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赴宴

筑金坝村山顶的星象馆是季洵工作的地方，馆里的馆长，研究员，书记员，收发等等，都是他一个人。

季洵拾阶而上，登上山顶，看见了一片破败的景象。

星象馆没有村里的其它建筑的好运，用作遮挡的栅栏七歪八扭的，铺的瓦片掉了个大半，活脱脱像个经历中年危机的人。

季洵脚踏七星，步入生门，穿过自己布置的迷阵，进到了星象馆内。

看着自己工作（摸鱼）了十多年的星象馆，由于再也承受不住岁月的痕迹而无力地衰朽，季洵心中怅然。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男人似乎总是会寻觅一处独属于自己的僻静之所，虽然这话总是被为了掩盖自己空军事迹的钓鱼佬用来做托词。

这个不大的院子，就是季洵独处的地方。

稍稍看了一眼，没多理会院子里面文字资料是否还在，季洵似乎只是从这里经过一样。他快步穿过星象馆，行到山峰的另一边，跃下，运着气，落在了一出坟茔前方，那坟茔里埋葬着季洵的妻子，季承母亲智琪。

按照晋国的礼节，她应该叫季智氏。

坟茔前没有立碑，因为季洵还在世，坟茔面朝的地方有座湖泊，静谧又安宁。

季洵小心翼翼地拔去坟上新长出的杂草，一边唱着诗经中属于晋国的唐风：“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这本是纪念亡夫的诗歌，不过季洵并不在意这些。

清理完，季洵坐到坟茔前，像是看着曾经的妻子一样，平静地说到：“琪，前几日的大地震你没吓到吧？”

“我和儿子挺幸运的，灾祸之前的那几天我灵性有所察觉的，那天我算了一卦，虽然吐了几口血，但是还好在地震的时候灵性给我指了条明路，那几口血，和这些天的虚弱总算没白费。”

季洵笑了笑，手指在地上随意画着。

“不对，不能说是灵性，应该是你的在天之灵保佑的结果，你说对吧？”

“你真好，这么照顾我们爷两。”

“我想你了，那天我做梦梦见你了，你抱着承儿，问我该给他取什么名字。”

季洵笑着笑着，泪水又噙满了眼眶。

“是，我是信墨家，可是你知道吗，因为你，我多希望有轮回。承儿胡说他是未来的人，瞎说自己是颠倒了轮回来到这世界的时候，你知道我多想要真能这样，该多好吗……”

“可惜，世上哪有什么倒因为果……”

季洵用袖子擦擦湿润了的眼睛，望着亡妻的坟茔发呆。

许久，季洵说到：“国家找我有事了，我觉得我是该出去了，这些年来我太颓废了，让你失望了。”

在亡妻面前，季洵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季洵无疑是愿意为秦国奉献自己的，之前的各种推脱，只不过是为了加重筹码，给季承留点家底。

“我承认我这么做有点自私，可是一想到承儿和你……”季洵哽咽着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对不起，我做不到师父那么伟大。”

“上面的人要我准备一辈子隐姓埋名，我不知道我做没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

“你说你怎么办？”

“那当然是带着你走了，哈哈，你现在就是一个盒子，再也不用为了狗屁晋国做出牺牲了，你现在没有束缚，哪都可以去了。”

“我前几天遇见你晋国老乡了，过得可惨了，东躲XZ的亡国之人，像个小丑一样。”

“哎，像他那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想要愚忠，却连个愚忠的对象都找不到了，可悲啊。”

季洵一个人继续嘟囔着。

“不说晋国了，晦气，说说承儿吧。”

“承儿现在是个炼气了，你留给他的东西他用得很熟练，你那晋国老乡说愿意培养他去稷下学宫求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一点说起来，那老家伙确实还不错的。”

“承儿很善良，这点很像你，他会在灾民们恐慌的时候说书来调节气氛，对了，他修的还是《烟霞诀》，我帮他挑的，很契合他，将来可以当个考古家，或者当个经理。”

