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3

姚竟的心里有些乱。

按照目前经历过的两个场景,他大致能知道这一次的任务需要他们做的事情：

把它们每一个人的经历拉出来，让他们正视自己的阴暗面。

简直就是一场审判。

目前经历的魏明和郝如婷的案件，在旁人眼中,他们可能是受害者，但他们并不“无辜”。

区别就是，他们也许有改变的心，但却无法做出更好的选择。

就像电车难题一样,是个永恒的困境。

在这条暗河上,困住他们的是什么？是自己内心的谴责吗？

木筏通过洞口以后，大概有十秒钟,四周都在黑暗里。

以至于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一轮做错了什么。

在难熬的黑暗里,每个人心里想着的都是：下一个是谁？

灯亮了。

“唔……”

“啊？？？”

眼前是个钟形的洞窟,水面这一圈大致是圆形,四周的崖壁像个帐篷一样往上延伸,把他们罩在里面。

崖壁上除了不知道哪里发出来的照明灯光,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洞窟正中的一个直达窟顶的方形塔柱。

塔柱有四面，上面也是雕着各式各样的人物造型。和前一个洞窟不同，这里的雕塑保存还算完整,大体可以看出要表现的内容。

可想而知，这又是和他们某个人相关的故事。

肖若安谨慎地在塔柱前停留了一会,才慢慢绕着塔柱的一侧往后划去。

而另一侧的景象却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塔柱上，只有三面柱壁有雕塑的故事画。

第四面墙上空空如也，像是在动工之前就废弃了。

绕过这面怪异的柱壁,没花多久,他们又绕回了原点。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绕完了这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出口。

甚至在他们回到原处之后，原先进来的入口也不见了。

他们被关住了。

*

“那个……出口……在哪里？”

萝琳小心地打破了沉默。

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末了，肖若安轻轻开口道：“大概在我们完成这一关的任务后，出口就会开启吧。”

萝琳咽了咽口水。

这一次，反倒没有人想要先提出“去看看塔柱上的故事”之类的话。

大家都担心是自己。

姚竟的心情倒是和他们不同。如果出现了和他有关的故事，就说明那会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实实在在的“记忆”。

而前两个故事真相的揭示，更让他有些怀疑：自己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许那并不是他愿意接受的。

正想着，他感到自己的手腕多了一丝温度。

肖若安安慰似的拉住了他，稍稍用力握了一下，掌心的温度就透了过来。

“别担心，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姚竟的系统面板上跳出来一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

虽然是不太有效的安慰，姚竟竟也心安了一点。腕间的温度还在，这一回，他并不觉得排斥。

他轻轻点了点头，肖若安像是和他有了默契一般，在众人面前开了口。

“我们不如再把剩下的新闻重温一遍吧，这样对照起上面的浮雕，可能会效率更高一点。”

肖若安说道。

“大家也挺累了，是不是？”

算起来，他们进入这个山洞也快要十个小时了。

不久之后，应该就到系统许诺的休息环节。

安大爷和萝琳只得点点头，把剩下的几份新闻堆在眼前。

郝如婷对应的毫无疑问是“违规器官移植案”，除去魏明的“豪华巨轮沉没案”，剩下的就是“幼儿失踪案”、“外科医生意外案”、“娱乐场所失火案”。

但刚刚姚竟大致地扫过一眼，感觉那三面墙上的东西，和这些案件都对不上。

“这一次没有什么歌声和会说话的泥塑提示吗？”

萝琳问道。

就目前看来，还没有任何可以激活新提示的迹象，毕竟这一次连肉眼可见的出口都没有。

“嗯，但我们之前还有一首歌的歌词，是关于幼儿失踪案的，应该还能联系一些线索。”姚竟说道。

这句话说完，大家都后悔了：第一个场景里说不定有五首歌，他们应该在把魏明送走之前全部听一遍的。

想到这里，安大爷神情古怪地看了姚竟一样。

当时是他指出了魏明心里的问题，才让那一关提前结束。虽说他当时也不可能知道后面还会发生这些事，但……

在这种时候，人总是需要找一个可以责怪的对象。

姚竟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倒是身后的肖若安冷冷地看着他。

安大爷隐藏起自己的不满，又换上了为老不尊的样子，移开了目光。

看着河面上的倒影，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案子只剩下三个，可是木筏上，还有四个人哪。

