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冰棘巨兽

偷听的二人被抓了个正着，春来把沈骁挡在后面，尴尬的笑了笑，摸出兜里的蝶蛹准备解释，却被林正初捂住了嘴。

春来：“？”

林正初指了指房门，用唇语说：会被听到。

看到小姑娘点头，林正初才松开春来的嘴，他手里拿着一沓资料，脸色不太好，明显也听到了屋内的谈话。

作为春家唯二不是能力者的普通人，沈骁对林正初有天然的好感，这人长得清秀，书生气十足，和谁说话都是恭恭敬敬的，非常有礼貌。

这会儿他站在门外，犹豫着该不该敲门。

沈骁对此很是理解，屋里应该都是有头有脸的能力者，林正初一个普通人现在进去，很容易成为出气筒。

“小林。”春原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到了就进来吧。”

春来和沈骁吓了一跳，既然春原知道林正初在外面，那肯定早就发现他俩了，只是没戳破而已。

林正初却丝毫不惊讶，他推了推眼镜，整理了一番头发和衣领，抬手敲门，大跨步迈进房间，随手把门掩上，却没关严，门缝甚至比刚才还要开的大一些。

透过门缝，沈骁和春来看到屋里坐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坐那儿像一座小山，腰上却挂着一个与外形极度不符的粉色刺绣小包，这人看到林正初进来后主动打招呼：“小林啊，上次你制作的止血药好用的很，不亏是春原的学生！”

春来和沈骁对视一番——从声音判断，这便是刚才拍桌子的人。

林正初停下脚步，欠身鞠了个躬，“夏先生，晚上好。”

夏？夏家的夏华？

沈骁没见过夏华，只知道他常年在一线作战，是基地的“最强之矛”，据说夏华与春原在寒潮前便是好友，单论打怪的实力，夏华甚至在春原之上，女儿夏桃更是小一辈里最值得期待的好苗子，如若不是夏华对基地管理没兴趣，整天的往野外跑，执政官还指不定是谁。

“你看你，大家都是自己人，”夏华指了指身后的能力者们，“随意些，不用这么拘谨。”

沈骁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人？前面还大骂着普通人是牲口呢？

林正初却面无波澜，“夏先生说笑了，我是小辈，礼节不能少。”说罢低头走至春原身前，把手里的东西双手呈上，说：“春原先生，这是您要的资料。”

“辛苦。”春原微笑道，从林正初手中的资料里抽出一份，“许书航老师昨天给了我一份最新的数据，我让小林连夜整理成册，大家先看一下。”

林正初将资料逐一分发下去。

“内容比较多，我捡重要的说，首先是关于我们能力来源的研究进度，”春原说，“许老师比对了温泉基地现有全部能力者的基因序列，发现无论各位能力者寒潮前来自何方，身体状况如何，是否相识，在觉醒能力之后，体内都会出现一段异于常人的基因序列，通俗点说，能力本身是一种基因突变，造成突变的原因目前还未找到，所以我们暂时无法人为促进能力觉醒，只能听天由命。”

春原顿了顿，环视屋内一周，再次缓缓开口道：“突变除了带给我们力量，还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变化，能力者相互婚配的确可以保证孩子至少继承父母一方的能力，可这份力量却造成下一代的基因缺陷，资料上的数据显示，凡是继承了父母能力的男孩，百分百会出现凝血功能障碍，女孩的几率相对较低，大约有百分之二十，这种缺陷除了影响凝血功能外，还会让血管变的极为脆弱，普通的磕碰都会造成大出血，往往不到五岁就会夭折，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奇怪，为什么能力者的婴幼儿死亡率会大于普通人，很多孩子甚至胎死腹中，而且女孩数量远高于男孩，这便是答案。”

夜已深，屋内炉火烧的旺，气氛却冷至冰点，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你的意思是，我的儿子他，活不过五岁？这，这太荒唐了....”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打破了寂静，他是之前劝架的那个人，此时正慌乱的翻看着资料，手指都快要将资料纸张捏碎，嘴里语无伦次的念叨着，每一个字都在颤抖，“肯定有什么解决办法，我儿子才刚满月...刚满月...”终于，他艰难的抬起头，祈求的望着春原，“许书航他老人家，会不会...弄错了？”

没等春原开口，夏华先按住他的肩膀，重重叹了口气：“苏承泽，许老师是能力者研究方面的专家，他做事严谨，没有万分把握必然不敢下结论，唉，这是老天爷不给我们活路啊。”

“除了寒潮当晚自然觉醒的第一批能力者外，九年多了，再没出现过普通人自然觉醒的情况，原以为继承父母能力的孩子是出路，可这条路也行不通，”春原说，“基地的每个孩子我都视为己出，我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如此，我们必须接受。”

“春原，你那个苦修药剂得加紧研究了啊，”夏华的语气比之前冷静了不少，“虽说我家小桃子没有凝血障碍的问题，但按照许老师的说法，孩子得病的几率简直高的吓人，没有纯血统的男孩，能力者早晚会消失，万一寒潮又冒出来，不敢想。问题是，这和通婚有什么关系？以前也出现过不少能力者和普通人生下的小孩，没听说过有哪个小孩觉醒能力的。”

“如果，这样的孩子出现了呢？”春原说。

夏华眉头紧皱，“当真？”

“嗯，晚饭前得到的消息，所以我才会急着叫大家过来，孩子的父亲是能力者，母亲不是，”春原说，“说不定，这个孩子身上藏着我们的未来。”

苏承泽依然呆呆望着资料，完全没听到春原在说什么，夏华却直接站了起来，激动地说，“还等什么啊，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啊！”

“不要着急，陈曦已经去接了，”春原抬抬手，“今晚就会把孩子送到儿童庇护所，无论他是自然觉醒，还是来自父亲的遗传，这对我们而言都是好消息。”