季洵还不知道季承一出手就是三连杀，一个劲地跟亡妻说着季承的善良。

“说这么多，还没问过你呢，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季洵问了个明知不会有答案的问题，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洵伸出手，将坟茔上的浮土压了压，说到：“我要走了，时间紧急，我回去继续跟上面的人讨价还价，你放心，一定给承儿一个安稳的未来。”

“等谈好了，我回来接你。”

说完，季洵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没原路返回，而是顺着平时自己和季承一起上山来扫墓的小路下了山。

一步一徘徊。

……

玉川，傍晚，临时医所。

此地已经确认无人埋藏，帐篷以及简易的抗风雨小屋林立，在这一群建筑中有一处十来平米的小屋，小屋外面，冬凤儿母亲李淑此时正架锅烹饪着菜肴。

几个家常小菜炒完，李淑又准备了一个火锅，抽出一张燃气符给火锅加热，一桌菜就准备完毕了。

李淑欣慰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擦擦脸，对着小屋之内的冬凤儿喊到：“凤儿，菜准备好了，去洗洗碗筷，准备吃饭了。”

“奥，好！”冬凤儿端起之前母亲还没来得及洗的碗筷，抽出一张清洁符激发，碗筷就洗好了。

李淑拿起一个宝物，对着里面说到：“竹哥，家里饭好了，你去叫何伍长他们过来吃饭吧。”

正在县衙废墟前清理出来的区域之中办公的冬竹，腰间别着的物件震动了两下，冬竹拿起，打开一听李淑的传音，放下了手中的笔，对着面前的空气说到：“李爷爷，内子叫我回去吃饭，先失陪一下。”

李斯凭空显形，说到：“你欢迎老夫过去吗？许久没吃过家里做的饭了，挺想念那种氛围的。”

原来李斯此刻还未离开玉川，而是待在县衙之内，并且看样子，李斯和冬竹好像还认识。

冬竹闻言，说到：“欢迎，当然欢迎，求之不得。”

“你夫人说的那几个人我认识，老夫腿脚比你好点，就由老夫去请吧。”

“这，怎么劳烦您……”

李斯笑笑，说：“你先回去吧，待会还要干活呢，早点回去见见女儿，免得临分别还舍不得。”

冬竹一愣，点点头，走出帐篷，与手下人说了说，然后飞往李淑所在的临时医所。

另一边，季承这会正领着孔浩何耽何未平在县城转圈。

季承走在最前面，孔浩拿着张玉川地图在后面跟着，何耽何未平两父子走在最后面。

虽然知道了重瞳会引来旁人觊觎，但是毕竟人命关天，季承还是决定使用一下，在县城里转转，寻找一下还没被救出来的百姓。

季承当然不会直白地找到负责挖掘的人说，你们跟我来，我指给你哪里有人，而是选择了假借孔浩之手，将这些消息传上去。

至于孔浩会不会将自己的能力上报给黑冰台，季承管不了了，要是黑冰台查起来，就说自己天生重瞳，能力神异一点怎么了，秦国每年这么多觉醒异能的修士，你们要管那就让你们管好了。

每过一处，季承都隐晦地睁开重瞳观察一番。

季承指了指面前的街道，说到：“从刚才说的地方，到这里，都可以确认没百姓埋藏。”

孔浩迅速地在地图上画了画，做下标记。

“那栋建筑之下，有生命迹象，或明或暗，埋藏者可能要不行了，需要迅速应对。”

“说的是那栋垮了一半的建筑吗？”

“对。”季承点点头。

正说着，李斯出现在了季承面前。

季承眉头一皱，道：“师伯？”

何未平和何耽听见季承叫面前这个之前和季洵说话的人师伯，有点惊讶李斯的身份。

李斯问到：“县长夫人是不是邀请了你们去她现在暂住的地方吃晚饭？”

“有这事。”

“饭菜烧好了，你们跟我走吧，我知道地方。”

“师伯也要过去？”季承问到。

李斯回答：“修行日久，许多兴趣都减少了，就喜欢美食这一点不仅没少，反而还增加了，哈哈，而且有些事要与你们说，正好聚聚。”

“什么事？”季承以为李斯又想通过自己来劝一下自己老爹。

“无关你老爹的事，就一点小事，走吧，吃饭的时候说。”

“奥。”

