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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凌家的气氛异常沉重，父母忧心忡忡，凌璎子惴惴不安。她既难过又自责，难过的是号称大学生却连工作都落实不了，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自责的是父母培养她到大学毕业，他们本该好好享享清福了，可还得为她这么操劳，真是于心何忍。
“仕源，咱们必须得想办法改派，找找人吧，照这样看来这个厂子贵贱不能去，他们要是接收还真麻烦了呢。”
凌仕源一辈子最怕求人，再说省教委跟他们不是一个系统的，两眼一抹黑，找谁去呢？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能跟省教委挂上钩，倒是郦敏涵提醒他说，要不你找找老关，他认识人多路子宽，兴许有办法。
复员军人老关名占豪，现任武川分院后勤处长，是个坦诚直率行侠好义之人，十多年前与凌仕源一起在西部的川靖县下放蹲点，两人十分相熟，性格上他们一个斯文内敛，一个粗犷豪放，工作上则是一文一武配合得很是默契，相处两年让他们结下深厚的情谊。凌仕源话音未落老关一拍大腿，“这也算个事？包在我身上了！我现在就找王院长说去，争取明天咱就杀到新安把事情办了。”
“王院长，是分管行政那个副院长吗？”
“可不是，他是我战友呢。”
“哦！他跟省教委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不是一般的关系。他的闺女给了省教委人事处方处长的儿子，前年俩孩子结婚的时候，省教委去了好多人呢。”
“那可太好了，正对口。”凌仕源握住关占豪的手，“老关啊，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啦！”
“嗨，咱哥俩别提那个，见外啦！想当初在川靖，要不是老弟你，我有没有今天还得两说呢。”
关占豪陪同父女俩再上新安，直接找到省教委人事处方处长，将王院长的字条递上。方处长十分爽快，亲自出马领着他们来到分配办见了孙主任。原来几天前父女俩就与这位主任有过一面之交，他的冷漠态度和腮边的黑豆芽一样令人印象深刻。眼下他好像变了一个人，翻着毕业证笑容可掬地说，“滨海大学化工专业，好学校好专业啊，去柳庄坡那个破厂子大材小用啦。”
他又对方处长说，“考虑不周呀，都是下面做的计划，没有认真审查，疏忽了疏忽了。”
“在政策允许的范围之内，女孩子嘛，能照顾就照顾一下，拜托啦老孙。”方处长拍了拍孙主任的肩膀先告辞了。
关占豪赶紧追出来，对方处长耳语道，“多谢您啦，有情后补！”
方处长大度地笑了笑说，“王院长的事不就是咱的事吗，放心吧，这个面子老孙还是会给的。”
这边，孙主任向凌家父女展示着用人单位登记表，很是无奈。
“其实不少单位都不错，偏偏上头有精神，今年的毕业生要尽量往下分，越基层越好，可下面好多厂子根本揭不开锅，还得硬塞进去，要人的单位又吃不饱。唉，我们是背时的媒婆两头挨骂呀。”
“能理解能理解，碰到这个形势您也不容易。”凌仕源陪着笑附和道。
“离家远些行吗？”他指着一个名为“新安职业技术学校”的单位问凌璎子，“闺女，愿意当老师不？他们正好要一个教化工的老师，跟你的专业对口。”
凌璎子毫无准备，她愣了一下，一想到柳庄坡那个鬼地方，不觉脱口而出，“我愿意当老师！”
凌仕源赶紧问，“这个学校在新安市内吗？”
“绝对市中心，离火车站十分钟的路，以后孩子回家也方便。”
关占豪一拍巴掌，“这多好，这才叫人尽其才嘛！谁定的那个狗屁规定，要人的不给，发不出钱的硬塞，这不是拿大学生糟改吗。”
孙主任说，“这个学校着实不错，中专，没有升学压力，学生分配的势头也好，沿海一带的企业招技工，他们的毕业生很受欢迎，在咱们新安的四所职业学校里，这一家效益最好。”
正说着一个年轻人跑来向他耳语了几句，孙主任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走！咱们一起去见见他们朱校长。”
接待室里，应朱校长的要求，凌璎子单独与他会面，用他的话叫做“面试”。朱校长看上去不到五十岁，眼睛微微眯缝着，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他正襟危坐仔细翻阅着她的档案，不时抬起眼皮盯她一眼。她心里直打鼓，生怕档案里哪个信息引起他的反感，因为她并不知道那个牛皮纸袋子里除了自己填写的表格、简历和各阶段的成绩单以外，到底还有哪些内容。小时候她看过反特电影《黑三角》，里面有这样一个情节，特务利用历史污点威胁掌握着机密情报的我方人员，而回报就是在他变节之后，当面将记载着历史污点的档案烧掉。自从看了这部电影，档案这个东西就充满恐怖而神秘的色彩，变成一个孩子心目中成人社会最阴暗可怕的投影。
“小凌，你的条件不错，符合我们的要求，但是我们还要进一步考察考察你。”朱校长略一沉吟，“这样吧，后天下午二点钟，你来学校给学生们试讲一节课，就讲化工工艺学第一章第一节的内容，趁着他们还没放暑假，咱们把这件事情敲定下来，好不好？”
“没问题朱校长！”凌璎子兴奋极了，立即开心地答道。
大功告成一半，大家不敢耽搁，赶紧搭车回了武川。
“老关，哪天方便，麻烦你帮我约一下王院长，咱们一起坐坐，我们表示表示心意。”凌仕源说。
“打住打住！你凌工我还不了解吗，这种赶鸭子上架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关占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王院长那里你甭管，有我出面还不行，你就请我喝酒吧。”
凌仕源笑道，“天天喝都没问题，关键是你得唱主角，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
“瞧瞧你爸爸，几十年过来这酒量愣是练不出来。丫头，以后咱找女婿酒量大的可不能要，不然你老爸没面子啊。”
凌璎子羞涩地笑着问，“关叔叔，人的酒量能练出来吗？”她想起远在滨海的章立成，蓦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练啥啊，我跟你爸爸当年在川靖蹲点时，跟着当地人喝人家自酿的黄酒，那时候你爸爸就叫半杯倒，他的酒都是我替他喝的。”
一路上欢声笑语，很快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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