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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第 104 章

次日一早,王家就来了人,王墨染带着贴身丫头,上了她娘家来接的马车。

刘钏急急忙忙赶到时,马车正要发动。

落秋还未上车,见了刘钏,福了福,道:“二爷回去吧,家里太太想奶奶了,叫奶奶回家住两天。”

“你们奶奶有身子,怎能这般折腾。”

王墨染透过车帘子的缝儿,瞥见刘钏面色惨白,说话也没精神,心知他被二老爷打的不轻,她心里微微松动,可一想到他要纳个暗娼进门,又冷了心,沉声道:“落秋,走了。”

有王家的婆子上前,扶了落秋上车,落秋见墨染两只眼睛噙着泪,心里也颇不是滋味,马车走了一会儿,她没忍住,掀开帘子往后看。

“奶奶,二爷还在门口望着咱们呢。”

王墨染冷笑一声,闭了眼睛。

王墨染祖父是王氏的嫡亲兄长,因只这一个孙女,家里上上下下都宠惯着,给孙女挑女婿时,那是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委屈了王墨染,即便如此,也没能称心如意。

王家太太郭氏,见女儿回家后悲泣不止,没出言安慰,反厉声训道:“你也该长大了,想是家里老太太老太爷把你宠的太过,都嫁了人了,还一副任性的小姐样儿,爷们在外头找人,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见有谁闹到家里去的,还是你猪油蒙了心,真当姑爷非你不可。”

王墨染听着她母亲的话,表情越发凄然。

郭氏看在眼里,不免心疼,可事到临头,她决不能再由着女儿任性,又训道:“旁的不说,就说落秋的事,那丫头打小伺候你,忠心耿耿,也认头给姑爷做通房,可你呢,你不说趁着身子重,早早儿的把她给了姑爷,反而扭扭捏捏不情不愿的寒了那丫头的心,要不是我去骂你,你如今在你婆家,可真就孤家寡人一个了。”

墨染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两行热泪滚下来,道:“我对不起落秋,又让家里人替我操心。”

“墨儿,娘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当初给你挑人家,门第高的,怕你吃亏,门第低的又怕委屈了你,挑来挑去,挑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原想着姑爷是个会疼人的,可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来,早知如此,还不如找个低门户的过日子好呢。”

王墨染抹了抹泪,拉住她母亲的手,安慰道:“母亲,是墨儿的不是,不听家里人的话,只一味任性,落得这般,是我咎由自取,我,我以后一定听母亲的。”

“眼下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你若执意不想同那娼妇共事一夫,家里自寻个由头,为你和离,只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若还想过下去,母亲自会为你操心,想法子整治那娼妇,你还年轻,这事放远了看,也不过就是爷们在外胡闹罢了,算不得什么,你祖父祖母因为你的事,茶饭不思.....”

“我身子重,不能去给祖父祖母请安,母亲替我给长辈说,家里人疼我一场,我必不会消沉,叫老人家放心,墨儿长大了,也快要做母亲了,再不叫祖父祖母替我费心了。”

王墨染说的坚定,可郭氏还是不放心,临走之前,又劝了一句:“墨儿,好孩子,母亲知道你读书多,想求那一心一意之人,只是,只是这世间的男人......”

她想说,这世上男人都差不多,也害怕女儿任性,真闹着要同刘钏和离。

哪知王墨染竟像一夜之间长大般,冲她母亲笑了笑,道:“母亲放心,我不和离。”

听了女儿的话,郭氏心里放了放,嘱咐丫头好生照看姑奶奶,去了外头。

——

这个年关,刘府注定不安生。

刘钰挂了相,若芯坐卧难安的等着康氏训斥她,康氏还没腾出空来骂她,梅香谢又出了事,说吕姨娘身上闹不好。

柳氏是个没主意的,又一大早的拉上她去了梅香谢。

梅香谢正房明堂。

康氏和柳氏坐在正手,秦穆菲和刘铎恭敬立在一旁。

柳氏心烦意乱,这一大早的,王墨染回了娘家,刘钏被打的半死,她又被老太太叫去训了半日,脑袋都要炸了,偏又来个姨娘闹事,气的她又骂刘铎:“还嫌家里头不够乱,她闹什么,好好的,怎就见了红?”