“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总还是讲道理的吗，”夏华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狠拍了一下苏承泽的后背，“你也别太消沉，儿子还小，我们还有时间，说不定过两天就找到解决办法了。”

苏承泽木然的点点头。

“振作起来，基地离不开你，”夏华说，“对了春原，马上又到冰霜试炼的日子了，你家小猫头鹰今年还不报名啊？”

春原有点为难，“春来没觉醒能力，陈曦担心她在冰霜密林里受伤，我们还在商量。”

“不知道你家陈曦哪儿那么多担心，小孩子吗，就是要经常磕碰敲打，长大才不容易被一点小事击倒，”夏华说，“其他家的孩子早就打成一片，唯独小猫头鹰，成天被陈曦关在家里学习，谢绝一切娱乐活动，真不怕把孩子学废了。”

“也没有关在家里，”春原笑了笑，“春来只是和同龄人接触比较少而已。”

“问题就在这，小孩子也是需要朋友的，要不是太孤单，她干嘛总跑去儿童庇护所，还动不动从大街上给你捡孩子回来？”夏华摇摇头，“得了，我也不插手你们两口子教育女儿，说到儿童庇护所，前几天我带桃子去送慰问品，在一堆孩子里，竟然看到了被小猫头鹰抓回来的那个男孩，小林，儿童庇护所是你负责的，怎么能出现这种失误。”

“自从儿童庇护所建立后，春来小姐经常从外面带回落单的孩子，”林正初说，“不知道您说的男孩，是哪一位？”

“还能哪位，那个鞋匠的儿子啊，能力者被杀的事儿还没弄明白，万一这小子真有克制能力者的力量，得多危险，而且他脸上绑满了绷带，模样都看不清，给小桃子吓坏了，”夏华随口说道，“依我看，就该把那小子单独关一个屋子，注意别弄死就行。”

“有这事？”春原问林正初，余光扫过开着缝的屋门。

屋外，沈骁喉头发紧，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刚才夏华所说的男孩分明就是自己，但他并没有去过什么儿童庇护所。

有人顶替了自己，那个人是谁？

他想问春来是怎么回事，可小姑娘脸色苍白，正呆呆的看着门缝那边，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他。

屋内，林正初微微颔首，“那男孩伤的很重，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再关着他，我实在于心不忍。”

“原来如此，”春原说，“夏华，一个九岁的孩子而已，何必那么严格，小林有分寸。”

夏华摆摆手，“九岁也不能放松警惕，小桃子刚五岁，都能随便撂倒比她大一轮的人，何况那个杀人犯的儿子...”

吱——

门被推开。

沈骁走了进来，春来死死拽着他的胳膊，想把他从屋里拖出去。

林正初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屋内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春来赶忙松开沈骁，她咽了口吐沫，从兜里摸出两个灯蝶蛹，“我和十一哥哥找到两个蝶蛹，想来问问...”她声音越来越小，把两只手绞在一起，可怜巴巴的看着春原，像是快要哭出来。

“十一，春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屋睡觉？”春原平静的说，“听话，快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春原先生，”沈骁说，“您能不能把代替我的那个孩子放了？”

夏华好奇的打量着沈骁，“春原，这孩子是？”

春原尚未开口，就听到沈骁的声音：“我才是鞋匠的儿子，儿童庇护所里的那个人是假的。”

九岁的少年抬头挺胸，眼睛不眨的迎着一群能力者的目光，声音却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满场哗然。

春原无声的叹了口气。

夏华马上意识到沈骁话里的意思，他眨眼间便冲到春原面前，揪住春原的领子，指着沈骁说，“春原你疯了吧！当初你在基地大会上力保这孩子的性命，多少人因此而记恨你，你不知道吗？”

“一个九岁的孩子而已，何必让你们怕成这样。”春原眉毛都没抬，淡淡的说。

“怕？我是怕他吗？”夏华喊道，“你一次次提高普通人的地位，现在竟然连杀人犯的儿子都藏在家里，春原啊春原，能力者天天在外面卖命，你却丝毫不考虑他们的感受，我是怕你哪天睡觉的时候被人割了脖子！”

“整个基地除了陈曦和你，没人有这本事。”春原说。

“你！”夏华气的半天说不出话，他手心冒火，咬着牙说，“行，春原，你就是不听劝是吧，看我帮你杀了那个小畜生！以除后患！”说话间他猛然看向沈骁，一根火焰铸成的长矛转瞬从他手中飞出，径直戳向沈骁胸口！

春来在这一刻绕过沈骁，张开手臂挡在他面前！

夏华没料到这一幕，赶忙挥手将长矛转向，但已经来不及，火焰眼看就要把两个孩子戳穿！

砰！

地面上出现一条焦黑，房门也被烧出一个大洞，火矛一路向前，直到撞上走廊尽头的墙面才炸开来，顿时火星四溅，浓烟滚滚！

众人都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春原稳稳的坐在轮椅上，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他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再不回来，家都要被拆了。”

说话的是个女人，她披着白色斗篷，背对众人，身前护着两个孩子。

刚才就是她在一瞬间抱走了春来和沈骁。

“陈曦，对不起，我刚才冲动了，”夏华松开春原，额头上都是冷汗，“你不要...”

“我不要怎样，”陈曦边说话边转过身，摘下斗篷的兜帽，面无表情的说，“不要怪你差点杀了我女儿？”

在场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陈曦的脸上沾满血迹。

春原直起身，眉眼间难得落下阴霾，“怎么回事？”

“嗯？哦，你说这个啊，”陈曦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看着指尖的血迹，金色的双眸中没有一丝亮光，“没什么，死了两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