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考试⑥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然而比起黑暗，更为恐怖的是绝对的寂静。这里比暮色森林更可怕，前者失去视觉尚可以依靠味觉、声音、触觉辨别方位，而这里，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男人觉得自己像是处在一个接近真空的环境里。虽然他的呼吸正常，却也仅止于此。时间、空间的概念在这里不复存在，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念」能力更是无法催动。

他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对，密闭的空间。

男人不禁自嘲起来，他终于想起来一些事情——

他原本身在猎人考试，却突然得知了和自己搭档多年、一起参加考试的同伴的秘密：他信任的朋友睡了自己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宝贝妹妹希拉，并和她私定前往卡金国，还告诉他，在猎人考试结束后就要和他分道扬镳。

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大概因为情绪激动，那双血红的眼睛出现的一刹那间，同伴的能力暴走了——整个暮色森林周围的区域都被他曾经无比熟悉的能力「密闭无感次元」所包围，所有的考生都被关进了这里。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他的同伴的体内竟然流淌着招致不详的恶魔之血。

他是窟卢塔族的后裔。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仅仅因为本能，男人随即放出了自己的「密室游鱼」，数条白色的鱼形枯骨无声地游荡在这个密室里，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失控一般追逐着人类，吞噬着受到牵连的考生。

而后，一个男人突然出现，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手上捧着一本书，瞬间移动般出现在他同伴的身后，挖出了那对深红而可怖的双眼。同伴的尖叫声响彻整片森林，密闭空间消失了，到处都是被鱼啃噬得支离破碎的身体，以及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异兽。

黑发男人歪了歪头，面对着他，在丢失了眼睛的同伴耳边耳语，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猎人考试结束的几天后，一具被挖了眼睛、挑断了手筋脚筋的尸体出现在了暮色森林的边缘。这个人虽然全身支离破碎，但似乎才刚刚断气不久——死因竟然是因为野兽的啃噬。

他早已因此而变得面目全非，却好像因为有「气」护体而得以苟延残喘。

然而他之前究竟在暮色森林的哪里，为什么现在才死，又为什么而死，似乎永远只能是个谜了。

而现在，第282期猎人考试最终测试的大厅中，代替尼特罗前来主持测试的凯特没有和诺布一同前往暮色森林做第三次检查。所有通过了第二场考试的考生都屏息以待，等着最终结果。

“运气题啊，我真的很不擅长呢。”库洛洛有点懊恼地感慨，他看着手里的“大凶”，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没戏了。”

“刚刚第一轮就成为了唯一一个抽到凶签的人，某种程度来说，团长你也算是幸运了。”第二轮抽签再次拿到“大吉”的侠客在一边调笑道。

反观另一边，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抽签而格外好奇的林克在抽到一个“吉”后，似乎对第二次的抽签更加认真了。他已经在凯特那里摇签筒摇了一分有余，大概是因为少年用力很匀，竹签竟然一直没有掉下来。

“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猎人啊。”侠客说道，“如果林克成为猎人，是猎人协会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库洛洛显然也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盗贼团伙的智慧担当二人组颇有些悠闲地看着那边狂摇签筒的林克，终于，一个竹签从掉落在少年的身前。视力极好的侠客已然看到了结果。

那根竹签上写着两个字：大吉。

抽到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想及此，侠客看了看考官，没想到考官也正在看他。

或者说，看着他和库洛洛。

林克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给自己打了打气，久违地拿出了希卡石板，举着两支大吉的竹签拍了张照片。他拿着化身相机的石板扫视一周，又随手拍了几张。侠客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手势；库洛洛还在发呆，两只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他们的考官一副心思沉重的样子，好像完全没发现摄影师林克。

不过一般人也不会想到石头能拍照吧。

林克游荡在海拉鲁大陆的时候，总在给各种野生动物和怪物拍照。其中有种发光的蓝色小兔子，名叫卢咪，如果打中了就会掉落货币。林克很喜欢它们，几乎就像喜欢小精灵一样喜欢。

拍下这几张照片的时候，林克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和那时有些不同。周围考生吵闹的对话声在他心中引起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他安静地站在厅里看了一会儿。这栋楼很高，堪比石塔，外面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被照亮的不再是森林和草地，而是一栋又一栋鳞次栉比的大楼。

太阳的位置还很低，被挡在了楼与楼中间。光通过玻璃的时候反射出绚烂的色彩，像是科伦纳岛上碎开的蛋白石，底下的道路渐渐变得拥挤……这座城市才刚刚醒来。

和大厅里各怀心事的其他人不同，林克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那道光一点点爬上他们所在楼层的高度，终于和他的视线持平，然后在那片楼海中，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座还没有开启的石塔，藏在无数其他高塔之间。

通过考试的猎人都要听一场讲座，主要是讲成为猎人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和猎人十规。侠客和林克走进了一间大学教室样的屋子，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的库洛洛在门口跟他们道别，说会在附近的咖啡厅等他们。