刘铎一听这话,瞥了秦穆菲一眼,没说话。

柳氏不耐烦道:“说话呀,都哑巴了。”

刘铎只道:“劳动二位太太了,也没,没什么事。”

柳氏没好气道:“那怎就见了红?孩子没事吧?”

“太医正看着呢。”

忽听得东厢一声哭喊,刘铎吓得心肝一颤,怕孩子有事,忙快步去了东厢。

柳氏也唬了一跳,跟着起身,也去了东厢,她随手拉住一小丫头问:“怎么回事?姨奶奶怎就闹身上不好了?”

春杏扭捏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柳氏气道:“要死的蹄子,还不快说。”

“姨奶奶昨儿晚上同人打听钏二爷院里的事,听人说了太太骂大爷的话,便一心觉着太太是在说她,一时怒急攻心,同大爷吵了几句,就见了红。”

菊芳听见外头动静,忙跑出来查看,正听见春杏跟柳氏说的,吓得她急忙同柳氏辩解:“太太别听这蹄子胡言乱语污蔑我们姨奶奶,姨奶奶才不是那个意思。”

春杏吓得哭起来,看了秦穆菲一眼,辩白道:“我,我不敢在太太跟前扯谎的呀。”

她虽是秦穆菲派给吕姨娘的人,可也没敢在柳氏跟前胡乱污蔑吕姨娘,昨儿晚上,吕姨娘听人说了柳氏骂刘铎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哪还忍得住,同刘铎大吵大闹起来,刘铎见吕姨娘不知轻重的派他母亲的不是,也动了气,骂了她几句,身上就见了红。

柳氏虽是长辈,却是个经不住事的,一时竟被春杏的话唬住了,她怕孩子因她的话有个好歹,忙转头去看康氏,康氏心里计较了个大概,教她道:“你是婆婆,莫要先慌了神,先进去看看她,别提昨儿的事,在铎儿面前,顺着她安抚几句,再赏些吃食就出来。”

柳氏听了康氏的话,定了定心神,进了东厢,她这边刚一进去,康氏就拉了脸,悄声对秦穆菲训道:“你何苦容不下她。”

秦穆菲一脸正气:“太太明鉴,她自个儿心虚,这才惹恼了大爷,连轻重都不分了,敢挑婆婆的不是,依我看,大爷骂她还是轻的。”

“你莫要跟我装,她有这些那些不是,你呢?你就清白了?你这个年下给她使了多少绊子,打量我不知道么,她家亲戚上门,你给她没脸,年节的礼,你给她来虚的,府里应酬也从不叫她,穆儿,她不是那起子没名没分的妾,且不说铎儿喜欢她,她肚子里怀的可是刘家的骨肉,穆儿,你外祖母没教过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么,万事留一线,莫要将人赶尽杀绝,你这样拿慢刀子磨她,可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秦穆菲默不作声。

康氏又道:“穆儿,听姨妈一句劝,你磋磨的她也够了,别在她身上使心思了,没得叫你们夫妻感情生分了,趁着铎儿对你还心怀愧疚,好生过日子,你有姨妈替你撑腰,有东哥儿,还有平儿帮你,她在这府里绝迹翻不出浪来,放手吧。”

听了康氏的话,秦穆菲悲从中来,她原也是千金小姐,也像王墨染一样不谙世事,她怎不知,沈老太太教她为人处世,教她管家理事,是叫她做贤妻良母过好日子的,可她却将全副心思都花在了为难他丈夫的宠妾上,怎不叫人唏嘘。

穆菲没忍住,眼里转出两行热泪:“姨妈,我心里难受,我一心为了这个家,可大爷却这般待我,叫我怎么甘心。”

妻有妻的难,妾有妾的苦。这一遭过后,柳氏恼了吕姨娘,任刘铎从中说尽好话,柳氏也没给吕姨娘半分好颜色,只嘱咐她好生养胎,别再听外头的闲话。

吕姨娘听菊芳说,太太知道了她是因何才闹这一出,吓得不知如何,又恼了春杏说嘴,吵着要发落了她,被菊芳生生压下道:“姨奶奶快消停消停吧,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太太头疼的都睡不着觉了,奶奶再不安生,怕是连大爷都不待见奶奶了。”

