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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也没错

次日早上,贺今行半闭着眼跨进讲堂。

第一眼看到旁边的座位空着,难得贺长期比他晚来。

第二眼才发现自己书案旁站了个人。

头戴小金冠,腰挂白玉珏,手中握一把乌骨折扇,扇柄坠一枚玲珑珍珠。再看脸,剑眉斜飞,凤眼微狭,右眼角下点着一颗小痣,正是柳从心。

这位大少爷眼角眉梢仿佛都沾着霜,霜气蔓延至全身,将整个人都冻了起来。

总之不好惹。他只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坐下。

“五百两?”

凉凉的嗓音在头顶一响起,贺今行就知道今天是避不开了。

他放下纸笔,侧身抬头。

柳从心提高声音:“五百两就能让你断了别人的前程?”

他看着贺今行冷漠的面孔,心中怒意就止不住上升。忽然起了个念头,折扇一点眼前人的下巴,俯身轻启薄唇,“我给你五百两,金子。”

再靠近一些,“你去绝了远山的念头。”

贺今行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忍住这次距离过近的接触。

然后才伸出两指拂开折扇,淡淡道:“我贺今行收钱做事,先来后到,童叟无欺。下次请早。”

柳从心直起身,垂眼看他:“你知道林远山家里就他一个独子么?你知道他家为了让他读书入仕铺了多少路?你知道他想去的西北又是个什么地方?”

他并未压低声音。

倒二排的学生也清晰可闻,转头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见两个人都沉着脸,又莫不作声地转回去捂住了耳朵。

柳从心的事儿,还是不知道为好。

周遭不知不觉就安静了下来。

贺今行蹙起眉心,似是认真思考,慢慢地说:“我不需要知道。我接了林远山的委托,替他做成约定的事就够了。”

油盐不进。

柳从心怒极反笑:“那我一定要让你做不成呢?”

两人冷冷对视,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恰在此时,朝暮亭敲响古钟。

“站我这儿干嘛?”贺长期打着哈欠推开柳从心,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片刻后,见柳从心还没走,他疑惑:“云时先生马上来了,你还不走?”

柳从心深深看一眼贺今行,一甩扇子,转身走了。

颇有些“给我等着”的意味。

林远山提着小食盒正好要过来,见他回身,便站在过道等他。

贺今行撑着书案,手按额头。

一旁忽然传来小声的疑问,“怎么惹到他了?”

“小事。”

“不说就不说,”贺长期语气颇无所谓,翻了一页书,“我也懒得知道。”

他看一眼贺长期,微微笑了一下。

路云时已经走到讲台,遂打起精神,认真听课。

一下课,林远山便冲过来拦住他,向他抱歉。

贺今行神色平静:“拿你钱财,替你办事,何须道歉。”

林远山挠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行啊,”他提着书篮,示意对方一起往外走,微微笑道:“我可不会客气。”

“哎,等等。”从后面走出来的陆双楼伸手搭上林远山的肩膀,勾着后者的脖子笑道:“山儿,请新同窗吃饭呢?”

林远山白他一眼,这不明知故问么。

“一个也是请,两个也是请,要不也带上我呗,咱一起交流交流感情。”

“随你。”林远山摆摆手。

“林少爷大方啊。”陆双楼手上用力“谢了”他一下,差点把他人谢没了,他立刻挣开,正要还手,看到路云时从台上下来,又瞬间收手。

几人皆站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齐齐作揖:“路先生再见。”

路云时“嗯”了一声,轻飘飘地走出去,留下一句“才开学不久,安分点。”

“听见没,叫你少挑衅人。”陆双楼对林远山低声道。

林远山哼了一声:“说的谁谁心中有数。”

贺今行不想看他们斗嘴,“我饿了,先走了。”

“今行等等我。”林远山赶忙追上去。

陆双楼在后面看了片刻,才迈步跟上。

柳从心等在讲堂外。

不知他是否事先知道林远山的打算,看到几人出来,冷冷一笑,一甩袖直接走了。

用行动表示不想与贺今行为伍。

他们走在去食舍的路上。

林远山挨着贺今行,吞吞吐吐片刻,主动说:“今行,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和柳二哥的关系。我家是柳家的附属家族,本来该叫少主的,不过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他不在乎这些。柳家还有个大小姐,他行二,所以我们都叫他二哥。”