“萝琳，你几岁？”

姚竟突然开口问道。

萝琳颤抖了一下，慌忙答了句“十八”。

姚竟并不意外地“嗯”了一声。

即便这个数字是假的，萝琳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个幼童。

“你们看，幼儿失踪案里面，涉及的年龄是5-13岁，那首歌里也明确地说了‘十三’这个数字。”

姚竟指着报纸说道。

“可是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符合。”

“娱乐场所失火案里也没有和我们几个符合的人。”

安大爷生硬地插了一句。

萝琳愣了一下，随即表情一松：“那是不是说……这些案子也未必就和我们几个人有关联？”

说完这句，她又反应了过来：“之前那个洞窟不也是吗，郝如婷说她移植的是肾脏，但那个泥塑是心脏，而案件的报道上根本没提是什么器官！”

她的眼睛一亮：“这说不定是用来诈我们的！”

姚竟在心里摇了摇头。

如果对应的不是真实和他们有关的案子，魏明的部分就很难解释了。

也许越往后面，案件的揭示就没有那么直接。

在魏明的部分之间给了个详细说明的日记，报纸上还有准确的日期，让他们锁定起来都比较容易。

到了郝如婷的部分，案件就变成了一个包含隐喻的泥塑。

现在，他们连墙上的东西和新闻、和他们自己之间，都难以做出直接的对应。

“可是，还有一个案件，好像是能直接对上的吧？”

安大爷有意无意地看着江面说。

姚竟身体一僵。

剩下的那一份报纸上面赫然写着：“外科医生意外案，涉事医生，23岁。”

*

“你不如自己先说了吧，这位‘小姚医生’？”

安大爷阴阳怪气地说。

虽然知道他只是在重复之前郝如婷对他的称呼，他却莫名听着不太舒服。

“我没什么能说的。”姚竟皱着眉头说，

“我失忆了。”

“嗯？哈，可真是巧啊，该不会你的记忆是系统弄丢的吧？”

萝琳听到姚竟的回答，心里的疑虑也扩大了。

在系统里从来没有听到过失忆的说法，除了这一次任务开始的时候，那个自称“系统管理员”的骷髅头提到过。

“你真的……？”

“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在我醒来的时候，脑袋里面就是空空如也。”

“‘无法恢复的数据丢失’——这是系统的判定，你们如果有手段可以查验，尽管去查。”

姚竟面色不悦地回答道。

他没有说谎。

如果可以选择，谁会平白无故让自己变成没有记忆的人。

手腕上传来人的体温，还细心地用指腹揉了揉。

姚竟抬起头，正对上肖若安的目光。

那目光里什么怀疑都没有，只有信任和坚定。

“如果小姚医生记得，那这个窟对我们来说就容易得过分了，说不定系统明明知道他失忆，才故意这样考验我们。”

肖若安说道。

萝琳和安大爷虽然没有打消疑虑，却也觉得他说的话无法反驳。

姚竟把心里隐隐升起的怒气压下去，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又开口。

“我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有报纸和雕塑，仔细对照也许就能发现什么。”

他的目光恢复了冷静，透过金边眼镜的镜片，冷冷地对那两个人说道：“虽然这个窟未必就是关于我的故事。”

“不过，既然对我的指向比较明确，就先从这份报道开始。”

他大大方方地念了起来。

【外科医生意外案】

近日某市出现一起交通事故，受害者为当地某医院实习医生，23岁。肇事者为酒后驾驶，事故发生后试图逃逸，在距离案发现场五百米处被当场逮捕。

事后调查显示，肇事车辆的刹车系统出现部分失灵，有人为破坏痕迹。该肇事者清醒后，否认自己有故意伤人的意图，并声称是因为见到许久为谋面的老乡，在对方一次次劝酒下被灌醉。

据警方调查，肇事者和受害医生并无交集。

截止发报时，受害医生还未清醒。后续发展，本报记者将继续关注。

报道在这里就截止了。

这件事看起来，就是一个纯粹倒霉的事件。但从先前的经验来说，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你该不会……出了什么医疗事故然后被报复了吧？”

安大爷问道。

肖若安用力指着报纸上“肇事者和受害医生并无交集”，就差把这行字怼到安大爷脸上了。

安大爷悻悻地闭了嘴。

亲口念了一遍后，姚竟反倒又了不一样的体会。

并不是因为报道上似乎全然无关的内容，而是……

“这个人，指的真的就是我吗？”

