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身份（五）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

尽管这一系列的发现都让他们很激动,因为他们打开了一个尘封的秘密之匣。

但，然后呢？

这依然不能解释姚竟为何被指引到这里，也不能告诉他们下一步怎么办,甚至说，他们不知道如何离开这个大脑。

肖若安猛地抬起头。

“姚哥哥，我们现在……是在谁的大脑里？”

一开始他们确定无疑大脑的主人是汤姆·罗耶，但现在的发现又让人陷入了迷惑。

这仅仅是包含汤姆·罗耶人格意识的大脑,还是同时包含两个人格的姚为民的大脑？

一个大脑里的两种人格,要如何做出区分，这个问题对姚竟来说并不难。

通过多重人格患者的脑部扫描可以得知,不同人格在面对同类型信息时,调用的特定神经元是不同的。

也就是说,在“意识”的表现上,两个人格的差异就像是两个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只不过他们正好使用的是同一颗大脑。

如果在外部对这颗脑进行扫描,就可以根据活跃区域的不同判断这是属于谁的大脑。

可是在内部，他们要如何做到这一点？

姚竟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

“你觉得汤姆·罗耶对我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他问道。

肖若安有些迷惑。

“应该……不算敌对，但也不算多在意。”

姚竟点了点头。

“可是我父亲在意。”

在内部区分两个人格、撕破伪装的检验方式，就是他自己。

“肖若安,你打我一下。”

肖若安：“？”

姚竟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能不能激起这个大脑的反应，但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他用力往前跑了几步,然后重重朝地上摔过去。

一片雪白的尽头，出现了闪烁的红光。

“姚哥哥！”

肖若安回过神朝他飞奔过来，连忙把他拉起来上下检查了一番,尤其对他的手十分在意。

发现姚竟没什么大碍,他顿时松了口气。

“我就算摔倒,在平地上没有障碍物、没有石块,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是多了个淤青。”

姚竟说道。

肖若安一时间有些尴尬：“啊……是……”

“这一点即使是小孩子都清楚：我一定不会有事，更不可能受伤甚至危及生命，所以没有必要担心。”.七

肖若安把扶在他手腕上的手收了回来：“嗯，是这样没错……”

“可是你依然会紧张，甚至身体在意识之前就做出了反应。”

姚竟自顾自说道。

“因为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不需要经过大脑皮层的复杂神经通路，杏仁体就已经被激发出了紧张、害怕的情绪。”

“面对真正在意的人，自然会有下意识的紧张。如果他是伪装出自己在紧张，有意识的脑区必须先被激活，然后才能指挥身体行动。”

他说着看向了肖若安。

“你刚刚也是还没来得及思考，人就已经跑过来了对不对？甚至在你扶我起来、检查完我没事之后，你才意识到自己不需要紧张。”

“对不对？”

看着姚竟对自己行为的这一番分析，肖若安不知道自己该说“对”还是“不对”。

他咽了咽口水，缓缓点了点头。

“刚才远处亮了红光，你发现了没有。”

姚竟恢复了平常的语气，看着远处说道。

“啊，是吗……”

肖若安心虚地应着。

他的注意力都在姚竟身上，哪里看得到远处发生了什么。

“这证实了三件事。”

姚竟说道。

“第一，我们现在所处的大脑，并不仅仅只有一片空白的空间。它很可能拥有一个完整大脑的不同分区，比如额叶、颞叶、杏仁体等。

刚刚闪烁红光的，就代表杏仁体的紧张。”

“第二，这颗大脑会对我产生下意识的紧张情绪，说明它至少包含我父亲主人格的意识，并不仅仅是汤姆·罗耶这个人格。”

“第三——”

姚竟说着指了指自己。

“他会对脑海里的这个‘我’产生反应。”

“也就是说，也许我可以用自己行动，对这个大脑本身产生什么影响。”

姚竟抬起头，看了看四周。

他对姚为民、汤姆·罗耶和mis还有不少疑问，但现在也许他可以通过自己揭开这些疑问。

“那我们要怎么做？”

肖若安问道。

“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的父亲如果真的在意我，会在我已经被盯上、甚至从生命危险逃过一劫之后，还什么都不做吗？”

