的目光，还一脸高兴地扬了扬眉毛。

是他了。

姚竟抿了抿嘴唇，移开目光去。

叫郝如婷的女生看起来身体有些虚弱，像是有长期的疾病。姚竟看向她的时候，发现她也在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姚竟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说。

但郝如婷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默默地看向了别处。

姚竟有些疑惑，最后又看向了萝琳。

萝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甚至双手插在兜里，吹起了泡泡糖。

这一次的玩家看起来还是那么不靠谱啊。姚竟心里叹了口气。

只有那个站在一旁叫做常洛的青年，看起来靠谱一点。不过也许只是矮子堆里拔高个，实际上怎么样，还要再看看。

上一场任务结束后，姚竟虽然拿到了8万积分，比一开始系统许诺的要高一些。但由于越往上走，升级所需的积分越多，这8万积分还不够他升到三级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所能调用的权限，和在人鱼别墅时并没有区别。

「你需要找一个权限更高玩家结盟。」

五毛系统友好地提示道。

“我知道。”

姚竟在心里答道。刚刚他已经把这几个玩家都看过一遍了。

「那个安大爷……」

“我自己会判断，你休眠吧。”

姚竟打断了五毛的推荐。

想想之前五毛选中的人，先是小安，后是萧黯，也不知道它的算法是怎么写的，每次都那么精准地不靠谱。

想到这里，姚竟突然发现五毛还有过一个提示，是在海底王宫的时候，让他跟着那条海豚。

该不会海豚……

他想到人鱼骨是在他逃脱时离手的，当时应该留在了海豚嘴里，但最后却到了萧黯手上。

这人真是把我算计得死死的。姚竟不大舒服地想道。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安大爷”。

“小伙子——”

对方友好地和他挥了挥手。

姚竟冷着脸，把目光移开了。

不管怎么样，这一场他不想和他牵扯在一起了。

“嗯，那我们应该可以开始任务了吧？”萝琳说道。

姚竟没有吱声。

任务？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郝如婷先开了口。

“我们……要做什么呀？”

“大概是……找什么宝藏？”

萝琳顺势在洞里转了一圈。

“这种地方看起来就像埋着什么东西。”

“埋着的也不一定是宝藏，可能是死人骨头。”

安大爷说道。

萝琳嫌恶地“噫”了一声。

“刚刚我们过来的那条河，两边不都是死人骨头吗？”

“什么死人骨头？那么黑，我都没看清，大爷你可别瞎说。”萝琳说。

安大爷骄傲地抬起头：“哼，我可是老花眼，越远看得越清楚！”

“那河的两岸啊，堆的都是骷髅头，只有头……哎，你们说这水下，会是什么东西啊？”

他的话音一落，水声突然又响起来了。几个人循声看去，就看到小河的黑暗里，一个人影撑着木筏破开了水面。

“还有人吗……诶？”

萝琳不耐烦地看过去，才发现木筏上只有魏明一个人。

木筏靠了岸，魏明撑船的手也随即放了下来。但他并没有走下来，而是依旧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山洞顶上突然亮起了一些火光，周围亮了一点。姚竟抬眼看了看，山洞顶依然是一片阴影，看不出高度，但好在没有什么类似倒挂鲛人的奇怪的东西。

火光亮起后，大家才注意到魏明的一只手上端着什么东西。

安大爷大大咧咧地走近了，弯下腰，把脑门上的老花镜拉到鼻梁上带上，脸凑在魏明的手边看。

“哎哟，真是个天灵盖啊。那首歌怎么唱的？掀起你的头盖骨……”

话音刚落，那个头盖骨当真动了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

一句洪亮的开场白响遍了整个山洞。

安大爷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在水里。他胡乱甩着双臂，终于在摔到自己的老骨头之前维持住了平衡，然后骂骂咧咧地直起腰来。

【欢迎来到阿尔诺矿山！】

头盖骨的下颌兴奋地一张一合。

“三号？”姚竟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戏剧性的声音，不是三号是谁。

【咳，我不是……噢，我是。】

头盖骨小声嘟囔了几句，顿了顿，清清嗓子又重新开了口。

【我是系统管理局的成员，今天负责给各位玩家介绍任务详情。】

【你们可以叫我三号。】

“嗬，我还以为是让我们瞎玩呢，有人介绍嘿，这敢情好。”

安大爷伸手摸了摸头盖骨光溜溜的头顶。

“小三啊，你们是提供食物的吧？”

为什么一模一样的桥段要再来一遍。

姚竟无语地斜了他一眼。

三号似乎也一样无语，但他最后还是决定无视这个古怪的大爷，继续他的职责。

【下面为各位玩家宣布本次任务规定】

【1.任务期间，玩家不可离开任务场。】

【2.任务时间为三天。夜晚十点开始，玩家可进入系统开辟的休息空间休息，睡眠及洗漱时间不得超过十小时。】

说完，头盖骨恢复了安静。

“就……没了？”

【没了。】

其他几个玩家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任务。

姚竟皱起了眉头。

这次的任务说明非常简短，而且——和上一次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一次任务对于离开任务场的限制更加严格，很难说不是吸取了上一次任务的教训。

而这一次，还增加了时间的限制。

三天……这个时间，意味着什么？

“如果三天之后我们没有完成任务呢？”

那个一直沉默的叫做常洛的青年开了口。

声音倒是很沉稳，听起来是个有条理的人。

姚竟不由得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三天后，任务没有完成，本场玩家会被清除这段时间和任务相关的记忆，送返原世界。】

“什么？！”

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个条件虽然听起来比起“除非死亡不允许退出”要好上许多，但是“清除记忆”的说法让人非常不适。