“没她们这般作践人的,原也知道是大奶奶要整治我,叫下人故意说给我听,我也打着十分的小心,可,可纵是太太气急了说的话,又怎知不是真心,什么叫“咱们院子里闹的不像样”,还有什么“大奶奶好说话”,“平儿和宋姐姐是美人胚子”,这一声声一句句,可不就是说我呢,菊芳,我怀的是太太的孙子呀,可连太太都不把我当自家人待,叫我怎不寒心。”

菊芳恨不能缝住她的嘴:“求求奶奶了,快别说了,你也说了,太太是气极了才那样骂大爷的,你怎就当了真,还巴巴去质问大爷,奶奶你自己说,你当着大爷的面儿派太太的不是,可不是昏了头了。”

见吕姨娘冷静下来,菊芳又劝道:“说句不该说的,奶奶失算,当初就不该闹着挪进府里来,奶奶好容易有了身子,等孩子生下来,还愁早晚进不来么,不说钟毓馆的顾姨娘把孩子养到四岁都给接进来了,现放着昨儿来闹事那娼妇的例,不也叫进来了,府里长辈看重子嗣,奶奶当初真该等着大奶奶从扬州回来,等长辈做主再挪进来,大奶奶也就没那么大的气了,如今倒好,闹得今日这般没脸。”

吕姨娘早醒悟过来,她之前一直以为,凭着刘铎的宠爱,她又怀了孩子,就能进刘府,同秦穆菲分庭抗礼,可这半年来,她深深体会到,爷们的宠爱算什么,妾室再得脸也越不过妻子去,正室稍一整治,妾室那是爬都爬不起来,她原也能嫁给体面人作妻,却贪恋刘家富贵,与人为妾,既做了妾,又不甘心屈于人下,她想要的体面尊重,刘铎一样都没能给她。

可此时后悔已经晚了,秦穆菲对她生了戒心,处处孤立着她,刘铎虽喜欢她,可也不会为了她得罪正室和府里长辈,当初踌躇满志而来,一心想着,即便做妾,也要做个最体面的贵妾,如今哪还看得到出路,只希望自己肚子争气些,生个儿子才好。

刘铎虽知穆菲没安好心,叫下人在他母亲跟前说嘴,可也怪吕姨娘多事,没事瞎打听,又没轻重的怨怪柳氏没把她当回事,可不真就应了柳氏骂他的话,他院子里没一个省心的。

他心里烦闷,便去了前头花房,正瞧见刘钏独自一人在那儿喝闷酒,身边一唱曲儿的戏子伺候着,口中吟吟唱着春花秋月。

刘铎腹诽,这小子,媳妇都回娘家了,还有心思在这儿听曲儿呢,也不怕长辈听见,再打他一顿。

他走过去,摆手遣退了小戏子,道:“家里的戏子可没二弟新娶的姑娘唱的好。”

刘钏心中苦闷,冷笑道:“大哥定也觉得她是个暗娼,瞧不起她吧。”

说完,冲身边小厮喊道:“叫你们去请钰二爷来,怎么这半天了,还没请来。”

小厮忙道:“二爷别急,已经去钟毓馆请了。”

刘钏拿起酒壶给刘铎斟了杯酒,道:“大哥不懂,可二哥最知道外头的事,他必能知我的心,一会他来了,你叫他说与你听。”

兄弟二人直吃了一坛子的解闷酒,才等到刘钰来。

刘钏一把拉住刘钰,劈头就问:“二哥你说,你来跟大哥说,如儿是不是卖艺不卖身,她一首曲子名满东京,她是不是个才女,我朝女子,有几人能有她那般才情,你快告诉大哥,她不是巷子里的暗娼,不过因她会填词作曲,酷爱音律,便要背负那样的名声,天道不公啊。”

刘钰原要陪着若芯下棋,却被刘钏喊了来,心里直没好气,敷衍道:“是,没人看轻她,她是才女,二叔不是已经应允,叫她进府养胎了。”

刘钏又给刘钰斟酒,拿杯子碰了碰,凄凄然道:“可她不肯进府,墨儿也走了,我如今孤家寡人一个......”

