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烟花（7）

“这些不重要，她伤还没好，万一又摔了…”沈骁看着执政官一身轻松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她没离开房间？”

“嗯，不然先过去的肯定是我。”春原笑眯眯的，“她为了赢你，不知道准备了多少鬼主意呢。”

沈骁足足沉默了十几秒，然后微微低头，“抱歉春原先生，这么晚打扰您了。”说完后轻轻关门离开。

和春原说的一样，春来压根就没离开房间。

她坐在床上，看到沈骁后赶忙捂住嘴。

沈骁早没了打赌的心情，他快步走到小姑娘面前，强压着火气，问：“你在屋里干嘛呢？”

春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输了！输家要答应…”

“你到底干嘛呢！”沈骁吼道。

春来像是猜到沈骁会生气，抿抿嘴没说话。

“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是我不争气，没能保护好你。

“输赢有那么重要吗！”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摘面具也可以。

“开玩笑也有个度行不行！”

我怕你受伤，怕你和上次一样从我眼前消失。

沈骁说一句往后退一步，退到第三步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摔把怒气摔散了一大半。

沈骁看到地面翘起来一块，不注意很容易绊倒。

春来坐在床上没动，腰板挺得特别直，既没有和平日一样耍赖，也没有因为沈骁吼他就哭鼻子，“我刚才踩着凳子，想在柜子高处拿生辰银币，下来的时候也绊了一下，凳子倒了，东西也撒了一地。”

她眼神平静，语气淡然，有那么一瞬，沈骁竟从她身上看到了春原的影子。

“…人没事？”

“嗯，没事。”

“拐棍为什么在楼下？”

“我扔的。”

沈骁差点被春来这句话噎死，他定了定神，说：“故意扔给我看的？”

“嗯，我想着你一定会过来，干脆将计就计，所以躲在了门后，原本只是想吓吓你，谁知道你进来压根没找见我，急呼呼的就跳下去了，我又不能先开口叫你，不然打赌就输了。”

“…你的腿不用拄拐？”

“嗯，早好了，”春来说，“故意装给你看的。”

小姑娘说得坦诚，脸上仿佛写着一行字：早有预谋，不知悔改，下次还敢。

沈骁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输赢很重要，”春来说，“这次的赌我不能输。”

沈骁沉默许久，把手按在面具的卡扣上，刚准备摘下面具。

“给你。”春来伸出手，手心躺着一枚银币。

银币正面雕着猫头鹰，反面是花苞。

沈骁对这枚银币有印象，是春来的生辰银币。

沈骁微微一愣，“这是？”

“打赌你输了，所以要答应我一件事，”春来表情严肃，“我要你随身带着这枚银币，不许拒绝。”

“你饶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给我生辰银币？”

“对，如果我不用这种方式，哥哥肯定会用各种理由推辞，”春来认真地说，“这次试炼回来我就在想，一定要让你收下这枚银币，有了它，我俩就能随时找到对方，今后再也不用担心走散了。”

生辰银币，由守夜人打造，银币一套两枚，内有机关，打开机关可指示另一枚银币的方位。

沈骁犹豫片刻，“好吧，愿赌服输。”他郑重地接过银币，感觉手上沉甸甸的。

春来在沈骁收下银币的瞬间就被打回原形，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高兴地手舞足蹈，大喊一声：“作！战！成！功！”

沈骁：“……”

“哥哥我给你说，模仿我爸真的太难了，一点情绪不能有，我刚才都觉得自己快被憋死了！”春来重新变回平日里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和刚才严肃认真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还好你没有再拒绝，不然我真的下不来台了！”

“...你确定身体彻底好了？”

“当然！守夜人恢复的快！我现在都可以原地表演后空翻！”春来拿出自己那一枚银币，“来来，我教你怎么用。”

沈骁学着春来的样子拨动猫头鹰的嘴巴，银币上的猫头鹰瞬间睁开眼，另一面的花苞也同时绽放，五片花瓣中，有一片是镂空的。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分别拨动自己银币上镂空的花瓣。

银质的花朵转了几圈后开始减速，沈骁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只见他的银币缓缓停下，镂空的花瓣刚好指向春来。

而春来的那一片，也刚好指向他。

“是不是很神奇？”春来笑盈盈地说，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花瓣一样，“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连着我们俩呢。”

心底有什么在小心翼翼地萌发，沈骁看着眼前的女孩，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对了，我爸说赢的人有奖励！我要去看看是什么武器！”春来握着银币，连蹦带跳地跑出房间。