季承叹气，李斯冬竹都出现了，看来绘制县城之内仍然幸存埋藏者地图的秘密任务只能先中断一下，希望这顿饭不要吃太久才好。

“不管了，吃饱饭立马就走，应该耽搁不了太多时间，正好补充好能量，通宵干。”

季承想着，跟上了前头带路的李斯。

李斯手里掐着冬竹的头发丝，计算着冬竹一家人具体的位置，带领一行人走到临时医所，穿行过许多帐篷与小屋，来到了李淑冬竹临时栖身的小屋。

“大橙子？蛋儿？太好了，你们可算来了。”蹲在过道注意着来往百姓的冬凤儿第一个注意到了过来的季承等人。

冬凤儿跑过来，瞅见李斯，眉头皱皱，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位有点老气的中年人。

“凤儿，叫太爷。”

冬凤儿仔细瞧了瞧李斯，说到：“太爷好。”

“嗯。”李斯点点头，领着季承等人走到露天摆着的桌子前。

何未平和孔浩看见了忙活中的冬竹，有点惊讶，他们原以为这顿饭县长并不会过来的。

“李爷爷，难得你来，我寻了一瓶药酒，大家小酌一下。”冬竹掏出一个一点标签没有的酒瓶，将盖子去掉，酒香四溢，“何兄，孔兄弟，来，坐坐坐，别客气，条件就这么个条件，别嫌弃。”

这几天已经见多了大人物的何未平平复好心情，坐下说到：“哪里哪里，已经很好了，县尊你这时候要是真摆出一桌饕餮盛宴，我老何还不吃呢。”

“确实，这话说的好。”李斯十分赞同何未平的话。

冬竹笑了笑，对何未平孔浩一点架子没有，哼着小曲摆出八个杯子，其中五个杯子倒了个七分满，又在另外三个杯子中少少地倒了点，说到：“大家都喝点，这药酒挺补的，我好几次想打开喝掉都没舍得呢。”

既然是家宴，那就没太多礼节了，而且这穹顶当天花板，大地当铺砖的，有讲究反而惹人笑。

冬凤儿帮着母亲给所有人盛好饭，然后大家就开吃了。

李斯端起酒杯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酒倒进了季承的杯子里。

“师……，长史大人，我喝不了这么多啊。”

“喝不了？运气解酒呗。”李斯说到，“你刚突破后期，需要调理，这酒来的正是时候。”

季承闻言，眨眨眼，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啊！好辣！”

季承被呛的嗓子疼，但是药酒下到肚里后，季承就管不了嗓子了，运起气来消化药酒中的灵气。

冬竹看见这一幕，眼睛眯了眯。

“对了，冬竹，有个事正要和你说下。”李斯没去管被药酒折腾得难受的季承，而是面向冬竹说到，“体育丞说过想在灾情基本稳定后，选拔一些人去参加诸侯运动会，还要选个表现特别优异的孩子，充当旗手，虽然正式文件还没下来，但是你注意一下，玉川这次应对灾情挺不错的，这事由你来具体负责的可能很大。”

冬竹点点头，看了看季承，表示自己懂了。

李斯翻了个白眼，心道冬竹看来是误会自己了，说到：“我不是那个意思，额，不对，单论这小子干的事也确实够资格，不过，怎么说呢，要不找个小女孩吧，讨喜一点，男孩可以去传火炬的，但是这也不好，要不看功劳比较好，可这会不会有种钦定的感觉……”

李斯心中非常纠结，一通胡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搞得冬竹根本没法明白李斯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说这个了，离灾区基本稳定下来还有段时间，这事说的有点早了。”李斯摆摆手，表示自己说的冬竹你自己拿主意，“说别的吧，想过你女儿上学的问题吗？”

冬竹愣住，这事他还真没想过。

现在玉川百废待兴，县学塌得一点不剩，除了传功石因为保护措施到位，摆放的位置又非常空旷，侥幸完整地保存着，其他诸如教学楼，办公楼什么的都没法用了，操场还被征用做安置点了，不知道下个学期前能不能恢复教学。

一旁的何未平立起了耳朵，因为何耽也到入学年龄了，是该上心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