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胆小鬼（2）

两人都有意放慢了呼吸频率，四周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动。

半晌，沈骁说：“快休息吧，明天要走很多路。”

江莱：“你才是。”

沈骁：“嗯？”

“你才是胆小鬼。”江莱说着要起身，被沈骁抱回去。

沈骁：“别闹了，睡觉。”

“你硌到我了。”

“……”

“何必呢，要不我帮你？”

“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江莱没吱声。

沈骁松了口气，他闭上眼睛，心里默默背诵着怪物图鉴的内容，想通过这样的方法赶走脑子里不安分的念头，结果标题还没背完，江莱的手就从前面贴过来，顺着他的小腹往下摸。

沈骁理智的弦都要绷炸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再乱动给你绑起来！”

江莱背对着他，小声说：“疼。”

沈骁看到她手腕的绷带，想起她之前被鬼脸花腐蚀的伤，赶忙松开手。

江莱趁机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两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她望着他，眼里全是得逞的笑意。

沈骁突然反应过来，这伤早八百年前就该好了！他刚想发作，江莱却蹭过来，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他的鼻尖。

四目相对，她说：“沈骁，我曾答应回答你三个问题，你只问了两个。”

琥珀色的双眼中没有欲.望，只有不安。

是春来还是江莱？是十一还是沈骁？是放不下过往，还是想抓住现在？

她急于找到答案，不仅是沈骁的，更是她自己的。

“不着急。”沈骁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一手覆上她的后脑勺，另一手像哄睡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重复道，“不着急。”

怀中的人微微一怔，然后闭上眼，把脑袋靠在他胸前，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安心睡，我在。”沈骁说。

“太静了，睡不着，”江莱说，“沈骁，给我讲点你的事吧，我想听。”

沈骁沉默许久，轻声开口：“我认识一个女孩，叫春来。”

*

“浪潮”十五年，立春前夕。

沈骁给春来过完生日后，在花田等着林正初来接，戴眼镜的年轻人一向准时，这一天却迟到了很久。

他衣服掉了一颗扣子，头发翘起来好几处，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很是反常。

春来上了车就呼呼大睡，沈骁以为林正初遇到了什么麻烦事，礼节性地关心了几句，可对方心不在焉，明显不想和他说话，他也就没问太多。

回去的路上，沈骁感觉天气变冷了。

到达温泉基地已是深夜，沈骁看小姑娘睡得香，没忍心叫她，背着她往春家走，没走几步就看到广场上灯火通明，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奇怪，距离立春还有一周呢，庆典不会这么早就开始吧？

沈骁隐约听到很多人在喊“许书航”的名字，时不时夹杂着“实验”、“新世界”之类的词语，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人群中满是金色眼睛的守夜人，他们分成两波，正激烈争吵着。

沈骁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曾在陈曦的回忆里看到过类似的场景，甚至连站在最前面叫嚣的几个人都没变，只不过上次争吵是因为他，而这一次…

似乎与拓荒者计划有关。

关于拓荒者计划，基地里有相当一部分守夜人是持反对意见的，理由大概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不相信新世界的存在，认为这件事没有意义。

第二，拓荒者计划投入太大，劳民伤财还不一定有结果。

第三，故意和春原唱反调，想把他从执政官的位置上拉下来。

作为父亲和老师的春原是温柔的，但作为执政官的春原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一面。

沈骁不知道自己对春原了解多少，只知道他是个狠人。

他不顾众人的反对，顶着压力在基地外招募拓荒者，竟然在没有动用基地一分钱的情况下成功组建了将近百人的队伍，这些拓荒者大多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但却个个拥有对抗高级怪甚至稀有怪的实力，第一批拓荒者很快集结完毕，他们来历成谜，行动有序，装备齐全，高喊着“前路漫漫”的口号，浩浩荡荡前往死亡之海。