肖若安眨了眨眼睛：“这确实不大寻常。”

“除非他的确很想保护你，但客观条件不允许他做出什么，因为mis一定会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他或许做不到，但如果拜托汤姆·罗耶呢？”

肖若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汤姆·罗耶和姚……不是同一个人吗？”

“在刚刚看到的催眠谈话之前，他应该没有意识到‘汤姆·罗耶’只是自己的一个人格。他会把他当成自己亲密的合作伙伴。”

“如果他觉得自己保护不了我，也许会拜托汤姆·罗耶帮忙。”

“那个人格能帮什么忙？”

姚竟指指自己。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外面，我已经死了吧？”

肖若安猛地瞪大了眼睛。

“汤姆·罗耶说过，有把我的意识导入过系统，以供研究。”

“一开始也许只是部分片段，但在遇到过暗杀之后，父亲说不定拜托汤姆·罗耶把我的意识保存好。”

所以他会出现在天堂系统，而记忆缺失，只保留了思维方式。

而他的记忆片段散落在系统各处，只能通过“积分任务”一点一点收集。

这些一开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事，现在得到了解释。

姚竟皱着眉头想道。

那现在的他，算不算一个“复本”。

“总之。”

他说道。

“既然这颗大脑包含我父亲主人格的意识，也不止一个区域，也许我们可以继续探索看看。”

肖若安点了点头。

姚竟陷入了紧张的思考。

他们现在会进入这个大脑里，并且看到直接的影像，是因为这颗大脑和他们自身都被解析成了同样的信号，可以在特定的系统中同步运行。

结合前面汤姆·罗耶所提到的解析逻辑，他猜测这种信号会是神经电信号和神经递质传播路径的结合。

而大脑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会调动的区域不止一个。

“如果大脑遇到一个事件，首先是由接收器经由传入神经元送到大脑，紧接着一部分信号会进入无意识反应的控制路径，一部分进入有意识反应的控制路径。”

“当然，有意识和无意识这两条路径，有可能只启动其中一条，也有可能两条同时启动。”

姚竟说道。

“这两种路径会有什么区别？”

“无意识反应依赖于过往的经验和习惯，它的反应会非常迅速，并且你会无法控制。”

“有意识反应会进入大脑的高级控制区域，在你意识到之后，还会做出‘思考’的步骤，因此它的速度会比较慢，但更有利于做出复杂的、准确的反应。”

“一个快而无法控制，一个慢而深思熟虑。”

肖若安重复道。

“大脑是怎么决定这件事走哪条路的？”

“无意识反应非常依赖过往经验，简单地说，条件反射也是无意识反应的一种。”

“所以，无意识反应是可以‘训练’出来的。”

姚竟说道。

“就像是你刚才产生的紧张感，一开始也许是你看到我身处险境有意识地反应，但是你只要多次对我产生‘担心’、‘紧张’，它就进入了无意识操作的控制范围……”

姚竟没有注意到，肖若安的脸在慢慢地变红。

“……这是一种经验，如果你每次看到我行动突然变化都可能遇到危险，那么立刻伸手去救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对于在意的人更有可能产生这种反应。”

肖若安：。

“之前我们经过那么多次任务，确实也有不少比较紧张的时刻，所以你已经形成了对我的下意识保护。”

姚竟说着看向了肖若安。

“这就是一种条件反射。”

肖若安：……

诶？

“很热？”

姚竟终于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四周。

这边虽然是个密闭的空间，但被拟化成信号的他们应该不存在缺氧的问题，大概只是心理作用。

“啊，大概是因为紧张了一下，心跳加速了。”

肖若安掩饰道。

他看向了别处，长长地舒了口气。

“所以姚哥哥想怎么做？”

“也许我们可以引起这个大脑的反应，然后根据他的活跃状况，判断大脑不同的分区。”

“然后呢？”

“大脑在看到一个图像、或者听到一个单词，首先会和过往的经验比对。”

“这就会引起联想。”

“联想？”

“对，可能会显示出他的记忆，也可能会展现他的思维方式。”

姚竟笑了笑。

“我们面对的不但是一个‘储存了信息的大脑’，还是一个‘会思考的大脑’呢。”

说完，他抬起头，轻声喊了一句。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