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访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第一步，自然是暗访翡翠楼。南迦对于拯救如意阁计划可是势在必得。

于是一大早就向王嬷嬷表达了想要出府的意图，王嬷嬷对于她面对王府的财务管理如此有远见还是十分欣慰的，叮嘱了几句，也算是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请求，可下一句话就又让她为难了:“王妃出门自然还要征求王爷同意的，不然王爷若是寻您，老奴怕是不好交代啊。“

这下可躲不掉了，南迦虽然势在必得，可也不想让李琅玕这么早知道自己的“雄心壮志“，若是计划落空，更显得一无是处。俗话说的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南迦决定模糊自己的意图。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来到书房门口，飞绝正立在门口，南迦开口问到:“王爷可是在里面描丹青?我有事找他，可否需要通传?“飞绝还没来得及开口。木门内就传来了幽幽的一个男声:“进来吧。“南迦在裙子上抹了抹手心的汗，尽量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书房的门。又小声的踏了进去。

李琅玕开始有点摸清自己这个王妃和他的相处之道了。

就是能不相处就不要相处，除非像现在，一看就有事相求，一脸为难。本来今日是想画松的，可这树干怎么都画不挺拔，这让他有些懊恼，但李琅玕如今看见她这个样子有些想笑。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每次紧张，想要提些请求前，都会下意识捻捻左耳的耳洞，再搅一搅手里的小手绢，抿着嘴问道:“王爷，我可不可以，出府，逛逛，首饰铺子啊。“这声音紧张的一个短句喘了五口气才说完。这下，李琅玕是实在忍不住了，小声“噗嗤“了出来。去个首饰铺子需要这么紧张吗?一看就有鬼。他心里偷乐道。

南迦开始尴尬了，自己想去个首饰铺子很好笑吗，难道是自己今日的穿搭风格很好笑?也不会啊，自那日从宫里回来，她就重新换上了从前习惯穿的素色衣衫。今日穿的是件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淡茉莉花纹宽袖底衫。

琅玕见她都开始打量自己的裙摆就知道这是误会了，连忙宽慰道:“是我看自己画的松树歪歪扭扭，简直是个歪脖子，觉得好笑罢了。王妃在我面前也不必如此拘束，这王府也是你家，出门买个首饰罢了，不必如此紧张。“说就说还抬手拍了拍南迦的肩膀表示安慰，俨然像个年过半百的长辈。

看这话说的，南迦总觉得他看出来了什么端倪，又好像没看出什么。“哎呀，不想了，反正自由了“，心里这样想到。南迦讪讪地笑了笑，告了辞准备回去换个发型。

一进屋就看见了春，夏，秋，冬。哎，怎么把这四大金刚忘了。

南迦装作不经意般安排着让春迎和夏荷去偏厅整理整理衣服，该换最厚的冬装了，又让秋菊从嫁妆里找一找有一幅皇上赐的劲松图，让她找到给王爷送去。可哪里有什么苍松图，这下可够她好找的。

在准备开口解决冬青却被抢了话头。冬青率先发了话:“听说王妃待会儿要出府，奴婢自然是要跟着的，纸鸢一个人是不够的，王嬷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走不快，怕也是会打扰王妃的兴致。还是奴婢跟着比较稳妥。

“南迦实在是很无语，自己这么容易被看透吗，这不是把自己的后路全断了。没有法子，再推脱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自己是去暗访，自然是不能穿金戴银的出场了。自然得换身行头，偷偷摸摸的混在人群里进，不暴露身份才对。正要是被冬青抓个正着，那添油加醋告到皇后耳朵里怕就是枉顾身份，行为粗鲁了。

这下，只能在途中想个法子了。

说罢，向纸鸢使了个眼色。不愧是多年主仆，早有默契。纸鸢偷偷找了套南迦闺阁里的首饰藏在身上。

这才艰难的出了门，坐上了马车。

京都纵横三十八条主要街道，并非是摊位林立，车水马龙，人气兴旺，繁华热闹。所见的路两边成行遮阴的多是榆树、槐树，道两旁有深深的排水沟，沟外酒是各坊院墙。墙内有深宅大院、寺庙道观的飞檐重楼。偶尔能看到一座很气派的宅院，在坊墙上开了自家大门，门口列这两排戟架，有甲士豪奴看守。这便是王公贵戚三品以上大官的家，经允许才能对着主街开门。

