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猬

太阳落了有一阵了，月亮从东边升起老高。

白日里刚下的新雪反着明亮的月光，忽闪忽闪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又比星星亮了许多。

雪地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灰白的道袍，头上带着关外常见的狗皮帽子。肩上斜挎着一个小药箱，披着月色，一步一步的朝着远处一座山上走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雪花落在雪地上之后还没有化，又或是小孩的脚太小。就见小男孩一脚踩进雪地再抬起来，雪地上只有浅浅的一个小坑，根本看不出是人的脚印。

小男孩走向的山叫南山，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附近几个村子都在山北边，那南边的山自然就叫南山。

山上有个小道观，叫寒止观，观里有一老一小两个道士，不止修道法，也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看病。

小男孩就是那个小道士。

小道士名字叫符十三，不是因为排行第十三。而是因为这孩子从小就得了怪病，魂魄里有一缕寒气，没有抽取出来的方法，注定了就只能活到十三岁。

关外的地界相信赖名好养活的朴素道理，所以他师父就给他起了个俗家名字叫十三，希望多叫几年，没准会有转机。

本来是叫火十三的，取个火气，又有活音。但是后来不知道小孩怎么想的，说觉得火十三实在难听，对他师父说要改成符箓的符。

他师父一个出家人，不太在意俗名，也就应了他了。乡里乡亲也都知道小孩命里有坎儿，也就随着他师父起的名字，十三十三的叫着了。

虽然小十三先天不足，没法跟师父学习道法。但是对于医术确实一点就透。这几年跟着师父学了不少医术，打去年开始附近村子里的头疼脑热，跌打损伤都是小十三替师父出诊。

金家村的金三叔上个月去抓野鸡，把腿摔断了，所以小十三每隔七天去帮着换药。今天替金三叔换了药之后，被三婶留下来吃了个晚饭，所以天都黑了才往回走。

十三毕竟还是个小孩，虽然平日里十里八村都走遍了，但是晚上一个人走夜路还是有点含糊。只好一边走一边嘀咕，给自己壮胆。

“这次给三叔换完药，估计三两天就能下地了，倒是不耽误过年。只是这次把冰片都用完了，这临近年根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商队来送货。要是商队不过来，那可能还要去一趟城里，不然年前谁再摔一下子，可就不好治了。”

一边走一边说，离着南山就越来越近了。感觉着怀里三婶让自己带给师父的饼快凉了，小十三又加快了一些脚步，朝着南山就小跑起来了。

虽说晚上月亮很亮，但是毕竟是晚上，又刚下过雪，看不清雪下边有啥。跑着跑着，一个没注意，小十三就被路上一个东西绊倒了，摔了一个大马趴。

小十三在地上慢慢坐起来，摸了摸胳膊腿，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又看了看药箱和饼，都没啥事。回头望去，发现雪地下边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想来刚才应该就是它把自己绊倒了。

朝着雪地里挖了几下，才看清原来是一只大刺猬。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忍心这么一个生命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十三便把刺猬装进了药箱准备带回观里。

又是一路小跑着，登山南山回到了观里。说是道观其实就是两间比茅草房子好不了太多的木头房子。一间屋里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外加两个草席，算是十三和他师父日常休息的地方。另一件屋子则是用来堆放药材。

老道士会道法，屋子里冬暖夏凉，虽然简陋但是还算住的舒服。

十三回到观里看老道士正在打坐，小声叫了句师父，从怀中掏出饼放到桌子上，就去另一件屋子开始收拾药箱，把今天没用完的药再分门别类的放好。

折腾了一刻钟功夫，合计着师父应该也能退出修炼了，便抱着刺猬去了睡觉的屋子。

说来也怪，这刺猬看着挺大，但是身上的刺不但不扎人，反而特别柔软，就像小猫小狗的毛一样，抱着还挺舒服。

十三抱着刺猬进到屋里，正赶上师父收功。看见十三怀里的刺猬，打量了半天，又伸出手掐算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这刺猬是哪来的？”

十三就从金三叔的病情一路说到了这个刺猬绊了自己一脚，自己不忍心他冻死，就把它抱回来了。

又说自己打算养它一冬天，开春了再放走。

听着十三在那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老道士没漏出半点不耐烦，一直等到十三说完，老道士才开口说道：“我刚推算了一番，这位白道友应该是你命中的贵人，只是这寒止观毕竟是道观，他在这屋子里休息不好。天色不早了，你且去屋后给白道友搭个小窝，然后便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十三虽然在这个小道观长大，但是因为不能修炼，所以也没学过演算天机的法术，自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只刺猬能当自己的贵人，更不明白问什么师父管它叫白道友。

不过想着师父总不会害自己，便应了声。把刺猬放到自己的草席上，转身去屋外搭窝了。

虽然师父能用道法生火取暖，但是因为煎药煮药只能有凡火，所以观里也备着柴草，用来给刺猬搭个窝绰绰有余。

小十三东挑西拣了一阵，又找来了之前修房子准备的钉子，钉钉咣咣的不一会就搭出来了一个小窝，又找了一把毛草垫到了里边。小窝就算是搭好了。

安顿好刺猬，小十三回到屋里见师父又开始修炼了，桌子上饼少了一块，应该是师父吃过了，也就没打扰师父。

从草席下边摸出清身符，用道火清洁了一遍身体，倒头躺在草席上睡了起来。

睡梦中小十三又回到了雪地里，四周白茫茫一片，不远处有一个白衣白发的身影，正抬头看着月亮。

好像发觉了十三的到来，那道身影转过头来，是一个尖嘴的老太太，朝着十三勾了勾手说道。

“小子，你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