教室里的人稀稀拉拉，最后合格的五人分散地坐在不同的位置。林克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角落里多了一个人，而且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

来讲课的人长得像颗豆子，让林克想起了克洛格。豆子讲的内容林克大部分都没听懂，他旁边的侠客也玩起了手机，完全没有在仔细听讲，于是林克也开起了小差。

一旁，离开了暮色森林和诺布的「四次元公寓」，互联网终于再次回到了侠客的生活中。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果不其然，群聊里多出了几十条新消息。

一开始是芬克斯一个人的独角戏，总在拿他们去参加猎人考试这件事讲冷笑话，飞坦偶尔泼个冷水，但是渐渐地，因为侠客和库洛洛很久没有回复，大家都开始疑惑他们去哪了。

信长：不会是手机坏了吧？

玛奇：侠客的手机会坏？

玛奇：是没电了吧，或者没信号。听说协会喜欢把考生拉到无人岛上去。

芬克斯：荒岛求生？

芬克斯：鲁宾逊漂流记？

派克：我只希望团长能快点回来。

玛奇：对，派克你把消息设置成接收但不提醒就行。

芬克斯：绝地求生？顺便一提，如果真考这个，我也愿意去。

芬克斯：唉，好无聊。飞坦，下次咱们也组团去玩吧。

派克：已经设置了。

侠客又往下翻了翻，翻到了团长发的最新消息。

库洛洛：火红眼的下落有眉目了。

库洛洛：派克，你那边回来的情报怎么样？

芬克斯：哇，团长回来了！

飞坦：……

飞坦：侠客他们呢？

派克：卡金国的四王子突然开始在黑道发布消息，说找到了窟卢塔族的聚集地，正在找人去猎取。十长老那边好像也一直有人盯着这件事。

库洛洛：嗯，我没猜错的话，元老院应该也有。

玛奇：团长，考试怎么样？

库洛洛：没通过。

信长：……

飞坦：……

窝金：？！

芬克斯：我靠，这么难的吗？连团长都能不通过？！飞坦咱们下次绝对去报名吧。

派克：发生了什么事？

库洛洛：最后一场抽签，没抽中。

信长：这也能行？

侠客：【图片】

侠客：团长在考试的时候挖到的，火红眼。

派克：侠客，你通过考试了？

侠客：是呀。

侠客：【图片】林克也通过了。

窝金：火红眼的那个人强吗？

库洛洛：嗯，某种意义上还是很强的。这个血统似乎可以对念造成直接的影响。

窝金：？！

库洛洛：可惜我下手早了，不然他的能力也很有趣

就在侠客沉迷群聊的时候，林克注意到了讲台旁边的柜子。

柜子上摆着几个金属书档，形状有点奇怪。

林克拿磁铁功能扫描了一下这间屋子，果然在另一边的柜子底下扫到了一块形状一样的书档。

于是他手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磁铁，这个东西一下子就把侠客的注意力从群聊转移到了林克身上。只见林克手里的那只磁铁从讲台一边的柜子里吸出了一块书档，然后又把那块书档塞到了另一个柜子的空隙里。

在台上讲话的豆面人看到这一幕，直接愣住了。

一阵寂静。

突然，那个柜子发出了砰的一声。

一只克洛格精灵蹦了出来，发出了“呀哈哈”的声音，凑到林克的面前，递给了他一颗有些臭臭的黄色果实。

侠客把小视频发到了群聊里。

信长：啊！就是这个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把我的刀吸走了！

飞坦：又是那个绿豆子。

侠客：……你们怎么都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突然有动静，是那个林克觉得很眼熟的人。他猛地站了起来，朝林克的方向大步走来，站到了他的面前。

光照在那个人的身后，林克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只见一双明亮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然后指着他旁边的克洛格精灵：“你知道怎么叫出它们来？”

啊，林克想起来这是谁了。这是那个拉面店里穿着一身破布的人。

“那些塔和遗迹，你也知道吗？”对方接着问，颇有些步步紧逼的感觉。

侠客收起了手机，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凌厉。居然到刚才为止，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但是很快他就笑了起来，对那个不速之客说：“你找我们有事吗？”

那个人的眼神锁定了侠客，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猎人十条其之四：身为猎人者，不得将其他猎人设为目标，但是有恶劣罪行之人，不在此列……我本以为蜘蛛会更愿意在自己的领地内活动，毕竟去其他地方织网太费功夫。”

侠客脸上仍然维持着笑容，但是他手中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小恶魔手机，两支天线藏在指尖，蓄势待发。

谁知道那个人根本没有再接着跟侠客说话，而是给了林克一张纸条：“你什么时候愿意聊聊那些遗迹，就打这个电话，哦，但是我不一定会接。不过我保证，可以带你去到大部分已经出现的遗迹地点。”

留下这句话之后那个人便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