王府在京都城的左上角，专门选了个偏僻的地方，那位王爷美其名曰图个清静，这采买就远了，走直道去东、西集市区就得过皇宫的外门，正阳门。这一关关审核也要花不少功夫。于是，南迦决定绕道而行，顺便为甩下冬青做准备。

可这冬青实在像防贼一般，眼睛直勾勾盯着南迦，南迦是浑身不自在，实在找不到动歪心思的时机。眼看就走到翡翠楼跟前了。忽然，她瞥见了姐姐东珥，只见她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马面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兔绒毛。腰间坠着一条橙红色缎带，缀琉璃佩，实在是很难不被注意到。

她立刻示意纸鸢叫住东珥，转头告诉冬青，就说遇见了娘家姐姐，想同她说会儿话。刚准备下车，这冬青还是跟着前后脚一起下了车。这下，南迦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尿遁。这个法子常被用在她不愿多待的父亲的聚会上，她不在也没什么不同的场合中。东珥看见她也很兴奋，赶忙上前挽住南迦的手臂，抑制不住的晃来晃去。这下时机到了，南迦一脸窘迫提出了想要小解。果然，简单的方法最好使，冬青不再纠缠。走进小巷里，南迦一边忙着更换头上的首饰，一边寒暄着问东珥为什么来翡翠阁，可是又推出了什么新花样。怎料到东珥一听她问，突然扭捏了起来:“我不是同你说过，我遇到个秀才文斌，在首饰铺子做工嘛。你果然是对我的事一点也不上心“。南迦熟悉她这种反应，这明显是被问的害羞了，反过来倒埋怨起她来了。不过这下，南迦就多了两分把握。南迦看过这个秀才题的词，置于首饰绝对是锦上添花，对于他文采斐然这一点，东珥是没有夸大的。若是自己能够促成了这段良缘，这“姐夫”自然没有道理再帮外人了。

安抚好了东珥叮嘱她走侧门入内，千万别被冬青瞧见后，南迦就混入人群进了这翡翠楼。果然和它的名字一样，内部装潢是富丽堂皇。可真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来挑选首饰的也大多是王公大臣家的夫人，小姐。她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把华贵的金钗插在头上。南迦小心的混入围在最边上站台的人群中，勉强看清是副珍珠门脸，果然设计颇具巧思，并未有大珍珠做发冠主体，而是周身用小珍珠做成花冠样，再辅以蓝色点翠的莲花底，颇为高雅。秀才题的词也十分应景: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再看了几个展台果然不一样，只是虽有巧思，却不精致。这一定不是店铺压箱底的宝贝。要探出虚实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南迦已有了打算，于是连逛几个展台，但都不多待，对每样饰品都点点头表示赞赏却不表现出惊喜。她发现已经有小厮开始留意她，于是她走到了休息区坐下，一杯又一杯的喝茶。就这么过了不到一刻钟，那个小厮果然待不住了，钻到了楼上去。南迦这下暗喜，自己的办法生效了。

这翡翠楼能立足于京都行业榜首这么多年，这伙计们也确实被培养的十分会看脸色。南迦的行为实在不像一个普通买主，虽然穿着普通了些，但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做大生意的机会。果然，不一会儿一个主管打扮的人就从二楼走了下来。那人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仿佛抓住了大鱼的表情：“不知这位客人中意哪套首饰，不妨让我帮您介绍一下。”果然，南迦就顺着他的话柄开始“装腔作势”起来，最高级的“装腔作势”就是要欲言又止，保持十足的神秘感：“你们店的首饰样式都很特别，但是。。。又不够特别。我们主子买来是送人的。”“不知是送给什么人，若是长辈金镶玉的发钗肯定不会出错，若是送给小辈的及笄礼，这珍珠。。。”还没等他说完，南迦就打断了他：“自然是送给贵人，可否让你们掌柜的亲自与我详谈。”那位主管愣在原位了片刻，又恢复了笑脸，“当然可以，不妨您先上二楼等待片刻，我这就叫掌柜的。”

一上二楼，小厮就端来了茶水，南迦抿了一口，毛尖，好茶啊，这待遇一下就不一样了。掌柜的来了之后也是陪着笑脸，南迦提出想要定制首饰，掌柜的显得有些为难，首饰铺一般是不做定制生意的，若是坏了规矩大家都想要凭着喜好定制，这生意往后可就难做了。为达到目的，南迦轻咳两声摆足了架势说：“我知道掌柜的也为难，但这可是太子妃送给定远王妃的见面礼，自然不能是寻常的样式。这定远王是太子殿下的胞弟，这首饰当然要多花些心思。”南迦见掌柜眼神有所松动，立刻补充道：“太子妃也是听说这铺子是西妃娘娘本家的，这才来麻烦，掌柜的您看这。。。”掌柜的见南迦说东家都已经默许，自然答应的爽快。南迦有这糊弄人的底气是因为这掌柜的压根在西妃面前说不上话，自然也没人求证，自己也并不是真正需要首饰。于是开始搪塞说：“既然如此，那便麻烦掌柜的先出几张设计图做参考，过两日我会让人来取。”