“其实二哥很维护我们。我爹曾经给我请了好几个教书先生,每日除了睡觉吃饭,就是读书。那段日子我差点被逼疯。”

“是柳二哥向我爹说情,我爹才对我稍稍放松。他又买通了看管我的小厮,我才得以在读书间隙偷偷练武。”

他们走到六弦桥上,桥下流水淙淙,轻和着林远山的声音。

“他心里也知道问题根源在于我,但我又是不听劝的,所以才来向你施压。确实是我牵连到你,我向你道歉,也代柳二哥向你道歉。”

他看着远处的林木建筑,视线却没有落到实处。

昨晚柳从心问他找贺今行什么事,他从来不骗二哥,就直接说了。

却没想到今早会这样。

他神色渐渐迷茫,“我从小到大就只有从军这一个愿望,但大家都说不合适。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只是我自己没有看出来呢?毕竟我比较笨……”

“不是。”贺今行打断他,“我可以理解你爹娘和柳从心的想法。”

身为独子,生来就担着延续家族香火与荣耀的责任。

要成家立业,要孝顺父母。自然不能离家几千里。

西北边防军的现状是半公开的秘密。

林远山不知道,柳从心肯定知道。

他要拽着林远山不让他跳火坑。

然而……

贺今行咬了咬唇,没细说下去,只道:“但你也没有错。那不是你的问题。”

下午,他按惯例在未时初去藏书楼。

那一架子书他已经看了一半,偶尔也能帮张先生解决一些小问题了。

张先生一如既往坐在北墙前的书案后。

两边的格子窗在昨日重新裱糊了轻薄一些的窗纸,让阳光能更好地透进来。

书案旁多了一张小几和一个蒲团,上面散布着一个个方块似的光。

那是贺今行的位置。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说:“先生,我有疑惑。”

张厌深放下书,站起身,转动椅子方向对着贺今行,才又坐下,温和道:“你说。”

他想了想,还是隐去姓名,“一个人,好武学且有天赋,自小习武,长大后想凭一身武艺投军。但他是独子,有父母要赡养,想投的军队也是隐患重重。该不该支持他呢?”

张厌深微微一笑:“时易失,志难城。若他矢志不渝,何不帮他一把?”

贺今行一愣,他问时潜意识以为这位先生只会给模棱两可的建议,没想到如此直接。

张厌深再问:“在犹豫是否支持他的人,可有私心?”

“这……”他点头。

“是支持好处多,还是不支持好处多?”

“支持。”

“那还有什么说的?”张厌深笑出豁了口的牙齿,“若对自己有益,那就放手去做,何必考虑那么多?”

他又撑着扶手站起来,“你放手去做,也未必能成。总有被侵害利益、被伤害感情的人会跳出来阻止你。”

贺今行连忙帮他搬动椅子,扶着他坐下的时候,才轻声问:“不论对错与是非吗?”

张厌深顿住,慢吞吞地偏头看他,声音依旧平和,“你会行恶事吗?”

他再一次愣住了,看着对方深陷在眼窝里的褐色眼珠,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老人笑笑,拍了拍他的手背。

第二日是武课,教习先生姓常,字先灼。

学生们都换了修身的骑装,在慎思台集合。

慎思台即演武场,占地约六亩,是西山书院最大的构筑体。

常先灼新教了他们一套拳法,先演练一遍让诸生观看,再拆解成一个个简短的动作挨着教,教完之后就让诸生摆开队列练习,自己在列阵里来回走动观察。

他看到有不规范的便出声提醒。

“力气要足!吃饱了饭的吧?”

“你这扭啥呢?手臂打直,膝盖该弯就弯。”

“这里是踏前旋转半步,脚心不动,不是直接转……哎,这样就对了!”

经过顾横之与贺长期,一如既往地点头:“横之一处不错,力道也足;长期越发有气势了,都很好。”

他心情一好,看后面的学子也顺眼许多,经过一个不甚熟悉的少年,“哎,你也不错。”

仔细一想,是新来的贺今行。

常先灼不知道开学时贺今行与贺长期打过架,见他在一排身材高大的少年里显得颇为瘦小,便下意识以为他不会武功。

这是最后一排,常先灼走到这里便站了一会儿,从最开始的余光到频频投放视线再到盯着他看。

“今行啊,练过的吧?”

