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天气进入深冬，老旧的教室像一个冰窖，一到上课大家被冻得缩手缩脚，坐在位置上无精打采。姜明州看不下去，他认为学生就应该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于是要求我们每天早上起床后到操场集合，先跑上两圈，这样既暖和，又能提起精神。

老姜干劲十足，每天早上第一个赶到操场，带着我们跑，口号喊的震天响。一开始大家都能准时到场，可往后因他有事不再带我们，让离雨秋和老钟负责监督。

这样的话事情就来了，人一年轻，骨子里藏的都是懒筋。很多人开始偷懒，有一部分人早上起来直接去教室，不再去操场。所以出现了这种现象，一半人在操场跑步，另一半人在教室坐着。带头的那个女生就是于筱菲。

有一天早上差不多接近一半的人没有去跑步。爱打抱不平的许方荣受不了，回到教室就骂老钟，你能不能管点人事，那么多人没去跑步，你看不见吗。

老钟说：“咱还是要讲点道理的吧，有的人起不来也很正常，毕竟太早了。张明州说跑早操都是自愿的，只是他自己不来，大家才不去，这种事能赖谁。”

其实方荣就是看不惯于筱菲的那股懒惰随性的劲，凭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集体中搞特殊。她从那时候厌恶起了于筱菲。

晚上回到宿舍，她话里有话：“有的人就是矫情，起早一点怎么了，跑个步又怎么了，凭什么有的人去，有的人不去。”

樊宁说，这也怪张明州，非得整什么跑操，现在他自己都不去了，有哪个班级像我们这样的呢。

邱立彦说，你不要太怪于筱菲，她最近好像身体不舒服。

“有谁身体一天到晚不舒服的，就是找借口不想去！我看她勾引别的男的，身体怎么舒服了！”

学校规定跑操比赛一定要穿小白鞋，显得整齐划一。轮休回来的那天下午，我们分拨在小镇上转悠。老钟和刘奇先去超市买日用品，正好于筱菲和仲国荣也在里面买东西。

于筱菲从刘奇身旁走过去，哈哈，老钟让我抓到你了吧，还整天说没钱，都穷的逛超市了。她抢走老钟手里的泡面，然后撒娇的指着货架上的啤酒

，老钟我要喝这个。

老钟不耐烦，你一个女生喝什么酒。

刘奇很小心的问她，你喜欢喝啤酒吗。

老钟说，你别理她，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筱菲问他们要去哪，老钟说是要去买小白鞋。

“那正好一起。”

常见的小白鞋几十块钱一双，但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也是不少的数目。于筱菲和老板砍价，说我们买的这么多，能不能便宜一些。老板应付我们这些学生太轻松了，看你们是学生啦，真的不赚你们什么钱。讲了半天，老板都没有松动的意思。刘奇跟老板说，二十块钱一双，我们可以买四双，不然我们就去别的店看看。说完招呼大家离开，刚走到门口，老板叫住他们，二十块钱也行吧，真的不赚你们钱啦。付完钱老板还在打量他们，问刘奇和于筱菲：“你们是什么关系。”

老钟说，我们都是同学。

“我看你们真像一家人。”老板说。

回去的路上老钟问刘奇什么时候学会讲价，你不像会讲价的人。刘奇说，听赵长磊说过，他教我买衣服怎么跟老板讲价。于筱菲还不满意：“给她二十块钱真是太便宜她了，至少得对半砍。”

你也不能太贪心了吧。仲国荣说她。

“是的，人家赚钱也不容易呐。”刘奇说的每一句话中的一个字都特别小心，生怕错过于筱菲的每一个眼神。

跑操比赛前一天下午，大家到操场训练。下午天气不是很冷，残存的阳光照在操场上。训练齐步跑一段，然后停下来歇息一会。大家以赵长磊为中心，围在操场边上聊天。当时选定他作为为我们的旗手，一群人围着他把他夸的不成样子。说他长得这么帅，评委光看脸也能给我们第一名。赵长磊笑着说，你们奇怪不奇怪，别的班都是情侣一对对的，我们班这么多美女，却一对都没有。

邱立彦说，还不是因为都是好朋友啊。俗话说，生人不想巴结，熟人不好下手。

于筱菲说，我们班的男生都是脸皮太薄，整天老实巴交的，这样下去早要是要吃亏的。

“对，尤其是我，我一看我们班女生啊，就羞的脸红。”张勇捂着脸，做出害羞的样子。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很多年后，我们都发现这一有趣的事情，连偷着谈的都没有。也没有留下什么正儿八经的故事，只留下一个又一个未完成的牵扯。

那年冬天第一场雪来的很快。

起床的时候张勇问赵长磊，昨晚给你打电话的女生是谁啊。

“你怎么知道是女的？”

“废话，哪个男的烧的啊，大半夜给你打电话。是不是于筱菲？”

