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不想去上学

许庭抱着小闺女找过来，恰好听到了苏妘这番教导。

这下他放心了。

老婆就像是孩子们的人生导师，这方面他自叹不如。

也不打算和老婆争抢人生导师的角色。

当天的话题除了春耕，还有娅灵要开学的事。

家里正忙，就由苏妘带孩子去交学费。

这会儿还没开始九年义务教育，学费不免，黄桷村小学要两百块一年。

对农村人来说，一年两百块都是不小的开销了。

何况孩子们去了学校，大多数是玩耍混日子，真正学习的并不多。

所以往往小学都没上完，就让孩子辍学，要么在家帮忙种田，要么外出打工挣钱。

然而苏妘说了，不管有多困难，都要让孩子上学。

即使村里人普遍觉得，姑娘早晚要嫁人，上了学没啥大用，花钱供出来的大学生，最后终会沦为别家的人。

苏妘也从来没受到影响，始终认为孩子就是孩子，不分男女。

更不曾动摇过供孩子读书的念头，从小就鼓励女儿们要考大学。

如果说前世许庭有什么做得不错的地方，那就是没有阻止苏妘供孩子们上学。

当然，这也是因为两个孩子都很争气。

许娅灵是一开始就当了学霸，许娅宛在三年级之前都是笨笨的。

许庭偶尔会辅导小丫头的功课，回回都能被气得不轻。

见小闺女的成绩那么差，他也撂下过狠话，要是再保持这样的成绩，就让她回家放牛耕田，别浪费钱上学了。

结果从三年级开始，许娅宛成绩飙升，后面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每学期都能去参加年级比赛。

虽说每回年级比赛，娅灵都能拿到甲等奖，娅宛只有乙等奖，但也好过没拿奖。

不过现在，许娅灵显然还没有体会到“学习”的快乐……

一九九九年，正月二十四，星期四。

时间是凌晨五点半。

“呜呜呜，我不要上学！”

不满七岁的小姑娘被从床上揪起来，站在灶房门口，困倦地揉着眼睛，带着哭腔喊。

“学费都交了你说不上学，那你咋不在前天你妈带你交学费时说不交费？”

张秀芬疾言厉色地教训道。

许宗海扛上犁头，赶着牛，准备去犁田了。

从正月二十到今天，春耕已经持续四天，接近尾声。

许娅灵瞧见阿爷要走了，更加没有安全感，待会儿她被阿奶骂就没人帮自己说话了。

“阿爷，我不去上学，我还要去捡田螺！”小姑娘揪着阿爷的衣摆可怜兮兮地说。

许宗海呵呵笑着说：“阿爷帮你捡。”

“不嘛，我要自己去捡，我还可以帮阿爷放牛。”许娅灵撇撇嘴，缠着阿爷不肯放开。

张秀芬拿着一根鞭子走出来，嘴里骂骂咧咧：“赶紧刷了牙上学去，你阿爷还要去犁田，耽误恁多时间，找抽是不是？”

小姑娘吓得赶紧松手，许宗海就趁机赶着牛走了。

许庭打着哈欠刚走到晒谷场这边，便看到一个小姑娘拖着书包，一边哭一边往前走。

“呜呜呜……我不要上学……呜呜呜……”

“动作快点儿！六点半就早读了，去迟了先生罚站！”

张秀芬拿着一根藤条站在库房门前，叉着腰大声吼道。

许庭惊了。

他都没见过大丫头这厌学的样子。

真想拍下来啊！

这是多么宝贵的画面，拍下来等大闺女长大了，让她自己看看。

当然最重要的是，录视频能方便他自己取笑大丫头。

可惜，这会儿连电话都没普及，手机更是没有了。

大家还在用大哥大呢。

许庭花两分钟刷了牙，想了想，这天蒙蒙亮，一个小姑娘一边哭一边孤独地踏上上学之路。

未免太凄惨了。

他就把家里的老式横杠自行车推出来了。

“干啥去？”

张秀芬纳闷地问。

许庭推着单车往外走，“我去看看娅灵。”

张秀芬就没说话了，专心舀猪食去喂猪。

黄桷村小学就在庙堂那里，庙堂本身就是和学校连着的。

大人走过去的话大概要十来分钟。

小孩子走，起码得半个小时。

许庭骑着单车来到黄泥路上，一眼就看到前方有个小小身影，孤零零地往前走着。

她“呜呜呜”的哭声在清晨的微风中，听着越发凄凉了。

许庭却咧嘴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踩着单车过去。

“呜呜呜……呜呜呜……嗝……”

许娅灵哭着哭着就岔气了，还打了个嗝。

“叮铃铃~”

后方忽然响起了什么声音。

听着像是单车的车铃声。

哗哗流泪的许娅灵没心思搭理后面来的单车，拖着小书包，继续哭着前行。

“哟，这谁啊，一大早的哭得那么凄凉？”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许娅灵揉揉眼睛，她好像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不可能，一定是错觉。

呜呜呜，大家都还在睡觉，就她一个人要起那么早去学校，呜呜呜！

“哈哈哈……”

突然，一阵笑声传进耳朵里。

许娅灵听见笑声，心里的委屈一下子被气愤取代了。

她擦了擦眼泪，气呼呼地转过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讨厌！

结果一转身，就瞧见自家老爸踩着单车，慢悠悠地跟在她后头。

许娅灵立马破涕为笑，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爸爸！”

她赶紧拖着小书包奔向了单车。

许庭笑哈哈地停下来，等她走近了，伸手替她抹去眼泪。

他打趣地说：“哭得眼睛肿成啥了，你就不怕待会儿去了学校同学们笑话？”

许娅灵两眼亮晶晶地仰望着他，“你怎么来啦？”

许庭捏捏小姑娘的脸蛋：“我一起来就看见一个不肯上学的娃，惨兮兮地哭着走出家门，就过来看热闹了。”

听了这话，许娅灵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许庭看了笑得更欢，弯腰把她手里的书包拿起来，拍去上面的泥土。

“别气得跟个河豚似的，瞧瞧妈妈给你买的小书包都脏成啥样了。”许庭痛惜地说，“这玩意儿可要三十块啊，价值十二斤猪肉！”

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许娅灵，闻言吃惊地张大嘴巴。

随后瘪嘴，嗫嚅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它那么贵。”

许庭一听，乐了。

把书包往单车龙头一挂，拍拍后座对闺女说：“上车吧，爸用这辆‘宝马’送你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