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薛宁的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对于与吴存志的婚姻如今想来像一场木偶戏，离自己很远却又离自己很近，远的迷失了自己，近的让自己遍体鳞伤。

齐书瑶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看着薛宁的背影，她似乎有些理解她的哀伤，只每个人的感情有不同的感受与结局，她不知道是不是伤心的人之间都会有一种莫名的磁场，否则，为何在异国他乡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会遇见薛宁。

薛宁悠悠的开口“说是故事，其实不过是自己那不堪的过往罢了。一个人憋着太难受了，书瑶，你做我的倾听者吧！”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和沙哑，似想起了什么，脸部泛起不健康的红晕，更凸显出她嘴唇的干裂。

齐书瑶走到她的前面，坐在石凳上，认真的看着她，做好倾听的准备，在有故事人的面前认真的倾听是一种尊重。

薛宁的故事的开端很是平常，甚至有些老套。

薛吴两家是世交，都是以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在薛宁与吴存志还没出生时就被家中长辈口头定下了婚约。吴家太太头胎就生了吴存志，只薛宁的母亲一连生了四个儿子，本想着两家结亲无望，但可喜的是在吴存志五岁那年薛家太太老蚌还珠，生下了薛宁。

吴存志第一次看到薛宁时，她还是一个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婴儿。

吴太太看着在薛太太怀中安睡的薛宁，很是乖巧可爱，就对旁边的吴存志道“小志，看，这是宁妹妹，是你未来的媳妇儿。”

幼年的吴存志不知道媳妇儿是什么，他只是好奇的伸手轻轻的戳了一下她的脸颊，很是光滑软绵，对于这个小妹妹他还是很喜欢的。

只随着吴存志与薛宁慢慢的长大，两人纯粹的兄妹之情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在学校，与吴存志关系较好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一个小未婚妻，他们没少拿这事取笑与他。

而薛宁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又比较喜欢同吴存志待在一起。只要与他待在一起，即使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的，她都是开心的。所以吴存志对于这个小未婚妻的亲近也不排斥。两人在日常相处中也算建立了青梅竹马的情谊。

在吴存志十五岁那年留洋去了美国，在吴存志走的那天，薛宁哭的很是伤心，拉住吴存志的衣摆不撒手，嚷嚷着要跟存志哥哥一起走，只她才十岁的女娃娃，薛家父母那里舍得，硬是掰开了她的手，吴存志才得以解脱，赶上了轮船。

在吴存志远走美国的那五年，薛宁一个月写一封信寄给他，从没间断过，只吴存志的回信却是不确定的，开始时也是一月一封，只过了一年，他的信件就不那么准时了，一年最多也只有两三封。

与薛宁玩的要好的朋友都对此颇有微词，只薛宁是坚持的，并不认为越来越延迟的信是吴存志对她的怠慢，她一直坚持着，对追求她的男孩子不假辞色，她一直知道她是吴存志的未婚妻。

对于吴存志，薛宁不知道为何会对他有那么深的感情与执念，小时候不知爱情为何物，当她懂爱时，她心中已有了他。

薛宁十六岁那年，吴家太太以病重为借口，给吴存志去了电报要他速速归家。

回家的吴存志就面临了以婚冲喜的局面，吴家与薛家都已是张灯结彩，满挂红绸。吴存志觉得很是荒诞，都已是民国了，为何家中长辈还是如此的愚昧，来用婚事冲喜。

对这婚事他本是不愿的，这些年在美国，他无数次给家里写信想要取消婚约，只父母以各种理由回绝。如今看着这形式那里是自己说不愿就可以取消的。

对于吴存志的不悦，薛宁是不知的，她带着喜悦与憧憬走进了与吴存志的婚姻，她想，他们会相爱如蜜，共赴白首。

洞房花烛之夜，吴存志喝的酩酊大醉，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新娘，儿时与少年对薛宁的记忆已是模糊，此时在烛光下看她，她羞涩的笑容如同千篇一律的封建女子的做派使他厌恶之感倍增。

离家这几年，他们一直以信为媒介，从她字里行间中可以看出她不是一个无知的姑娘，相反还很有些才气，可为何她偏偏要接受这愚昧的、充满封建大家长做派的婚姻？困住了她，也困住了自己。

薛宁的新婚夜在吴存志昏睡中度过，夜晚，红烛垂泪，薛宁欢喜的看了吴存志一夜。

只婚后的生活完全打破了薛宁对婚姻的幻想，吴存志对她很是冷漠，他在家中时间很少，经常外出参加各种名目的聚会与学术交流。对于吴存志无视的对待，薛宁才知道原来他是不喜自己的。

在国内，吴存志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了人人追捧的诗人与先进人士。写的诗词受到许多人的追捧，身边自然围绕了一群自视甚高的文人以及对他倾慕的莺莺燕燕。

