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杰在停车场远远望见江停跌跌撞撞跑出去，便寻着小扑克的哭声找了上来。果然看到闻劭抱着小家伙枯坐在床沿上。扑克哭闹得厉害，闻劭沉沉的望着前方，深灰色的瞳孔里蓄着比孩子更深厚数倍的失落。

金杰看不过去，接过扑克抱起来，哄了两声，忿忿地抱怨着，“江停真tm狠心！这是他亲儿子啊！说走就走！他还真是没有心！”

原本渐渐安抚下来的小扑克听到有人diss他daddy，瞬间就不乐意了，挣动着从金杰怀里跳下来。“杰叔叔不好！杰叔叔坏！扑克不跟杰叔叔好了！呜～呜～扑克要daddy～”小扑克哭闹着去扒拉闻劭，不知是因为床沿太高还是闻劭坐得太正，小家伙一时间爬不上他的膝盖，于是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怎么回事？”值班的护士听到响动过来询问情况。

闻劭抬眼看了她一眼，凌厉的眼锋扫过去，让护士本能得觉得有些后背发寒，生生把剩下的半句批评咽了下去，声音有些发虚，嘱咐了句“小朋友刚醒，要好好休息”便转出了走廊，整个过程都没来得及踏进病房一步。

“爸爸，我们去找daddy好不好！呜～呜～”小扑克踮着脚尖，一双小手按在闻劭大腿上一撑一撑得试图爬上去，却始终没有成功，眼泪吧嗒吧嗒落到闻劭做工精良的西裤上，晕开一圈深色的痕迹。

闻劭用手拭去了小扑克脸上的泪痕，那泪珠却像止不住似的不断往外冒。“你哭起来就不像他了”，闻劭苦笑着站了起来转身走向窗边凝望着江停离开的方向。

大城市的夜晚并看不到什么星星，倒是一排排的路灯远远望去有点璀璨星河的样子。江停靠着路灯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寒凉顺着水泥地面渗入四肢百骸之中他才伴随着这股凉意冷静下来。

他在路边拦了辆车，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刚才离开时闻劭最后说的，“江停，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后悔他自己做过的事还是后悔放他走？但无论如何，三年后那个人带着他们的儿子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就证明了他大概永远没办法和他划清关系了。

身为一线警察督，跟一个毒贩纠缠不清显然十分危险，一弄不好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

江停草草洗了个澡，打开衣柜看见里头挂着的制服愣了半天神，最后随便挑了件睡衣穿上，又坐在沙发上胡想了好一会儿，想着要不等年假结束就交辞呈好了。

索性他和那些从小立志做警察，千辛万苦考进警校又过五关斩六将才考近警局的人不一样，他没那么热衷这个职业。一定要说他为什么当警察，一开始大概仅仅是因为草花a要求，他自己又不反感就进了，大概还存了点跟那个人对着干的心思。

至于以后可以干什么，江停一时间还没想好。他对自己还有多少钱也一直不大上心，反正一个人饿不死就行。这会儿把存折拿出来看了看，剩下的现金大概足够支撑他换个城市生活，至于其他一些投资和不动产，他暂时也懒得去折现。

江停在网上联系了房屋中介，准备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然后找个南边一点的城市住一段时间。

他这辈子怕是很难跟那个人再彻底撇清关系了，但他不想给他的同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辞呈交上去之后，领导只虚虚得挽留了几句，一路绿灯批准了他离开。他这个位置大概早就有人盯着了，他走了正好可以塞新的人进去。

在准备离开的日子里，江停过得十分随意，三餐靠外卖，静下来就看看书，几乎连网络都断了，与世隔绝得过了好几天。

第四天的时候，中介来了消息说有买家来看房子，江停倒是欣喜中介的办事效率，一大早便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盘算着可以开始收拾东西，彻底离开了。

刚到中午，房门便被扣响了，一个软糯糯的小团子一下子就黏到了江停身上，欢天喜地地喊着daddy。

早该想到的，江停有些暗自后悔，要不是这些天智商严重不在线，以他的能力不至于躲不开。

“今天圣诞节，扑克给你准备了礼物”闻劭扒住了房门，不给江停把他关在外面的机会，径直走进了房门，把一个礼物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江停帮扑克换了小拖鞋，抱起儿子亲了一口，对闻劭说，“那我今天带扑克出去玩吧，晚一点还给你。”

这句话很明显就是逐客令了，闻劭像是意会不到似的回答，“我今天没事，可以一起。”

还没等江停想出回绝的话，小扑克就是一阵欢呼雀跃；“好诶！扑克想跟爸爸和daddy一起过圣诞节！”

闻劭超江停摊摊手，无声地表示着，难得孩子这么高兴，你忍心拒绝吗？

“daddy，扑克想吃火鸡和姜饼还有杏仁布丁！”小扑克兴奋地拉着江停，黑珍珠似的眼睛里闪动着星辰。

再次没等江停表示不会做，闻劭就接了话，“那爸爸马上让人把食材送过来，扑克马上就能吃到了，开不开心？”

“开心！”

江停无奈地看着父子俩一唱一和演双簧，又无奈地看着五分钟后，被当成外卖小哥的金杰扛了一颗沉甸甸的圣诞树和一大泡沫箱的食材进屋放下后识相离开，最后无奈地穿上了围裙走进厨房。

食谱写的明明白白，食材准备的充分完善，望着小扑克如同山区孩子渴望上学般纯真的眼神，江停实在找不出推拒的说辞。

“爸爸，你这样不好看，要这样”趁着江停进了厨房，小扑克爬到了闻劭身上给他解了三颗衬衫扣子，满意地表示，“这样daddy看了才会喜欢。”

闻劭满脸黑线地把扣子重新扣好，现在已经在江停的底线上试探，他不想被江停直接扔出去。

“谁教你的？”闻劭严肃地问小扑克。

“罗莎阿姨说的，她说这样叫，emmmm”小扑克苦恼地咬着手指头思考，“哦，叫sexy！”

“别听她的，你看她一把年纪了有人要吗？”闻劭有些后悔给了罗莎接触小扑克的机会，就知道她教不了什么好。

“那扑克好看吗？”小扑克跳到地上，转了一圈展示身上圣诞风的小斗篷。

“好看”

“那爸爸，你把daddy追回家我们五五分哦，拉勾勾！”小扑克伸出一根小拇去勾闻劭的手指。

五五分是什么鬼？又是谁乱教他的？闻劭觉得回去有必要管一管手下人对他儿子的精神荼毒了。

“快点拉勾勾！”小扑克不满意地催促道。

“成交”，闻劭只好也伸出小指勾上去，在江停看不到的角落跟小扑克完成了这笔在后来若干年里让他无比后悔的黑色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