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大都会2.0

相较于他这个初代的成功品、成功品中的瑕疵品，莱昂内尔·卢瑟——另一个康纳·肯特，无疑要更加完美。

“他继承了基因提供者、也就是我们的父母的各自的优点，其中一方的身体，与另一方的智慧，他是完美的造物，是一个堪称不可能的奇迹，而我……”

而他……

“……与他相比，不，哪怕没有他，我也是一个公认的劣质品，艾丽娅，我们——我的父母，其中一方负责了制造我，让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是h——s、she赐予我生命，但是这个人……她……她并不是一个好人，在我有意识的那一刻起，我就离开了她，我们之间没有除去敌对之外的感情，更不存在所谓的亲人意义上的相处与陪伴，我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她多半也不在意我；而另一方……”

另一方，最伟大的英雄——超人——他的“父亲”……

“……另一方则一度不太愿意承认我——是的，艾丽娅，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很容易就能推断出来吧，我的出生只是一个意外，父母双方中的其中一人想要创造出一个奇迹，这个奇迹集合了他们两人所有优点，于是我诞生了，但是我距离‘完美’还差很远；另一方则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突然就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已经长到一定岁数的孩子，他慌乱过，也逃避过，但是他最终认识到，无论是否情愿，他已经成为了一名父亲………他——父亲——这个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对我很好……对我并不坏、绝不坏，只是他在我身上倾注的感情和精力，要远逊色于我那个更为完美的弟弟。”

康纳很清楚，超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同样也很明白，另一个康纳·肯特也绝对没有对不起他——用“对不起”这种形容未免太可笑了，他一直都很明白，如果一定要挑选一个“做错了事情的人”，这个人必定是莱克斯·卢瑟，而超人与KidSuper呢？超人很好，KidSuper也很好；而卢瑟和他自己呢？卢瑟并不是一个好人，而他、会让嫉妒与愤怒的情绪反复淹没的他自己，同样也不是一个出色的英雄。

——他想过不去嫉妒。

但是这真的很难。

——他想过放平心态。

但是超人那确实存在的差别对待让他无法做到。

——他想过不再愤怒。

但是哪怕是超人都无法完美地控制住自己所有的情绪。

这就像是一个无解的死结，康纳想，或许只有时间才可以解决这一切，终有一天，他会抛下超人，抛下KidSuper，抛下莱克斯·卢瑟，抛下他所有的直系血亲，不再执着于超人的孩子应该是怎样的、不再执着于一个让超人感到骄傲的英雄又应该是怎样的。

就像是……

就像是夜翼一样，虽然现在的夜翼依旧与蝙蝠侠牵扯不清，但是迪克·格雷森起码走出了独立单飞的第一步，康纳想，他应该也可以做到，他试想过那样的未来，他会抛下所有压住他的重量，乃至于抛下SuperBoy这个称号，他会成为一个没有舍弃过去、却抛弃了过去的新的存在，到那时，他会彻彻底底地变成康纳——乃至于不是康纳·肯特，而只是康纳。

“……所以我想过的最好的方法是独立。”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用着一种更能被你接受的说法，对你进一步地描述起他的家庭：“艾丽娅，我觉得我与这个家格格不入，我不像我的父亲那样美好，也不像我的弟弟那样强大，而我的……我那生理意义上的母亲则……”

为了让所有的矛盾都降格为普通人层面上的家庭问题，康纳忍住反胃，将“母亲”这个称呼授予给为氪星繁衍做出了巨大贡献的莱克斯·卢瑟。

……反正他在前面已经把还没说完的“he”改口为“she”、“him”改口为“her”了。

康纳艰难地对着卢瑟叫“妈”。

“我的……母、母……亲………她是一个冷漠又聪明的人，对于并不完美、只是尝试性产物的我，我想她并不怎么在意我；而我的父亲则是一个足够伟大又正义的好人，在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人比他要更为优秀，他对我也已是足够友好；至于那个与我拥有完全一致的血脉的弟弟，他……他也很好，艾丽娅，你必须要知道，我对他的敌视与嫉妒是单方面的，他反而……他试过与我好好相处，他很开心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与他如此相似，还有我这样一个与他身世一样的哥哥，而我却搞砸了一切………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简单、粗暴、就像是一场闹剧，他释放善意，而我搞砸了一切，这就是他，这就是我，所以……”

