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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萧铁马趁着叶秋风进来的当儿,暗自运功调息,自觉稍稍恢复了一点,他往前站了一步,看着众人道:“这第二阵,可是我胜了?”

众人默然,无人作答。

萧铁马傲然一笑,对酒馆主人道:“铁马这边,还有一事相求。”

酒馆主人说道:“请说。”

“我义父说,还有一个人,在这里给我留了一坛酒。”

“哦?”酒馆主人眉毛一扬,“请问何人所留?”

“他的名字叫,做风秋镝。”萧铁马答道。

他此言一出,酒馆里的众人都是脸色大变。

风秋镝和风满楼两人,如同武林中划过的最耀眼的两颗流星,甫一出道,即是与萧家父子的对决和与“黑白双奇”的棋战,这在别人眼里,或许都已是名震武林的傲人战绩,但那只是他们兄弟俩的牛刀小试,真正让他们成为传奇的,是这之后,他们与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天龙甲,和剑神十三郎的对决。两人因为这两场对决,在武林一战封神,却也从此销声匿迹,再无消息,以至于人们都无法确信,这两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其名也正如流星飞逝,转眼不见其踪。现在,突然听得萧铁马说出风秋镝的名字,而且居然还给他留了一坛酒,众人自是震惊无比。

先是铁如山厉色问道:“萧铁马,你枉为我父亲的义子!居然还与我们铁家的仇人有旧?”

计无策也在一旁说道:“你果然是早有图谋,这风家兄弟,是老帮之父铁战追杀的朝廷钦犯,铁战因他而死,你却和他有这般的瓜葛,这件事,可是从未曾听你说起啊。”江湖会其余众人也都是神色凝重,望着萧铁马。

柴问在自己桌边听得明白,不由暗暗扣住手里的两支金丝箭,心内暗忖:“原来这铁如山是铁战之后,这么说来,和神机尉还是颇有渊源。这萧铁马是铁将的义子,那他与这风秋镝又是什么关系?风秋镝为先朝钦犯,萧铁马为本朝钦犯,这事可真是凑巧的紧了,他姓萧,难道。。。?”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得过于匪夷所思,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他们拖到神机尉的后援到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出手。这酒馆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好对付的,就连那个叫叶秋风的,也甚是古怪,自己可别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栽在这个无忧酒馆里。想到这里,他意图把水搅浑,也高声道:“铁老帮主之父铁战曾为神机尉副都统,确有此事,当时也确实是在办风家兄弟的案子,不过说回来萧铁马,你已是本朝钦犯,你若是再与先朝钦犯有旧,朝廷是断然不会放过你的。”

而璇玑子是两道长寿白眉猛地在一耸,问道:“你说的,可是武林中那个风秋镝?风家兄弟中的哥哥?”

酒馆主人看着众人,似感意外地道:“原来,大家都对此事略知一二,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问各位,据我所知,铁战是为剑神十三郎所杀,和风家兄弟,好像并无牵连啊?”

听到剑神十三郎的名字,那个叫做叶秋风的年轻人,握住剑鞘的手,忽地一紧。

酒馆主人似未在意地看了叶秋风一眼,然后踱步过来,站到酒馆中间,对着江湖会众人道:“难得今天众位齐聚小馆,既然大家都与此事相关,不妨一起说来听听。”

“且慢,”计无策看着酒馆主人,面有愠色地道:“江湖会与萧铁马的三阵之约,又当如何?”

酒馆主人淡然道:“萧铁马已连战江湖会两大高手,‘九天霹雳’雷右使和黄金堂杜堂主,第一阵作平局,第二阵萧铁马胜,大家已无异议,江湖会就算是胜了第三局,也是双方打平而已,三阵之约已然明朗。即使江湖会,执意要打这第三阵,计左使,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这酒馆主人最后的一句话说得轻重有加,绵里藏针,隐然已是要揭穿计无策,想趁着萧铁马筋疲力竭之时,用这第三阵取他性命的用心。

计无策当初所谓的三阵之约,本已立于不败之地,若赢得两阵,自不必说,若有差池,想他萧铁马经过两战,必已是强弩之末,到得第三阵时,己方任何一人出战,都可将其当场格杀,但这无忧酒馆历经百年,他的这一伎俩,又岂会轻易得手?

计无策听得酒馆主人所言,一双吊眼角,忽地前后抽动了两下,然后面无表情地道:“既然酒馆主人如此说,计无策当无话讲。”

铁如山看着酒馆主人,又看看萧铁马,愤愤地道:“风家兄弟与我祖父铁战之事,江湖会在座各位皆知,萧铁马亦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他现在才说与风家兄弟相识,足见其用心歹毒!”