温泉基地的守夜人们一直认为普通人一无是处，哪里见过这阵势，纷纷猜测到底是谁在背后支持春原，连夏华都跑来问春原，但执政官只是笑笑，多一个字都不提。

没过多久，第一批拓荒者传回消息：他们已经到达海边并驻扎，下一步准备跨越死亡之海，寻找海的尽头。

驻扎海边？这是守夜人几十年都没做到的事情，他们仅是靠近大海就会呼吸困难，有的人甚至会吐血不止，严重的直接导致死亡。

也不知道春原是无意说漏还是故意透漏，本应是绝密的消息竟三言两语的传遍整个基地，那些反对春原的守夜人惊呆了，他们无法想象这群人是如何抗住一波又一波的怪物，又是如何忍受死亡之海带来的种种不适。

随着曙光基地和隧道铁路的开建，大量工人带着一身力气出去，带着各种见闻回来，“新世界”已经不仅仅是大海那边的代名词，而是温泉基地外的统称。

慢慢的，守夜人们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普通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他们不害怕了，不听话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有人指责执政官，说他给了普通人太多自由，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乱套。

春原对此不置可否，表示无论是谁，只要能接下这些项目，他马上辞职。

反对春原的守夜人不是没想过全权接管这些大项目，无奈守夜人基数本就不大，这些年孩子的夭亡更是雪上加霜，而且春原在普通人中的呼声越发高涨，夏家的无条件支持更是春原最大的底气。

他们不敢动春原。

或许是担心权威被动摇，或许是出于守夜人的自尊心，或许是想探明春原背后的势力，或许只是出于对新世界的好奇，总之，第二批拓荒者没多久也集结完毕，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金色的双眸。

寻找新世界的路并不顺利，一晃四年过去，拓荒者计划终于有了最新的进展，这个结果却让所有人失望：

死亡之海的另一边，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冰墙。

更糟糕的消息是，拓荒者死伤惨重，第二批拓荒者无人生还，死因不明。

守夜人们有气无处撒，不敢直接骂执政官，于是把许书航推到风口浪尖，说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蒙骗了春原，非要说有什么新世界，所以执政官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林正初看到这一幕马上皱起眉，拉着两个孩子从小路绕开人群。

沈骁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能见到许书航，还是在春家的餐厅里。

在沈骁的印象中，春原从来没有在家宴请过客人，哪怕是和春原关系最好的夏华也没有在家吃过饭。

桌子上有三副碗筷，除去春原和许书航，还有一副碗筷没有用，它摆在春原左手旁的椅子前，不知道在等谁。

林正初看到许书航也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朝沈骁使了个眼色，让他和春来先离开。

“加三副碗筷，让他俩过来坐，”春原说，“小林，你也来。”

林正初应了声，转身去拿碗筷。

沈骁把春来拍醒，小姑娘看到父亲后眼睛一亮，刚打算跑过去，分享人生中第一次过生日的快乐，转脸发现许书航也在，赶忙站定，乖巧地问好，“许教授。”

许书航年过百半，两鬓比前两年白了不少，他此刻满面愁容，根本顾不上春来，只是点了点头。

小姑娘察觉到气氛不对，赶忙拉着沈骁入座，她眼睛偷瞄着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菜，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只是碍着许书航在场才收敛了些，没有直接上手。

林正初端着三副碗筷回来，正给春来摆筷子的时候，席间突然响起小孩的哭声。

声音来自许书航身边的椅子，沈骁这才看到椅子下面有一个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两三岁。

沈骁记得许教授有一个女儿，没听说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啪”的一声，碗碟碎了一地。

只见林正初面色惨白，他直勾勾盯着小男孩，脸上的肉因为恐惧而抽搐着。

春原皱了皱眉，看向林正初。

林正初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连连道歉，赶忙蹲下收拾地上的狼藉，可他的双手不断颤抖，怎么也捡不起地上细小的碎片，手指也被划伤。

沈骁见状想过去帮忙，却突然被春原叫住。

“十一，我问你个问题，”春原把一根筷子放在面前，“你面前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阳关道，宽敞平坦，路好走，人也多，不会孤单，但前面都是大雾，可能走着走着就是悬崖。”

沈骁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春原到底想表达什么。

“另一条路是独木桥，路很窄，两边都是湍流，稍不留心就会掉下去淹死，而且路上还不断有人想办法推你下去，但只要你走过去了，前面一定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春原说，“是你的话，你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