说着,竟端起了酒坛子,咕咚两口灌进了肚里:“是我没造化,也没二位哥哥的好福气,找的嫂子都跟亲姐妹似的。”

刘铎撇他一眼,想起他院子里的糟心事就想恼,道:“亲姐妹个鬼,面上和气,背地里恨不能掐起来,她们闹不打紧,竟还把母亲牵扯进来,回头爹知道了,少不得寻我的错处。”

刘钰晚上一回来,就听若芯巴巴同他说,说吕姨娘白日闹了一回事,他一时诧异,扯住若芯问,怎就突然对府上闲事上了心,哪知那死女人说,大太太被二太太缠了一整天,没功夫骂她了。

刘铎瞥见刘钰脸上的伤,因问:“你这脸怎么回事,谁给你挠的?这是多大的仇,脸都肿了。”

刘钰摸了摸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额......那什么.......”

刚想编个由头含混过去,可一想到这等丑事,府里奴才哪有不传扬的,故而没扯谎,讪讪道:“房里那个使性子,跟爷置气,拿簪子戳的。”

说完也颇觉气闷,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他被若芯撕打时,也没多想,过后才觉不妥,那女人戳哪儿不好,专往他脸上招呼,奴才们笑话他也就罢了,可出门办事,带着一脸的伤,着实不太方便。

刘铎不免笑话他:“天道好轮回,你小子也有今日。”

刘钰逞能道:“要不是她有身子,爷不敢碰她......”

刘钏醉笑着打断他:“小嫂子这是报仇来了,如今有老爷和肚里的孩子撑腰,二哥当初怎么作践人家的,可不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么。”

刘钰也笑道:“你这是要给她打抱不平么?知道二弟素喜怜香惜玉,左一个才女右一个才女,又端着敬着哄着捧着,爷只纳闷,你在翰林院跟一帮老酸儒讲经论道还不够,回来还同家里女人说,你不烦么。”

府里无人不知,刘钏对王墨染那是出了名的恭敬有礼,宠爱有加,万事无有不依的,连句厉害话都不敢多说。

刘钏辩解道:“你们哪里省的,女儿家最是心思细腻,讲出来的道理也别出心裁,自有一番滋味在里头,疼还来不及,哪能像二哥那般,一不高兴了就随意打骂,这也就是若芯姑娘性子好,能忍让二哥,换了那阴毒的,给你使手段,二哥你哭都来不及。”

王家该是看上了他疼女人这项好处,才把女儿嫁与他的吧。

刘铎不以为然,道:“女人哪能纵着,真迁就起来,就敢爬倒你头上去,依我说,钏儿你就是太惯着她们了,你媳妇回娘家也就罢了,到底是正室大娘子,使些性子自有娘家人哄劝,那李姑娘是怎么回事,闹了一遭又摆架子不进来,当咱们刘府是什么地儿,岂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刘钏摆摆手,又吃了一杯酒道:“你们都不知她为人,她如今有了身子,我自会劝她进来,不叫她孤身在外。”

刘铎瞥了刘钏一眼,转头见刘钰也一脸不解的看着刘钏,心道,他这弟弟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这般纵着女人,岂非要家宅不宁,他给刘钰使眼色,想叫他说两句,再劝一劝刘钏,却见刘钰无奈摇头,只拿起酒杯同二人碰了碰,一杯一杯的仰头喝下。

刘铎叹了口气,也觉多说无益,同刘钰刘钏一同吃起酒来,酒过三巡,几人尚不尽兴,又招呼小厮去取酒。

小厮前后抱了十几坛子桂花酒,被这三位爷吃了个干净,再不敢去取了,忙叫身边小幺去喊人,给这三个祖宗弄回各自院里去。

田七同他身边小幺,架着刘钰回钟毓馆,路上,听刘钰醉着嘟囔着:“你们哪知我心里苦......我自来也不知她想要什么......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老子心都掏出来给她.......她还惦记着别人......满府里都说老子作践她打她......她打爷时怎没人说......她那是往死了打啊......她专往爷心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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