沈骁静静看着手中的银币，银币上的镂空花瓣随着春来一点点转动，最终指向了春原的房间。

银币是凉的，沈骁却觉得手心全是暖意，他有点想哭，但又不好意思在春来面前哭，他把银币的机关回正，抹了一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小姑娘的欢呼。

“见证历史的时刻到了！我即将拥有人生第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了！”春来抱着一个盒子跑回来，盒子有一臂长，用丝绒包着，看上去很是精致。

“猜猜是什么！”春来说，“猜对有奖？”

“什么奖？”

“哎呀奖不重要，猜的过程才重要，我猜是…匕首！”

“也有可能是软鞭。”

“好！那我开了啊！”春来把手放在盒盖上，“三！二！一！铛铛铛！”

武器躺在盒子正中央，它尖锐精巧，线条流畅，盒子闪着独特的金属光泽。

春来却傻了眼。

执政官所说的漂亮武器不是匕首，也不是软鞭。

而是一根银针。

春来：“…我觉得我爸在耍我。”

沈骁：“…春原先生应该有他的用意。”

春来盯着银针，眼珠子都要对到一起，她百思不得其解，说：“一根针能干嘛？我能想到的只有缝合伤口，但这也不是医用缝合针啊，难道我爸要让我学绣花？”

“让你学绣花还不如让破晓学抓鱼，反正都没戏。”

“请不要拿公鸡和我做对比。”

“好啦别纠结了，明天去问问春原先生，”沈骁用锤子把地面翘起的部分敲平，“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要不把针给我？感觉做鞋子能用上。”

“那可不行，这是我凭本事赢来的！”春来大失所望，把银针放回盒子里，“算了算了不想了，睡觉！”

沈骁直到春来睡着后才悄悄离开，他站在自己房门前，思考了许久，决定去找春原。

执政官屋内的灯还亮着。

“还不睡？有事？”春原问。

沈骁说：“春原先生，我愿意继续接受殉道者的实验。”

春原略显惊讶，“哦？不是一直很排斥吗？怎么突然想通了？”

是啊，为什么突然想通了？沈骁问自己。

最早留在春家是为了活下去，后来是为了寻求父母的真相，得知真相后意识到弱者是无法改变命运的，他想要变强。

他知道成为殉道者可以变强，但他不敢，因为他觉得异能是原罪，接受异能等同于承认守夜人的所作所为，是在背叛死去的父母。

随着接触的守夜人越来越多，他慢慢发现，异能在有些人手里是害人的刀，在有些人手里却是保护人的盾，有罪的从来不是异能，而是人。

但他还是不敢成为殉道者，因为他害怕实验失败，害怕死亡。

于是他告诉自己，即便没有异能他也可以成为强者。

四年来他每天都在努力变强，结果面对紫衣女人时竟毫无招架之力。

他还是被保护的那一个，除了逃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受伤害，和四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他开始思考，在这个守夜人统领的世界里，真的存在不用异能的强者吗？

或许有吧，比如许书航教授，比如洞穴基地的执政官，但这些都不是他可以触及到的高度。

眼下想要快速变强只有一个选择：成为殉道者。

可他依然在犹豫。

四年的时间让他看到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他知道守夜人和普通人所生的孩子在基地很难活下去，大家都认为混血儿是横在双方之间的异类，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接纳他们，混血儿要么被逐出基地，要么成为地下交易的商品。

殉道者既不属于守夜人，也不属于普通人，是和混血儿一样的异类。

异类没有归处。

他像是陷入泥潭，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直到春来把生辰银币放进他的手心，用一条无形的线把二人相连。

她给了他归处。

从第一次和春来相遇到现在，整整四年，他终于明确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他要为了她变强，要成为她的后盾，要保护她。

即便要成为殉道者也在所不惜。

因为她是他无数次从泥泞中抬起头，都能看见的光。

沈骁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说：“我想保护重要的人，成为殉道者是最快的办法。”

春原说：“实验目前只剩下最后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你中途失控，那我只有一个选项，杀了你。”

沈骁说：“嗯，我明白实验有风险，但我愿意去冒险。”

春原把轮椅摇到沈骁身旁，用手比划了一番，“十一，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呢。”他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眼看要立春了，你再好好想想，不着急，等给春来过完生日后再决定。”

沈骁微微一愣，“我以为我没有选择。”

“不，你一直都有。”春原笑着说，“说到春来的生日，你想好送她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