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翼清心III 第一章

雨变得有些小了。

何清爸爸看着自己的女儿火急火燎地出了门，也是根本没机会询问她的目的，更没有机会挽留。

何清迷茫地走在路上。一个下午，她走过学校，广场，图书馆，商场，走遍了所有她认为徐筱墨可能去过的地方，但结局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

何清的心绪很乱。她真的是难顾两头，并且她也没想到这位她自认为以及足够熟悉的闺蜜竟会做出这种决定……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等等！

火车站，机场！

何清恍然大悟。没错，徐筱墨一定是请了长假，在给吴笔捐完骨髓之后，前往陌生的城市了。

徐筱墨其实从小比较独立，她的爸妈对她的学习生活都不是很上心。但作为她最好的闺蜜，何清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可是担心得很！

正当何清想着，柳眉紧蹙之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她爸爸发的一条微信。

“吴笔的手术很成功，回来看看他吧。”

何清看完后，手缓缓垂下，紧攥着手机，还是转身回了医院。

……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下午XXXX班次的飞机即将起飞，目的地……”

一道绝美的倩影，孑然一身，如谪仙般缓缓推着行李箱，走入了检票处。

她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这座城市，脑中不经意间有着一道长发男孩的背影一闪而过。她摇摇头，平定下心思，喃喃道：

“对不起，我会忘了你。”

“愿有机会……重逢故里……”

飞机起飞，只在云彩之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

还是同样的病房，吴笔脸上挂着的还是昨天的惨白。

但不一样的是，今天的吴笔，显然是多了一些生机与活力。

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东西，太过于虚无缥缈，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不同于寻常的幸福感。

“你……感觉还好吗？”何清拉着吴笔的手，道。

“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倒是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快把心事说说吧。”吴笔这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罕见的微笑。因为纵是他，也是感叹自己能活下来之不可思议。

何清瞥了一眼墙角，房门紧闭。确认只有两人之后，刚欲开口，但贝齿却是忍不住咬着红唇，一言不发。

“骨髓……是谁捐献给我的？”吴笔开口问道。

“吴笔，你先看看这个吧。”何清见吴笔每个问题都问到她的难处，，还是决定让他自己去看看。

何清递过那份徐筱墨留下的信件，吴笔在仔细阅览了一番后，也是呆滞了好久。他抬起头，与何清的目光对视，后者目光似水，柔情却又带有一丝郁感，吴笔没有办法闪躲。他最终还是深呼吸了一口，道：“何清，你打算怎么做？”

“我尊重你的选择。”

吴笔又是加了一句，何清眼中有着晶莹波澜荡漾。她想了许久，依偎倒在吴笔怀里，道：“吴笔，徐筱墨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还帮助了我们。我一定要找到她。她是最没有资格自责的那个人！”

吴笔点点头，表示认同。

“医生说，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需要住院观察。我还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来调整。还有，如果三年没有复发的话，我就应该算是痊愈了。”

“所以……”

“这星期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吧。”何清打断了吴笔的话，道。

“好……随你。”

“还有……我想早点去找徐筱墨。所以吴笔，我们能一个星期后出发吗？”何清又追问了一句，显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些许紧张，怕吴笔不同意。

“可以。”没想到吴笔回答得倒是干脆，“到时我可以换个医院住嘛，又不是不接受治疗了不是？”

吴笔笑着捋了捋何清的头发，后者也是今天第一次露出微笑，仿佛内心的担忧一下子减轻了许多。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何清起身准备回家给吴笔去送饭。

何清的爸爸当然不可能这么早下班，他也只是回家随便扒拉上几口就又回来了。

今天难得的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回家。父女俩本该有很多话说，但何清爸爸看到自己女儿的状态，仿佛就是没有想要说话，还心事重重的样子，加之今天发生的很多事……他也看在眼里。颇有眼力见的何清爸爸便是没有多言。

到家之后，今天的何清妈妈在学校没有晚自习要值班，于是便是做好了一桌子菜。天气早已入冬，但每道菜都还是冒着热气，显然是没出锅多久。

何清先是回去整理了一番东西，她的书包什么的还是同学给她送回来的。趁机间隙，何清爸爸走进了厨房，看着此时依旧系着布兰，正在刷过的何清妈妈，他轻声开口问道：“那笔钱？”

“我的公积金。反正放着也是没用，也拿不出来，就直接用了。”何清妈妈刷锅的手没有停下，语气倒是淡定，像是这几十万不是她似的。

“我一会儿要出去和清儿说些什么，你可别拦着我。”何清妈妈看了一眼何清爸爸，道。

换做平时，何清爸爸可能就服软了。但今天他眼神与表情却是没有变化。他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何清妈妈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被一群高年级男生围住，我和我的一群同学和他们大打了一场，打得鼻青脸肿，我都差点被打死的那次吗？这之后我们才得以认识。”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何清妈妈有些疑惑。因为刚刚何清爸爸所说的，分明是他们二人年轻时相遇相识的经历！

“你今天没有看到何清和吴笔两人的交谈。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祝，每一个纯真的笑容……”

“他们还小，恋爱时间还短，但这真的算是一段跨越过生死的爱情吧，甚至要超过我们。你知道这种情感，最是牢固，没有经历过哪知其难得与珍贵……”