清除记忆……

姚竟的心里闪过一丝阴霾。

五毛系统一开始告诉他，参与这些任务和他的记忆有关，难道说……

难道说他失忆也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记忆被清除了？

【阿尔诺矿山玩家全部集结完毕，任务正式开始。】

三号宣布道。

【鉴于本次任务场地特殊，系统管理员不会再担任监管工作。任务的一些说明介绍，摆渡人魏明会负责。】

几个玩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魏明。

魏明：……

“这分明就是个哑巴啊！”安大爷叫了起来。

“你让一个哑巴给我们介绍任务？”

【请尊重摆渡人。】

安大爷闭上了嘴，气鼓鼓地和头盖骨大眼瞪小眼。

【那么，我先告辞了。】

“等等。”姚竟说道。

头盖骨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抖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装镇定了下来。

【什么事。】

不等姚竟发问，他又赶紧补充道：

【本次任务不涉及住民隐私及死亡调查，并不会动用到额外权限。】

“……”

“我只是想问，这次任务的目的是什么。”

【任务的目的嘛……】

三号顿了几秒。

【需要玩家自行调查。】

“什么？！！！！”

不仅仅是安大爷，萝琳也站不住了，冲到岸边就把头盖骨提溜了起来。

“做任务不是帮人解决问题的吗？你总得告诉我们解决什么问题啊，怎么，问题要我们自己找，还要帮着解决？”

【咳，这是悬赏方规定的，我只是负责办事罢了。】

“悬赏方”这个词又让大家沉默了。

只有姚竟脸上没有太大波澜。

在场的除了他和那个安大爷——也就是萧黯，大概没有人知道汤姆·罗耶和基金会的事。

问题是，上一次他们暴露了一个人鱼实验的记录，这一次干脆弄了个莫名其妙的悬赏任务，目的是什么？

【那么，我就告辞了。】

头盖骨恢复了平静，不管萝琳怎么动它，都再没有反应。

大家只好把目光投向摆渡人。

“哎，小魏啊，这个任务怎么回事，你给大家讲讲吧。”安大爷说。

魏明：……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吧？那你告诉我们该往哪去啊。”

安大爷说着指了指身后。

这是一个封闭的山洞，后面似乎没有可以走的道路。

魏明：……

“嘿！你……”安大爷被气得不轻。

“这不是不会说话的问题，分明就是个机器人嘛！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说什么让他负责介绍说明，这不是逗我们吗？”

萝琳不信邪，干脆走下去，伸长脖子对着魏明左看右看，还上手拍了拍魏明的胳膊。

魏明始终没有反应。

“不会吧，真是个机器人？”

萝琳失望地说着，一时兴起，伸手就要去掀他的斗笠。

不曾想，魏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把斗笠按了下来。

萝琳一怔。

刚刚她虽然来不及看清魏明的脸，却感觉到了一束不善的目光。

她不知道为什么，竟被那目光吓住了，也没敢再试一次，默默地把手放了下来。

但这一来，大家对魏明的身份又起了疑惑。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破局吧。”兜帽青年开了口。

“是啊，时间只有三天……我们不能一直耗着。”

郝如婷怯怯地说。

“我们能干嘛？在这个姚竟小哥进来前，这里我们不是都搜过了吗？墙上、地下，什么都没有。”

萝琳哼了一声。

“或者让这个小哥再搜看看，有没有我们漏掉的东西。”

姚竟这会走到了后面，正在抬着头研究火光照着的地方。萝琳话一说完，大家的目光就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他一时有些尴尬。

这里似乎就是非常普通的崖壁，没有暗门一类的痕迹。但是火光还是太暗了，视线里有很多阴影，很可能漏掉什么东西。

“你们……有没有强力一点的照明用品？”

姚竟问道。

“要是有我们早就拿出来了。”萝琳叹了口气。

“这个山洞里好像没有信号，不但搜索功能用不了，线上商店也不能用，面板只剩最基本的查看功能了。”

姚竟先前没注意到这些，他赶紧查看了一下，发现还真是。

五毛系统似乎还能使用，但不知道有多少限制。他看了看其他人，决定先隐瞒这一点。

“实在不行，就只能下水看看了。不过这水不知深浅，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萝琳继续说道。

姚竟也是这么想的。目前看来，水是唯一的线索了。

他慢慢走到水边蹲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下，水看起来近乎黑色。

水里会有什么玄机吗？

正想着，姚竟伸出了手。

在手指即将触及水面的一瞬间，他的手腕突然被拉住了。

“太危险了，没有必要。”

姚竟疑惑地回过头去，见是那个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兜帽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借着灯光，姚竟只看见了他的鼻尖和干净的下颌。

他扬了扬下巴，朝魏明那里示意了一下。

“摆渡人身份特殊，他的杆子进水没有异常，不代表里面没有线索。”

姚竟看了过去，说道。

“那我们至少也要找个差不多的工具才行。”

青年没有松开姚竟的手，反而顺势把他拉了起来。

姚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默默收回了手。

青年走到魏明旁边，试着从他手中拿过撑船的竹竿，但显然失败了。

他对着姚竟摇摇头。

还剩下一种可能了。

姚竟默默地走上前去，抬腿跨到了木筏上。

“你干什么？”

萝琳吃了一惊。

“摆渡人在这里，就是要带我们往返的意思吧？”

“可是我们都是从那边过来的啊？再上去，不就回到洞口了吗？”

姚竟摇了摇头。

“那是之前。”

“可是现在，任务已经开始了。”

正说着，他脚下的木筏缓缓移动了。

魏明开始撑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