赵长磊点头。

“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告诉我外面下雪了。”

“啧啧，可真浪漫，打电话告诉你外面下雪了。”

刘奇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不明白于筱菲为什么会凌晨打电话赵长磊，并且说那么暧昧的话。

那次下雪以后，刘奇怀疑于筱菲喜欢照赵长磊，开始着手打听这件事情。刘奇悄悄去问其他人，大家都含糊的说不清楚。但观察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

刘奇的怀疑确实没有错，不光包括于筱菲，大多数女生都难以抗拒像赵长磊这样的男生。刘奇本身也是优秀的人，但他优秀潜藏在内心，不浮在表面。在这个处处表面光鲜的时代，他的优势太渺小。

邱立彦给他提供了点线索。有一次晚自习停电，教室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张勇躲在在于筱菲身后，突然跳出来吓了她一下。于筱菲吓得往赵长磊身上扑，抱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当时天黑，看到的人少，但她在旁边看的很清楚。他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于筱菲很喜欢附和着赵长磊。

晚上熄灯后，刘奇在公共卫生间洗衣服，赵长磊在里面蹲厕所。

“你大半夜洗什么衣服，白天没空吗。”赵长磊问他。

“白天真没空，得忙别的事情。那个……，我想问你事情。”

“有事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你是不是喜欢于筱菲。”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天天学习学傻了，我怎么会喜欢那种贱女人，我躲都来不及。”

“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问这个干嘛。”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我给你提个建议，喜欢女生就得主动些，你脸皮也太薄了，你指望别人主动贴你，将来等着捡别人破鞋穿吧。”

虽然赵长磊话说的是有些难听，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别说是追女生，做任何一件事情不表现出主动，都很难做成。而刘奇也并不是执迷不悟的那种人，大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腼腆的性格难于转变，继续做他的专情男主角。

之后，刘奇发现自己和赵长磊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和他聊天时觉得不自然。赵管自己借东西，他开始犹豫是否要借给他。刘奇下意识到，赵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敌人。

学校举行跑操比赛之前，每个班要推选一位旗手。这两个人就是从他们两个中间选一个。赵长磊跟刘奇说，要不你当吧，我觉得我跑的没有你好。刘奇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觉得谁当都是一样。没想到赵长磊却在背地里偷偷拉票，让大家都投他。投票结果出来，赵长磊顺理的成为了旗手。比赛那天，赵长磊举着旗带我们拿了一等奖，实在太风光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刘奇对赵长磊产生了一些憎恨。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魔鬼，一旦遭受了不公平，魔鬼就容易被召唤出来，他觉得自己跑的比赵长磊好多了，而且也比他更努力，凭什么他就能随便当上旗手。上高一时他们两好的穿一条裤子，没钱了可以借给你，什么小忙有求必应。刘奇发现，赵长磊平时口口声声说不学习，读书没有任何用，结果一考完试分数比谁都高。在学生时代，像赵这样的人多如牛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刘奇没有弄懂这个世界，也不理解很多人的做法。为什么这么多人表里不一，他真诚的去对待别人，反而总是被别人欺骗。刘奇装作满不在乎，就算于筱菲和赵在一起，那又关我的什么事情？他把自己的内心关起来，假装避开所有。事实上，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打球吃饭的间隙，这些问题又冒出来干扰他的生活。

刘奇非常想找个人好好聊聊，从别人那里寻求点安慰和指点。吃完晚饭，他去水房旁边的小房间给水卡充钱。他递给老师二十块钱，老师把卡放在机器上刷了一下，在电脑里输进了什么东西，找给了他十块钱。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正碰见离雨秋提着水壶回教室。她看见刘奇有心事的样子。

“你怎么了？”

刘奇看着她，想问她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把这种事说给一个女生听，有点不太合适。但女生往往是最懂女生的。奇怪的是他仿佛走进一个怪圈，他和于筱菲还不是朋友，就已经意淫出了关系纠纷。

“你有什么事吗？”离雨秋被他弄的莫名其妙。

“哦，没有什么事，真的没有什么事。”

“有事就一定要说出来，不然永远都是事情。”

“我想问问这次元旦咱们放几天的假。”

“就这么点小问题？不至于让你每天心事重重吧。”

“于筱菲最近怎么样？”

“你为什么会问起她，听说她和赵长磊好上了”

“哦，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消息确定吗。”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有人看见他们晚自习下课手拉手来着，是张乐看到的，应该挺确定的，我可以再帮你去问问。”

离雨秋发现刘奇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特别奇怪。她知道自己可能话说多了，但他的情况已经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刘奇，你也喜欢于筱菲吗，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刘奇生怕离雨秋接再追问下去，立刻加快了脚步。这种煎熬的等待就像海州没有尽头的冬天，但他还是坚信痛苦只是暂时的，日复一日的期望一定会为他换来点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