今天的任务算是达成了，出门后又绕到小巷后换回之前的装扮，果然冬青已经等候多时，南迦赶紧解释到：“哎呀，我和姐姐直接进了铺子，谁想店里客人太多，把我俩冲散了，我瞧着没什么喜欢的就自己出来了。”冬青又唠叨了几句，但南迦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在思考着翡翠楼销售业绩如此之高的理由。

样式独特，题词吸引眼球自然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可这种方式也持续了这么些年，老顾客早就失去了新鲜感。更重要的是，翡翠楼的地段就在大臣们居住的中心。从店内情况来看，成套的首饰大多都是孤品，常客更具备竞争力，这就抓住了老客户，也是因为这个，成套的首饰价格远高于单样的。这翡翠楼虽然也卖些寻常首饰，但展台都布置在角落，顾客们鲜少会注意到。于是得出了结论，这翡翠楼做的是轻易不开张，一开张吃一年的生意。若是再有宫内的生意，这一年的利润确实是很可观的。想到这儿，南迦更是对这个西妃产生了好奇，京都内如此多的首饰铺子，没有哪个铺子想到这样做买卖的。

思索着马车就到了王府门口，纸鸢喊南迦下车，入了府。

时间已经不早了，南迦单独用完晚膳，洗漱后，继续刚才的思绪。成功的经验是汲取到了，可这个方式很难复刻。首先就是，他的目标并不是和翡翠楼争个高下，只不过是想填平账面，让如意阁成为一个可靠的财政来源罢了。若是和翡翠楼针锋相对，怕也会惹得西妃不悦，此人擅于左右逢源，若是真成了这样，自己的日子怕也会不好过。

回到卧房，李琅玕还没回来，询问了下人，回复道：“王爷还在书房。”南迦知道规矩，王爷没有回来休息自己自然也不能睡。可今天一天实在太累，可能也是说了太多谎话的缘故吧，脑袋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控制不住的倚着床柱半坐着睡着了。李琅玕推开门时，看见的正是她这副歪歪扭扭的样子。

和她相处了这么些天发现，她虽然懂规矩，却更享受不被束缚的感觉。平时的跪拜，话术守规矩时，面上总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其实她放松时喜欢两脚平伸开的姿势坐着，睡觉时也偶尔翻身蹬腿，不过很快会调整回来。这对李琅玕来说是有些新奇的。从小到大，他身边都有尚仪局的嬷嬷时刻提醒规矩，宫女们总是正襟危坐，笑不露齿，连宫中的嫔妃们都在母后一次次整顿宫规后变得一板一眼。大多数宫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会和他说一句多余的话。而眼前这个姑娘不一样，她的心是自由的。

坐到床边，李琅玕开始打量她的五官，飞绝说她长相不出众，他十分不同意这个观点。

怀桑从前和他提起时说，她的眼睛是在注视你的，她的耳朵是在倾听你的，她的嘴巴是在反馈你的。他从前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他好像有点懂了，她是个真诚的人。这一点就让这个姑娘足够出众了。因为李琅玕发现自她住进这王府开始，无论她在哪个角落出现，相隔多远，他都会一下子瞥见她。想起他刚在书房听侍卫描述她今日的作为，混进对家打探消息什么的事，亏她想得出来。李琅玕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却决定不插手这件事了。

他忍不住多端详了一会儿，还是戳了戳她的肩膀。南迦睁眼时，李琅玕在离她一个小臂远的距离，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说：“王妃让一下，你这样本王进不去啊。”她有些害怕他这个样子，赶忙起身。李琅玕又开口问道：“听说你今日并未挑到喜欢的首饰，眼光果然是别具一格啊。”南迦哑口无言，不知是在夸她还是损她。李琅玕也并没有要的等个回答的意思，自己盖上被子侧过身，睡了。

南迦郁闷啊，他越发觉得这个王府里最难相处的就是这个王爷了，这种令人尴尬的相处模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