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无法呼吸的痛

送完林妈妈，楚杰换到前排副驾坐着。两个人不说话，楚杰就自顾自的动动自己卷缩了快2个小时的手脚。

开了导航，想找一条不那么堵的路。周六的城市交通基本是全城一片红。休周末的上班族、带小孩出行的父母构成了城市交通的主力，汽车行驶声、喇叭声、周围行人的交谈声，嘈杂、喧闹，却生机勃勃，这种生机是刚刚经历过悲伤的人积极苛求的。

导航提示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楚杰就看到那栋孤零零的大楼。没有任何周边配套，超市、菜市场完全不考虑，只是立在城市的一环上，护城河从楼的旁边悄声流过。应该是和孟方澜一起来的，这个楼开盘的时候想来看看它的策划案，毕竟全城最贵单身公寓，房价接轨美国纽约，而且她还有个响亮的招牌名字，“阿玛尼公寓。”是的，那个全球顶级奢侈品。

可是赶到的时候异常失望，没有任何活动，金黄色浅纱将整个活动场地围了起来，门口放了个水牌，“阿玛尼公寓开盘品鉴。”想装成买房的买家，保安礼貌回绝，请先验资，固定存款5000万以上才有资格看房。

不仅仅是他们是这种待遇，连媒体想进去都被礼貌拒绝。阿玛尼公寓就这么没任何宣传的开盘，没人知道里面长什么样子，无人知道她贵在哪里，它让所有的策划技巧、策划手段失灵，或者说它用了所有行业最顶级膜拜的武功，无招胜有招。

楚杰以为他这辈子都没机会一睹这个公寓的风采，可是，如阿甘所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

不过半年，他不仅能够近距离看到，还有机会近距离接触。

“你在发什么呆？”赵菲菲边说着边拉起了手刹，熄了火。车子已经稳稳的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楚杰坐在车里环顾了一圈停车场，缓缓的说，“以前我和师傅想进来看看这个盘开盘活动，结果被拒绝了。感叹人生的奇妙。”

“进来看了也发现不过如此吧。停车场也就是个停车场，也没贴金镶玉，所有的事情多这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的就不珍惜。”

楚杰觉得这话奇怪，偏着头问，“怎么了？”

赵菲菲将座椅往后放倒，手枕着头，躺着，眼睛睁着看着车顶，“很多感情以为不会变，变了；对你好的人以为永远会对你好，结果他走了。”

楚杰真不想八卦，可是这个时候好像除了问问他们之间的故事，确实找不到任何话题。“你们谈过恋爱？高中？大学？”

赵菲菲偏过头看着楚杰，半晌才幽幽的说，“我们在你那里的存在感是真的低。”

“抱歉，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关心人。”

赵菲菲可能也没预料到楚杰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楞着，觉得有些饿了“要不我们出去吃饭？午饭还没吃。”

楚杰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想着晚上要回去做策划示意图，“还要去坐地铁，回去我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赵菲菲点点头，两个人下车，往单元门口走，赵菲菲摸索着去包里拿卡，也许是高跟鞋穿得太久，又是在那种满是楼梯的山上，赵菲菲人有些偏偏倒倒，楚杰跟在后面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回家有人照顾你么？”

“我一个人住。”赵菲菲开了门禁，玻璃门太重，拉得有些吃力，楚杰伸手拉住，赵菲菲有气无力的说了声，“谢谢。”

电梯门是那种非常精致的镜面设计，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头发都有些凌乱，脸上都是满满的倦意。赵菲菲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干涩的脸，嘴唇也因为山上的大风吹得有些干裂。

电梯门开了，楚杰条件反射的打量着，这应该是最干净的住宅电梯，玫瑰金色的箱体其实也是镜面设计，只是上面布满了银色的花纹，在保持了视觉的开阔性同时又充分保证了同乘电梯住户的私密性。四周没有任何广告牌悬挂，按钮区部位在赵菲菲刷了卡后自动显示了31楼的数字，没做任何操作的情况下1分钟后整个界面的灯暗淡下去，恢复平静。右边设置了一个类似可视门禁一样的东西，承担的应该是紧急情况下的视频通话，没有按钮，全触摸屏，这个时候的画面是今天的新闻，不是简单的某个新闻客户端链接，是精心分内了国内媒体、国外媒体，这样的用心背后应该是更为高额的物管费。

正想着，电梯门开了，电梯门外是个入户花园，堆满了各种多肉植物，落地玻璃上飘落着细雨。楚杰才慌忙发现已经到了31楼，赵菲菲回头，“不如我们点外卖吧。”

“我晚上还有事。我上一周一直在忙的活动，还有两天就上线了，今天我又临时做了更改，需要弄的东西就很多。”

“家里有电脑，你要弄什么都可以。”赵菲菲仰面看着楚杰，“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楚杰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拒绝的话，点点头，默默的跟着出了电梯。

一进房间，楚杰的眼睛就满屋子打量。标准的两室一厅，客厅连着开放式厨房，在空间布局上谈不上什么过人之处，室内的设计看不出是自己设计还是房屋自带，简约风贯穿到极致，无论是沙发、休息桌凳、甚至吊灯都是极其简约，但是设计感十足，楚杰有些怀疑单价这么贵的房子是否每一个住户的设计都不一样。