萧铁马看着铁如山,慢慢地摇了摇头,怅然道:“我与他们,并不相识,不过或许,我与他们,早就应该相识。”

众人听见他说的这句话,都是面面相觑,虽然觉得他的话里大有深意,但却不明就里。

铁如山“哼”了一声,对众人道:“当年我祖父铁战,是六扇门第一神捕,同时也是神机尉的副都统。他奉旨缉拿风家兄弟,发现他们到文口镇萧家寻仇,所以他也跟着到了文口镇。这风家兄弟震于我祖父的威名,和他约定,他们自缚归案,但要他保护这风秋镝的女人性命无虞,我祖父依约而行,谁知这兄弟二人十分阴险,抱着必死之心,先去萧家寻仇,被我祖父察觉,先将他们绳之于法,但是那风秋镝的女人,却是被萧家的人带走了,还死了不少六扇门的兄弟。我祖父言出必践,单人独闯萧宅要人,结果遇上了剑神十三郎,才,才遭了毒手。”说到此处,铁如山似已情难自控,不由得语声高昂。

“那为什么风家兄弟又要到萧宅,去杀那天龙甲和剑神十三郎的呢?”酒馆主人问道。

“他们是想去抢回风秋镝的女人,谁知萧家老爷子早有防备,藏了两个绝顶高手在里面,要不,风家兄弟又怎么能一战成名呢。”

“那么就是说,没有人亲眼见过风家兄弟的萧宅一战了?”酒馆主人怀疑地问道。

“据我父亲讲,当时的萧宅已经没人了,萧家老爷子自从被风家兄弟追杀,两个儿子死的死,伤的伤,神机尉,”说到此处,铁如山往柴问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机尉当时也去奉旨查抄萧家,萧老爷子失心疯了,一把火把萧宅里面的小楼点了,最后萧家满门,还有风家兄弟二人,都被烧死在里面了。”

铁如山见酒馆里的人都是将信将疑的表情,接着道:“你们不信?我祖父死后,六扇门出名的仵作都去了,连萧家烧过的白地,都细细地查了一遍,这是回来的仵作,亲口对我父亲说的。他们是万万不敢弄错的。”

“不过,我记得父亲说起时,也确实说过他们这一战确有蹊跷。”铁如山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接着说道。

“据当时回来的仵作讲,因为当时着火的只是萧家小楼,火灾并未波及别处,而且当时适逢大雪,所以天龙甲和剑神十三郎与风家兄弟决战时的地方都未烧毁,他们说查验时,发现天龙甲是被割颈而亡,而名闻天下的剑神十三郎,竟然是一个盲人!而且,查验伤口之后,发现他还是被我祖父的烈焰神刀杀死的。”

众人更觉他所说之事匪夷所思,又听杜雨亭接口道:“老帮主在世时,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按理说,这天龙甲没有罩门的硬功,怎么会被割颈?剑神号称天下第一剑客,居然是一个盲人。种种推测,不一而足,所以那风家兄弟的武功,是否真的高到可以杀得了天龙甲和剑神十三郎,到现在还是众说纷纭。”

“可要是这样,为什么别人还说,这剑神是风满楼杀的呢?”

铁如山道:“因为跟随我祖父的捕快讲,我祖父先去的萧宅,他被杀时,有萧家的仆役亲眼所见,风家兄弟是第二日才去的,那剑神的尸首,倒于他书房的门前,仵作又在剑神的书房里,找到了一把刻有‘满楼’二字的长剑,剑带鲜血,刺入木床,直至没柄,故此,断定剑神死于风满楼之手。”

“原来如此。”酒馆主人点点头。

璇玑子慨然道:“这风家兄弟二人,空有绝世武功,也不过是昙花一现,那风玄机的玄机剑法和‘纵横天下’九式,却也是就此失传了。”

众人听到璇玑子的话,不由都心里一动,都往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站立当场的萧铁马,虽然目光炯炯,却是各有心事。

萧铁马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暗自想道:不知风秋镝留给自己的这坛酒里,酿的到底是祸,还是福?

计无策干咳两声,说道:“既然话已说到这里,就请酒馆主人取酒,待萧铁马办完应办之事,我们再赴第三阵。”

酒馆主人看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自去后面酒架取了一坛酒,慢慢走了回来,他来到萧铁马的桌边站定,对萧铁马道:“这坛酒上,确实有你的名字,留酒的人,也确实叫做风秋镝。”他放下酒坛,默默退下。

此刻酒馆里无人再发一言,就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那个纸封陈旧,落满灰尘的褐色酒坛之上,酒馆里静得,只能听到门外,风吹树叶的轻响。

萧铁马轻轻拍碎封口的泥封,察看酒坛里面,稍顷,他突然探手进去,从酒坛里,掏出了几件物事。

酒坛里面没有酒?酒坛,就应该是装酒的,如果没有酒,那这酒坛里,装的又是什么呢?