……所以什么呢？

康纳侧过头，窗边的植株是这么的普通又是这么的坚韧，他突然就不想看你，他不想看到那双钢蓝色的眼睛里正酝酿着怎样的感情，失望吗？厌恶吗？不敢相信吗？还是更加的………如此善于站在他人的立场去思考的你，会觉得他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吗？会认为他是一个心眼狭小的善妒之人吗？

……但是他听到了，你的心跳声是那么的平静。

这多少让康纳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看着窗外的植株说，“我在……我在努力变好了，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有意性靠拢是毫无意义的，模仿我的父亲确实可以让我变得更好，但是我总是模仿得不成样子……因为父亲和弟弟之间所拥有的相似性要远胜于我，艾丽娅，这是一种冲动，一种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冲动，我试图变得更像他——像我的父亲，却固执地不想和我的弟弟有一丝半毫的相似之处：我的弟弟更多话爱笑，所以我就试图寡言严肃；我的弟弟喜欢媒体社交，所以我就尽力避免出现在聚光灯下——我认为即使我与我的弟弟截然相反，却也可以更多地像我的父亲，即使我与他截然不同，也依旧可以得到更多人的喜欢与认可……”

事实上，他完全不在意别人是否会喜欢他、认可他，他只在意超人的喜欢与认可，可是当有那么多那么多——遍布于世界各地——的人，大声说他们永远喜欢KidSuper时，同为超人之子的他为什么不能去试想一下，“别人”是否会——是否“能”——能喜欢SuperBoy多过KidSuper呢？

如果可以，那么，更进一步的——

当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喜欢SuperBoy胜过KidSuper后，超人会不会也被这些人影响到、继而终于打从心底地彻底承认他呢？

康纳知道这听起来很蠢，而且没必要，可是他真的、非常认真地试着成为一个与KidSuper截然相反的人，他想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不同于他那更加完美的弟弟、却依旧可以被众人认可、继而被超人承认的路。

然而——

他所得到的只有对自己的嘲弄：“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把所有的人与事都越推越远，明明已经有了足够多的数据与案例告诉我，怎样的类型才会更讨人喜欢，我却非要闭起自己的眼睛与耳朵固执己见，而事实是无法以人力去更改的，性格、力量、能做到的事情………我确实远不如他，却偏偏执着于去和他攀比，然后呢？我就更深一步地认识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

——攀比。

这是错误的吗？

夜翼和闪电小子曾无数次地对他欲言又止。

【伙计，我们才是最好的队友！】

【嘿朋友，之前你救了的那几个孩子往正义大厅寄贺卡了呢！指名要送给你，要看看吗？】

【我是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KidSuper很好，但是你也很棒，你可是先来的，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

【超级小子………不，康纳，康，我知道这有难度，但是，我们需要只做自己，我们需要让自己成为自己。】

…

……

………

——无数人告诉他“这是错误的”。

康纳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对比、较劲、模仿、试图抹消掉所有的相似点是错误的，就连那无数次的自我压抑、自我隐忍、自我反省、自我拷问——

这些都是错误的。

可是——

“我知道这是错误的，我真的知道，可是我不想改，只想在这条错误的路上继续前进，仿佛这就可以证明什么——但是我究竟要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证明什么呢？——这是执拗的、可笑的、愚蠢的，可是——可是我为什么不能试试呢？万一我真的成功了呢？万一我真的因为某个契机而变成了更加完美的作品呢？万一我让所有人都认识到我才是最出色的一个呢？万一他们——”