“所以现在，你还想让清儿分手吗？”

何清妈妈手中的抹布停在了半空中。

……

“晚上我允许你晚点回来……不过还是要学习一会儿。你把书也带去医院看一会儿吧，我让你爸给你装好了都。”何清妈妈的声音喋喋不休地传出。

“知道了，妈。”何清有些无语地道。

“饭真不在家吃了吗？饭会凉吗？”

“我去医院吃。放心不会凉。”何清提上小包，便是出了门，“老妈再见。”

何清妈妈：“……”

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她似也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门口，何清爸爸在等着。

“以后，还是对你妈妈耐心点。”何清爸爸道。

何清还是挺听爸爸的话，她也是点点头，皆是应下。

待得走到了医院，何清爸爸很识相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独自一人工作，留下吴笔和何清二人共处一室。

吴笔的身子还是很虚弱，现在的他对于膳食方面也是十分讲究。何清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把稀饭喂到他的嘴里。现在时令已是冬天，何清从家里走到医院也是有着不断的距离。她这也是刚刚把家里带过来的饭菜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才能确保吴笔吃到嘴里的稀饭还是热的。

“这稀饭暖暖的，还有点甜。”吴笔在何清喂饭的间隙，突然微笑着蹦出这么一句话。

何清拿着勺子的手微微呆滞一瞬，随即把那勺饭喂进了自己的嘴里。她噗嗤一声笑道：“经历过死神的吴笔，竟也会变得像现在这么温柔……”

“这么油腻吗？”

话音刚落，吴笔笑得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他今天一天，却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也是时候把自己的情绪完全地宣泄一下了。

何清看着今天显然有些反常的吴笔，柳眉微颦，但丝毫没有反感的意思。她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一边看着，一边吃着碗里剩下的稀饭。

那是一个挺大搪瓷碗，虽然现在不多见了，但每家每户还是有着这么几个。为了防止吴笔吃不下饭，何清今天也是专门来陪他一起吃稀饭。

但吴笔其实不是特别吃不惯这些淡淡的东西。毕竟，他最喜欢的就是粗茶淡饭。一日三餐，若是可以，几个馒头，足矣。

吃完了饭，是晚上七点左右。今天吴笔的话特别多，何清也是陪着他一起聊。但吴笔今天是刚做完手术，却是兴奋过了头，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

这不，八点不到，吴笔便是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空旷的病房内，逐渐安静了下来。随之沉下的，还有何清的心。今天，陪同着吴笔经历这一切，加上那封让她有些破防的信件……何清又是有些坐不住了。

她站起来，走了几圈。拉开窗帘，今天窗外的月色，依旧那样的陌生。

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清冷之感。

何清做了几次深呼吸，心里默默想着这样一个问题：

在不同的地方看同一个月亮，会是种什么感觉？

何清轻轻拉上窗帘，看了一眼吴笔。

今天的吴笔，睡得很乖，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今天唯一值得何清最为欣慰的事了。

坐回床边，何清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打开各个软件刷着。现在的大多数人，在无聊或是不无聊的时候，相信都是这么干的吧？

约莫十分钟后，何清打开了自己的微信，看了几眼班群，随即刷起了朋友圈。

她想知道请假的这几天，班上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安排，抑或是发生了些什么事。

但正当她开始刷起朋友圈时，悬空的玉指却是在一条图文上渐渐停止了滑动，犹如凝固一般。

若是此时抬头看去，会发现何清的脸在微微颤抖。瞳孔之中，满是晶莹闪烁。

那条图文，正是徐筱墨刚刚所发的。

徐筱墨的电话打不通，但她却没有屏蔽何清的微信！

徐筱墨所言：他乡的空气，闻起来没有上海亲近。淡淡的薄云，却又是遮住了我来这第一天的月色。

这条朋友圈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但却是让得何清瞪大了眼睛，丝毫不敢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字。

因为，那是徐筱墨现在身处的地点！

北京，朝阳区！

……

与此同时，北京朝阳区的某一片星空之下。

那片星空被如繁花般的星辰所点缀的满满当当。星汉随着无尽的黑暗西流，直荡至苍茫。这里唯一与上海不同的，便是没有了那轮皎洁如玉的明月。

一座还算不错的酒店，一间精致的单人间，但在北京，徐筱墨却还是付出了不低于上海的开销。

夜色，已经渐渐地深了。徐筱墨到达这里已是有好几个小时了。但她似乎除了吃个晚饭，并没有干其他的什么事。繁多的行李，也是被凌乱地摆放在酒店房间的各个角落。

落地窗边，徐筱墨身着稍显凉快的睡衣，倒是与这冬天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双手抱着曲起来的双腿，向外看去，一时身体玲珑有致的完美曲线展露无遗。

深夜的北京，依旧是灯火阑珊。这一点倒是和上海很像。

但她，却是毫无睡意。

她甚至没有胡思乱想的力气，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很久……很久……

再久不会久到天亮，但这个夜晚，无论对于徐筱墨，还是何清来说，都无异于永恒。

黛眉微沉，徐筱墨的思绪随风飘到了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