“你对这房子真有这么好奇？你不是说你是做策划的么？你这兴趣看着跟室内设计师差不多。”趁着楚杰打量的时间，赵菲菲已经从卧室换了睡衣出来。

“多学学，触类旁通的。”楚杰自然的跟着赵菲菲的声音望过去，却见她穿的睡衣领口略微有些低，下意识的将眼睛又移回窗户外，看这正对着的护城河上的风景。“菲菲，我记得去年过年回去我们是在火车上碰到的吧？当时你还说你在公司贴封条什么的。”

“嗯。对啊。”赵菲菲在厨房倒了两杯水，走过来递给楚杰，“有什么问题么？”

楚杰喝了一口，觉得赵菲菲在旁边站得太近，扭头看到沙发，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没什么。”

赵菲菲却跟了过来，路过茶几的时候拿起茶几上的烟，递了一根给楚杰，然后自己坐在三人沙发的另一头，刚坐上去，又把脚也收上来，盘在了沙发上。

楚杰点烟，她也凑过来，点燃，又自己退回去，还没忘拉了拉睡裙的裙边，盖住了小题。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楚杰问。

“大学。室友教的。”

“印象中你挺安安静静读书的啊。”

“嗯。”赵菲菲抽了口烟，将头搭在沙发上，将烟圈吐了出来，“我都不怎么来上课，是挺安静的。”

楚杰被这话梗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十分是满分，那他对赵菲菲的了解其实最多能打得上一分，还是因为没给小数点这种选择。

“所以真他妈想林皓。帮我做作业，考试给我抄答案，如果不是性别不同，估计连体育考试都想帮我考。”

烟才抽了几口，楚杰就直接掐灭在了烟灰缸，从沙发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菲菲“电脑在哪里？”

“书房。”赵菲菲有些诧异楚杰的反应，不知道是楚杰真的很挂心工作还是因为自己刚刚那脱口而出的脏话让他不适，她看着楚杰急冲冲的往书房走去，一秒都不停留。

她确实不懂楚杰的情绪，校园爱情现在在楚杰心里成了无法逾越的雷区。他的校园爱情被另外一段校园爱情取而代之，情节、元素、人设都大同小异，如果非要找个区别，大学时没那么多作业，无法在柳倩心中留下关于作业的记忆，在赵菲菲刚刚的那句话中楚杰知道，这作业的影响力是有多大，每段校园爱情都绕不开的结。

几乎是逃来的书房，楚杰都来不及看这书房的摆设，看到电脑就直接冲了过去，他需要快速的开电脑，快速的打开绘图软件，将自己置于全神贯注的摆设中，来隐藏自己的慌乱。

他听见外面的赵菲菲去穿了拖鞋，去倒了水，然后又在给物管还是管家打电话，让送餐到房间里，甚至还交代所送一瓶红酒。

忙完这一切，赵菲菲就安静了。外面没有任何声响。楚杰盯着空白页面，却迟迟动不了笔。不知道为什么，他疯狂的想要有柳倩的消息，想要和她这样安静的坐着，听她说说离开他之后她过得好不好。

摸出手机，柳倩的微信号还在置顶，只是一直安安静静，楚杰有些后悔当初一气之下清空了聊天记录，不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回忆起柳倩的时候这么空洞。以前是看着柳倩发来的文字都能脑补出她整个表情，说话的语调，而现在，脑子里的她和这对话框一样的空空如也。

手不自觉的点开她的头像，打开设置，“不看她的朋友圈”，这个功能真的很好，保留着这个人，却隔绝着她的所有生活。犹豫了几秒，打开，进入朋友圈的时候楚杰几乎用了屏息凝视的状态，直到不出意外的看到她的笑脸，和在她旁边浅笑的人。

“往后余生是你，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是你。融化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致，也是你。你问我，willyoumarryme?我说，好的，等我长大，等我毕业，等我嫁给你。”

下面的评论炸裂，都争先的在称赞着这段跨越初中、高中、大学的漫长爱情，在他们的表述中仿佛大学那个男人是第三者，是他们走的弯路，这样的弯路是给他们的考验，为了他们最终在一起的考验。她们甚至连楚杰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她们忘记了当初是怎么描述楚杰对柳倩的温柔、关心和疼爱，她们甚至说过如果这样的爱情都没能到最后，她们就再不相信爱情。都是同样一群观众，现在新片上映，她们早就忘记了旧电影的所有细节。

心痛得无法呼吸。他真的很恨自己一时的手贱，如果不看见这些他还可以假装平静的过自己的生活，像他给柳岚所说那样，他已经接受失去柳倩这件事，甚至他还能从柳岚口中听到柳倩的名字时假装不难过，假装不回避的可以正常的聊起她。到目前为止，他觉得自己的表演都很自然，骗了所有的观众，骗了自己。

楚杰一个个的点开那些评论的名字，右上角，加入黑名单。这些都是柳倩的室友，或者他们共同的好友，现在终于要一一剥离，那些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话是有多虚假，不仅不能做朋友，连对方的朋友都不能再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