贺今行挥出一拳:“嗯。”

“有意思,”常先灼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你们这一届还真是卧虎藏龙。”

拳法训练结束后,便是箭术训练。

演武场又有专门的靶场,场边的架子上早准备好弓与箭囊。

虽说书院配有弓箭,但大多数学生都换了自己惯用的。

他们大都出身簪缨之家豪商之户,从小练习射御,骑马射箭皆是信手拈来。

所以常先灼对这块也比较放松,讲了些要领,便让他们自由练习。

柳从心握着弓走到贺今行身边。

“来比一场。昨日话没说完,今日就手下见真章吧。”

“私下可以比试吗?”他问。

这么多人还有先生在这儿看着,真要犯了院规,铁定没跑。

“你还怕这个?”柳从心颇觉讽刺,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常先生的武学课并不禁止切磋。”

“那就好。”贺今行点头,“我可以和你切磋,但输赢都不可能影响我答应林远山的事。”

“哈?”柳从心真心觉得自己每次和这姓贺的私生子说话,都要被气到。

不按套路出牌是吧?

“行。”他挽了个弓花,“你斋里不是养着只兔子么?你输了就把那兔子给我。”

他决定一拿到兔子,当场就开膛破肚蒸炸烤着吃了。

“那个啊,那是陆双楼的兔子,我做不了主。”

“……”

“你到底有什么能做筹码的?”

贺今行收拾着自己的弓箭,“抱歉,身无长物。”

“我的兔子怎么了?”陆双楼来找贺今行,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禁问道。

“他要我拿你的兔子做赌。”

“赌呗。”他一拍手,兴奋道:“我现在就把它给你了。”

柳从心只瞥了一眼陆双楼,“呵”了一声:“真是物以类聚。”

贺今行没懂他的意思,看着他等解释。

他却仿佛看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眯起眼不再多言,“赌注有了,准备比试吧。”

对方却没动,“我的有了,你的还没有。”

“我的?你以为你能赢我?”

“不知道能不能赢。但总得先说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怕他耍赖。

柳从心差点又被气笑了,“你不是喜欢银子么,我要是没能赢,就给你银子,行吧?”

他本意是想提银子羞辱贺今行,却见对方泰然自若地点头:“可以,怎么比?”

小西山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咬着牙举起箭囊,里面插着十支红尾羽箭,“十支箭,射中红心多者,胜。”

“好。”

贺今行用的是书院配备的木弓白羽箭,他把箭囊背在背上,拉开弓弦试了试,还行。

两人在一排竖靶前方五十步站定。

大家基本都在练习,见他们要比箭,一部分便停下练习,过来观赛。

甚至有学生把常先灼也叫了过来。

陆双楼嘴角噙了一点笑,站在距离贺今行不远的地方,“同窗,加油啊。”

林远山两头为难,兴致不高,一句打气也说不出。

柳从心人缘不错,几个学生只为他助威。

其余学生也或笑或闹,嘻嘻哈哈。

常先灼做裁判,看两人都准备好了,沉声道:“开始!”

两人皆熟练地张弓搭箭,利箭飞出,刹那后便齐齐射中靶心。

周遭不少学生们叫好。

柳从心瞟了一眼贺今行,再次抬手取箭,拿出来赫然是三支。

众学生皆是一惊。

他扣着三支羽箭搭上弓身,红尾漏出指缝,衬着白皙皮肤,霎是好看。

遂侧身拉弦,倏而撒手,箭便破空而去。

诸人再去看远处那箭靶,正中红心已插上三支箭。

立刻为他喝彩。

贺今行看着对方挑衅的眼神,表情仍是淡淡的,一支一支地将箭射出去。

看似慢,却也最是稳妥。

陆双楼盯着他普普通通的动作,神情意味不明。

柳从心再两次三箭齐发,便十箭射完,箭箭中靶。

他勾着笑偏头,却见贺今行反手拿弓,自然垂下。

显然对方也射完了十支羽箭。

他立刻去看对方的箭靶,拳头大的红心上慢慢攒着十支白羽箭。

笑容顿时凝固。

“刚刚好啊。”贺今行拿着弓的手背到身后,也对他微笑,“承让了。”

“你没赢,记得兑现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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