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乱象始

四月中，春末，上京下了一场雨。

雨丝绵绵密密，润物无声。

连续几天没见停。

整个上京笼罩在朦胧雨幕中，灰沉沉的，让人心头跟着像蒙了一层阴影。

近来京中形势不怎么明朗。

皇上于月初突然身体抱恙，已经接连多日不曾上朝。

对此，朝中大臣们私下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皇帝膝下各皇子也开始暗中奔走部署，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夺权之争开始后被打得措手不及。

当中又以大皇子一脉势力最盛，野心也最大，开始派人频繁登门九王府。

只是每次都吃了闭门羹，铩羽而归。

九王府里，后花园临湖水榭。

顾西棠坐在石桌旁，边吃新送来的荔枝边赏雨中湖景。

她对面，男子白衣出尘，温润俊雅，专注看书时侧颜跟谪似的。

啧，迷人。

“说好出来赏雨景，你怎么光看书不看人呢！”顾西棠剥了颗荔枝就往男子嘴里塞，成功引来男子注目。

宴九无奈，阖上书卷，“已经赏了一个时辰了。”

说罢视线落在石桌上，满满的荔枝壳。

他把剩下的小半篮荔枝收起，交给燕一拿走，“这个不能吃太多，上火。”

“不吃东西无聊，你又不跟我聊天。”

没有荔枝，还有外头打包回来的精致点心，顾西棠继续吃。

小嘴嘚吧嘚吧一刻不停。

燕一在旁也呆了一个时辰了，很是替小祖宗肚子担心。

“待雨停，我带你去街上走走？”宴九道。

“不去，大门口那么多人蹲着，你出去了不得跟被狼盯上的肉似的。”顾西棠撑着桌子朝男子微微倾身，饶有兴致道，“九爷，万一有什么万一，一众皇子里你最看好谁？”

皇帝至今未立下太子，他若是有什么事，诸位皇子人人都有上位的可能，端看鹿死谁手。

宴九笑笑，“诸位皇子皆中庸，无人有经世治国之才。况且旁边还有豺狼虎视眈眈……若是皇上真有什么万一，天下恐要乱，百姓要受苦了。”

“乱不了，不是有你在么。”

少女弯着杏眸笑眯眯模样，语气极笃定。

宴九被她如此认真拍马屁的姿态惹得莫名开怀，“我中毒多年无解，若非有幸得到不死泉下藤蔓将毒重新压制回去，又意外得你血液温养，修复受损衰竭五脏，我可能活不了多久，甚至，活不到乱世开始的时候。”

顾西棠心头一沉，立刻就明了了男子话里的意思，“是司左。按照他的推算，他断定你拿不到任何可解毒的药材，所以他也算出了你活不了多久。如此，你在他的计划里，就从来不是他的阻碍！”

一个将死之人，谁还会放在眼里。

只要宴九死了，司左要做的事，就再无人能阻拦了。

所以，司左对自己的计划，胜券在握。

狗东西！顾西棠抿唇，心头闪过戾气。

要不是他们幸运找到古怪藤蔓，宴九跟祖父的命……

到了见真章那天，她定把宴九跟祖父受过的苦加倍还到司左身上！

少女身上很久未出现的煞气又冒出来了，宴九失笑，握住她小手，“幸而，我有幸。”

不止取得藤蔓压制毒性，还意外得知所谓的凤凰血，就在她身上。

唔……小姑娘被毒老取血做宴九时咬牙切齿又不得不从的憋屈模样浮现在眼前。

宴九笑弯了眉眼。

日后，他需加倍加倍的对小姑娘好，方能偿还救命之恩。

“我身上的也不是蛇年凤凰血。”少女撇他一眼，哼哼道，“大概因为三岁昏迷，家中为了救我，一直以各种药物喂养，来维持我体内生机。久而久之，我的血液里就含了数十上百种药材凝合的药效。”

说到这里小姑娘眼睛一亮，“九爷，会不会我昏迷十三年，为的就是日后醒来能救你跟我祖父？冥冥自有天定啊！”

宴九展唇，眼底笑意越深，“嗯，定是这样，只是让你受苦了。”

“好说好说，你慢慢还叭！”

瞧着四目相对不自觉傻笑的两人，燕一扭头咂嘴。

腻得慌。

……

上京这场雨足足下了四天。

雨停后，阴沉好几日的天空总算放晴。

宫里也传来好消息，皇上醒了。

承德帝醒来第一时间召见了国师司左，恰好刚在司左离京去释迦山前夕。

寝殿内所有宫女内侍都被赶了出去，承德帝坐在床榻上不停喘气，眼睛猩红布满血丝。

盛怒而慌乱。

司左到得殿内，看着满地被摔碎的瓷器玉器碎片，眼睛闪了闪，淡然行到皇帝面前。

“皇上，您醒了？龙体无恙么？”

“司左，这是怎么回事！”承德帝瞪着双目怒吼，“我一直吃着养生丸，怎么没能养生反而突然昏睡这么多天！”

司左微微躬身，“皇上息怒。养生丸是臣亲自呈给皇上的，若是皇上有什么事，臣责无旁贷。只是此前臣也说过，是药三分毒，就算养生丹能滋养龙体延年益寿，也不宜一次多吃。”

“你的意思是朕的错了？”

“臣不敢。”

承德帝虽然仍气怒，但是司左的解释合情合理，到底让他消解了些。

他记得这段日子他吃药的次数确实越来越频繁，也记得司左提醒过他多次，都被他无视了。

难道真是因为分量吃多了的缘故？

“传张太医过来，朕醒来头疼得厉害。”承德帝捂着脑袋靠上床头，微微阖眼，“还有，把炼制养生丹的方士全部带上来，朕要亲自询问炼药过程，若是有人出了什么纰漏，朕把他们全杀了！”

司左颔首，“皇上龙体为要，自当让太医好好检查一番。不过除了问责方士，皇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承德帝睁开眼睛，审视司左。

常年帝王的威严于此刻散发出来，带着浓烈压迫感。

“皇上昏睡的这几日，诸位皇子皆有动作。我朝多年迟迟未立下太子，皇上又正值龙虎之年励精图治，恐下头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司左淡淡抬眸，“皇上若不及时攘内，如何能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