“——康纳…！”在长久的安静后，你终于忍不住地打断了情绪越发激动的他，于是他那愈发向咆哮靠拢的低语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有人突然掐住了他。

他就像是一座一秒成形的雕像。

而你则看向了这样的他——

此时的他已然扶桌站起，他的表情是阴郁的，身躯是强壮的，你能听到他那逐渐发沉的呼吸声，像是向下坠去的重物；你能看到他的额角与手背跳动起青色的血管，像是捆绑住人的蔓藤。

——他就像是陷入了迷宫。

他知道他陷入了走不出的迷宫，即使钥匙就在他的手中；

即使钥匙就在他的手中，他的眼里却依旧住着一匹头破血流的困兽。

……这一刻的康纳·肯特无疑是让人害怕的。

如果是昨天上午的你、你多半也会感到害怕，但是此时的你不会这样，因为正在退缩的那个人是他。

——是的，在不断退缩的那个人是他。

那么，需要言语吗？需要肢体动作吗？

……不。

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只看着他、让你的眼中只有他，你想，在他有所开口——向你“求助”之前，你的定位只是一个倾听者，任何的建议与安慰都显得轻描淡写又居高临下。

——你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事情。

——所以你不能以一种了解他又理所当然的口吻做出任何的评价。

半晌。

他又坐了下来。

他用手撑住额前，五指没入发中，晦涩的目光将地板与桌面灼烧出更深的色泽——是的，他没有看你，只是在足够长久的安静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声“I’msorry”。

不，什么sorry，这里你就可以开口了。

你立马打断了他——

“ThereisnoSORRYYYYYY——！”

你学着他的动作，猛地拍了下桌——嘶，手有点痛——你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控诉，用他自己的话来对付“犯了错”的他：“允许我插入一下，这里为什么会有道歉？既然艾丽娅的道歉与道谢都被禁止了，你的道歉与道谢难道不应该被一起禁止吗？——康纳！你不能差别待遇！”

这——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仿佛被你的不合时宜震了一下。

然后他在短暂的沉默后笑了一声。

“……好的，”他对你说，“你说得对，艾丽娅，我们——我们是朋友了，我不会再对你道歉了。”

他端起所剩无几的美式浓缩，像是失去了味觉，干脆利索地一饮而尽，而当他放下了那遮住他小半张面孔的咖啡杯时，他的表情已经重归平静。

……虽然他的心中还是在火浪翻滚。

可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语气平和地对你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总结一下就是父母未婚离异、母方意外生子、母亲满心功利、父亲茫然震惊、再加上二胎矛盾、以及我想不开的死脑筋攀比——每个家庭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问题，至少我的父亲和弟弟都是不错的人，只是我的性格比较糟糕，对他们的善意毫不领情……这听起来确实很不识好歹吧？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过，你干吗非要自己织个茧躺进去呢？”

在这句自嘲的反问之后，康纳沉默了好一会………然后他慢慢地将目光投向了你，你仿佛能听到那嘎吱作响的骨骼声，随着他缓缓转头的动作，一点一滴地向你接近。

“艾丽娅。”

你听到他对你说。

“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问你。

“如果是你，面对着这样的父亲与弟弟，你会怎么做呢？”

你——

A，你回答他[你是怎么想的]：我是想……我觉得能这样客观地叙述家庭问题的[你]真的……真的很了不起，真的，不是谁都能这样彻底地[直面自己]、这么冷静地[剖析自己]。

B，你回答他[你会怎么做]：怎么做的话……依照现有的信息，我觉得我会[认同你]的打算………[独立出去]应该是一种不错的选择，离开困扰着你的环境，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C，你[答非所问]：康纳，这个问题可能有些过线，但是你………你好像——从你的说辞来看，你大概[并不讨厌]你的[父亲]和[弟弟]…？

（若需提示，作话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