不等安大爷反驳，他又说道：“上面的受害医生，并没有指出性别。”

安大爷哑火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姚竟暗暗想道。

系统的任务设定，对每个玩家都是公平的。当前只剩下三个案件，如果另外两个并不和玩家直接相关，那么第三个也应该一样才对。

这份报纸上的医生，很有可能并不是他。

可这样一来，又全然没有头绪了。

“这样吧，把我们当前所能汇集的资料都看一遍：三份案件报道，一首歌，还有塔柱上的内容——全部汇总了再下定论吧。”

肖若安说道。

【幼儿失踪案】

某市出现一起大规模幼儿失踪案。据发现失踪问题的街坊告诉小编，幼儿的失踪极为隐蔽。

出现事故的地点之一，是一栋面临拆迁的公寓楼。据公寓住户反馈，某一天起，突然有一群5-13岁的孩子出现在周围玩耍，由于他们经常偷拿附近面包店的食物，店主曾向警察报过案，但最终并未的到解决。

公寓住户每天下午都会听到这群幼儿在楼下踢球打闹的声音，案发当日，幼儿活动的声响异常大。住户不堪其扰，打算开窗对其批评教育，却发现开窗的一瞬间，声音一下子消失，楼下也空空如也。

在此之后，这群幼儿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究竟是超自然的力量，还是……

【娱乐场所失火案】

某市一家高档娱乐场所出现严重失火事故。据悉，该娱乐场所常年伪造消防安全检查结果，违规采用不达标的易燃材料，是本次失火的主要原因。

由于起火突然，火势蔓延迅速，加上安全通道常年处于关闭状态，火灾发生的时候大部分在场店员和顾客被困，最终酿成了五人死亡的惨剧。据悉，其中一名死者为单身父亲，家中还有一个面临中考的女儿，事故发生后，本报也希望社会各界伸出援手，为受害家庭提供帮助。

当天上班的员工中，还有一名收银员由于家中突发状况提前下班，躲过了这次惨剧。该员工家中也有一名即将中考的女儿，让人不得不感叹人生无常……

除此之外，那首歌的歌词表明，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先失去了父亲，后失去了母亲，最后他/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

……果不其然，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就在几个人专心看报纸的时候，空间里隐隐约约响起了隆隆的响声。像是崖壁里传来的震动，又像是水中深处传来的嘶吼。

姚竟抬头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出现。

很显然，他们并没有触发什么“关键词”。

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他瞥见一旁的肖若安仍旧抬着头，似乎在研究穹顶的东西。

他奇怪地抬起头朝上面望去。

“那图案刚才就有吗？”

肖若安指着洞顶的一角问道。

那是几道像是水波形的刻痕，圈在穹顶的外围处。由于刻痕有些模糊，一时很难分清是崖壁的裂痕，还是人为雕上的东西。

“啊，那里也有！”

萝琳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很快想起自己也见过类似的图案，便兴奋地指向了塔柱的方向。

塔柱底部靠近水面的地方，也有类似的痕迹。

但这代表着什么呢？

八只眼睛、近视和远视轮流查看了一番，都没有发现这个花纹出现在其他地方、或者有什么隐藏含义。最后，他们一直认为可能只是洞窟的装饰，还是先研究塔柱上面的画。

这时候，萝琳心里暗暗惋惜了一下：要是郝如婷在就好了，她看起来对这个东西很有研究的样子。

下一秒，她又开始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也要像她一样消失。

这个“渡”是什么意思？

消失的玩家还会再回来吗？

如果消失在河里之后，他们就不会重新复活，那还不如直接在原地耗到时间结束，那样就算任务没有完成，也只是失去一部分的记忆……

木筏缓缓地朝塔柱靠近了一点。

萝琳内心有一种冲动，拉住那个叫常洛的人，让他不要再划了！

前进也许会有危险，只要待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一道阴霾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她视线里那条塔柱底部的刻痕突然消失在了水里。

萝琳愣了一下，用力眨了眨眼睛，心想一定是因为他们靠近时水波荡漾，暂时盖住了刻痕。

可那道刻痕已然消失在了水里。

萝琳死死咬住嘴唇。

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们现在所在的河面，正在缓缓上涨。

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他们没有离开，河水就会慢慢涨到洞窟顶部。

他们都会被淹没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