但为了挽回这段婚姻，也为了与吴存志多相处，培养感情，薛宁婚后陪着吴存志四处漂泊，她学着与他的朋友打交道，只他们似乎把她定在了封建残余的耻辱柱上。她读新体诗，他们讽刺她牛嚼牡丹。她穿洋装，他们笑她皇帝的新装。在最初的时间里，她承受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不堪。

只人心终究是肉长的，在相处的过程中，吴存志对薛宁的态度似慢慢的软化了，他会带着她去参加文化界的沙龙，会给她读他写的新诗，薛宁很是开心，她觉得自己终于捂暖了吴存志这块石头。

也就是在薛宁跟随他四处走的那两年，她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吴玉亭，他们的日子趋于和谐。

只吴存志是个天生不安于现状的人，在他们的儿子吴玉亭两岁时，他又远渡欧洲去游学。

他们的感情刚渐入佳境，薛宁本想跟他一起去的，只儿子太小，公公婆婆也舍不得这唯一的孙子，薛宁只好又一次送走了他。

只这一次离别斩断了他们那非常薄弱的爱情。

在一个烟雨潇潇的日子，吴存志遇到了从小就有才女之名的左薇蓝，她美丽聪慧，清贵如兰，出众的才学使她在一众女学生中一眼撞进了吴存志的眼中，于千万人之中遇见她，一眼万年，想来就是他当时的感受。

在以后的日子中，他抛却自己已婚的身份与孩子，对左薇蓝展开了猛烈的追求。给左薇蓝写了一封封唯美而又富有浪漫色彩的情书，他们的感情得到了许多在法华人的支持。就这样，吴存志以自由的名义恋爱了。

他们的爱情轰动了巴黎的华人圈，成了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才子佳人，那里还记得吴存志已有家室的事实。

他们的爱情通过从巴黎归来的人传到了国内，传到了薛宁的耳中，她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只心中的酸涩告诉她这是真的，因为吴存志已许久不给她回信了。

看着不到四岁的儿子，薛宁不甘心放弃自己的婚姻与爱情，在父母与公婆的支持下，她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法国的邮轮。只她刚到法国，就听说吴存志去了英国，她在法国休息了两天，又追去了英国，

从轮船上下来的那一刻，薛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吴存志，不是他有多么的闪光耀眼，只因他是在翘首以盼的人群中显得最不耐烦的一个。

因晕船的缘故，薛宁比在中国时廋了许多，一米六三的个头，不到四十五公斤，整个人框在旗袍中，发丝干枯，很是狼狈。

吴存志看到薛宁，只说了两个字“走吧”一路上，再没听到他说一个字。

薛宁坐在车上，感受着吴存志的冷暴力，一路的艰辛与委屈使她流下了眼泪，只这眼泪不能使吴存志冷硬的心有任何的波澜。

到了英国之后，吴存志就带着她去了伦敦下面的一个小镇，在哪里为她租了一间公寓就走了，完全没顾忌薛宁初来英国，语言不通的窘境。

吴存志一个月回来一次，每次给薛宁些生活费，有时过夜，有时坐一两个时辰就走。

在来英国的半年之后，薛宁再一次怀孕，只吴存志再不来公寓了，薛宁的钱渐渐花完，生活的困难逼着她不得不走出家门，她当了她的许多首饰，但因语言不通，她得到价格实在低的可怜。

薛宁知道，她不应这样生活，她是来挽回丈夫的，而不是缩在这里落得连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都困难的境地。她又一次收拾行李去了伦敦，虽不知道吴存志住在哪里，但她知道如今他在哪所学校任教。打听着过去，她又一次狼狈的站在他面前，只这一次她还面对着衣衫华丽，光彩照人的左薇蓝。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尤其是这样近距离的，差距极大的比较，无疑会给人造成最强烈的视觉冲击。第一次与左薇蓝见面，薛宁无疑是狼狈的，她输的惨不忍睹。

面对吴存志嫌弃的表情，如一把利刃插在了薛宁的胸口，鲜血淋漓，从没有一刻使她清醒的体会到自己丈夫的残酷。

他对外人彬彬有礼，对爱人体贴周到，很是浪漫，可对身为妻子的她却极尽刻薄、冷酷之能。当听说薛宁再一次怀孕，他面无表情的对她说“去做掉。”

薛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摇着头，泪如雨下，她想，这段时间她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她自己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到伦敦的第一天，薛宁与吴存志爆发了婚后中第一次激烈的冲突，薛宁哭着砸毁了吴存志房间中所有能砸的东西，而吴存志只斜靠在门框上冷冷的看着，没有任何表情，不发表任何言论。看薛宁砸完了，拿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放在桌子上，就出去了。

看着桌子上的钱币，薛宁觉得自己可悲，她是缺钱的人吗？在国内，她是薛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为钱发愁过，谁又能在自己面前用钱来侮辱她？

薛宁坐在杂乱不堪的地板上，第一次怀疑自己所坚持的婚姻是对是错，自己的丈夫对别的女人一往情深，而自己能做的却只有撒泼打滚，成为一个连自己都嫌弃的泼妇，她坐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