众人看着萧铁马把拿出来的物事,一样样地放到自己桌上,最后,他拿出了一封信笺,慢慢展开,拿信笺的手,竟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地颤抖。

大厅里的烛火甚为明亮,他仔细地读着,不一会儿,双手愈发颤抖不已,烛光之下,双目一时间似有泪垂,此情此景,对于萧铁马,可以说是终生难忘。自己已到穷途末路,身边强敌环伺,而他,却在读着平生最重要的一封信,刚刚知道,他是谁,他的家人是谁,他将来的路,要如何地走下去,如果,他还有将来。

萧铁马把读过的信笺,慢慢放到自己桌上的烛火之上,旧而泛黄的信笺,刹时浴火而起,转眼就化为细碎的片片灰烬,众人见了他的举动,一时间都是十分错愕,还未待明白他意欲何为,就见他又低头凝视着桌上的几件物事,久久不动。

桌上放着,他从酒坛里拿出来的一大一下两个锦囊,还有两个薄薄的绢册。他先打开小的锦囊,发现里面是一对青玉耳环,玉质莹光碧润,造工精巧别致,而大的锦囊里,是一块五寸见方的乌黑物事,他借着光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发现原来是一方精雕细刻的砚台。

他借着烛光再看那两个绢册,看到封面上写着的几个字,虽未看全,他也知道那是什么,他想了想,拿起绢册,正要靠近自己桌上的烛火,忽见一个人影勃然而起,翩然若一道白虹,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直取萧铁马,而另一只手,屈指如爪,直取那两本绢册。

萧铁马身形未动,从江湖会的那张桌子边,也冲出一道灰影,尤似鬼魅,也是一柄长剑,凌空直击白影的侧腹要害。

白影见状,挥剑一格,倏地在空中一折,翻身倒踢而上,随即激射而回,这“梯云纵”的轻功,当是武当掌门莫属,而这灰影一击不中,借回挡之力,也是全速回撤,落在铁如山的身边,众人定睛一看,正是江湖会左使“天机主”计无策。

璇玑子看着计无策,缓缓问道:“计左使,你这是何意?”话语之中压抑着的不祥之意,已是分外浓烈。

计无策阴然一笑,说道:“璇玑子道长,武当掌门,你刚才,这又是何意?”

璇玑子和计无策的这一次出手,只在俄顷之间,众人目不暇接,待得看清时,两个人已然分开,斗上了唇枪舌剑。

“他与风秋镝有故,这风秋镝和风满楼乃武林败类,他适才又要毁灭证据,所以我才会出手阻止。”璇玑子回道。

“嘿嘿,好一个武林正道,别人都是武林败类,自己都是正大光明,你难道,不是看到他的绢册上写的字迹,才出手的吗?”计无策不紧不慢地说道。

“哼,你一直要置萧铁马于死地,现在又是出手维护他,难道你竟是又回心转意了不成?”璇玑子逼问道。

“这萧铁马对本帮犯下滔天大罪,江湖会一令追杀,天下皆知,他又与风秋镝有故,这些物事,与他所犯罪行有着莫大的干系,江湖会于情于礼,都要追查到底,这些物事,也应归江湖会保管,用以查证之用。”计无策这一番话,说得倒是义正词严。

就在两人说得剑拔弩张之时,只听一阵接一阵的纵声长笑,在酒馆里响了起来,这笑声轻狂之极,充满着不屑与蔑视。

众人定睛一看,正在大笑的人,正是那个狂傲不羁的叶秋风。

计无策双眼微微眯起,待他笑声暂歇,问道:“未请教,这位叶公子,所笑何来?”

叶秋风毫不在意地摇着头,继续大笑着说道:“我笑的是,为什么,明明是见不得人的心思,在你们口中,却总有一个最正义不过的理由,而且,都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叶秋风,实在是佩服得紧。”

他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惊立当场,心内都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一句话就能得罪武当派和江湖会,想来,他应该也是武林中的第一人了。

叶秋风的话音刚落,璇玑子座下的四个道士听见他辱及师门,更不答话,联袂而出,群起攻向叶秋风。四柄长剑首尾相助,攻守相护,阵法绵密,攻势凌厉,瞬间就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将叶秋风罩在当场!

这武当剑阵,本应当是六人所成,是武当派浸淫多年,研习出来的极厉害的阵法,博大精深,以太极两仪,四象万物之理,以弱制敌,克强化刚,不管对方是一人,还是数十人,只要陷入这个剑阵,都是万难逃脱的,虽然武当道士只有四人,剑阵相对简易,但是威力也是非同小可,所以众人看见武当剑阵一成,就觉得叶秋风已是凶多吉少。

倏忽之间,只听一声清啸,一道明亮的剑芒,从重重剑网中闪耀而出,转眼之间,就将刚刚织成的剑网切得支离破碎,鲜血在剑影交错中不停飞溅,把明亮的剑芒衬托得更加诡异,片刻之间,白芒倏忽不见,叶秋风身躯傲立,冷眼扫视当场,长剑已铿然入鞘,而地上躺着的四个武当道士,已是被一剑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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