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太原十二时辰（十一）

囚车吱呦吱呦向桥头驶去，老葛终于慌了，挣扎从车里站起，两手不停拍打栏杆大喊道：“救我！”

可秦川他们每人都被四五个黑甲探子缠住，鏖战正酣，就算听到了也无济于事。

张小敬从一人腹部拔出短刀，踹出去的同时，借力靠向秦川身后急声道：“你赶紧过桥，这里交给我们！”

都戈也手起刀落，连斩两人杀了过来，三人抵背相守。

“那你俩就得死这！”秦川刀尖向前虚晃两下，侧过脑袋飞快回了句。

张小敬洒脱笑道：“老子可以为枉死的弟兄追查数年，难道今日就不能为活着的兄弟去死？”

“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死？”他撞了下都戈喊道：“对吧，大个！”

桥头的黑甲探子已尽数围来，除了躺在地上的，还剩二十多人，为了对付他们，蛛司竟是遣出三队埋伏于此。

都戈还是淡淡的口气，却可能说了这辈子最长的一句话。

“之前为了寻找家人可以陪你去死，今天自然也可以死在这。”

“因为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好！”秦川听完顿时豪气横生，“那老子就在那边等你们！”

和这里相比，桥那边更是凶险莫测，而且他还是孤身一人，三人都很清楚，此去向东，同样是九死一生。

但也只有秦川才能胜此重任，因为全盘计划皆出自他手。

“干他娘的！”张小敬大吼一声杀向了桥头，都戈也紧随其后。

一时间刀光纵横血肉横飞，黑甲探子招架不住如此猛烈的攻势，很快便被凿穿个口子。

秦川猛劈了几刀，趁对面暂避锋芒退后几步的空当，扭头就跑。

在那口子尚未合拢前，他冲至二人身旁，大声喊道：“老子说的那边，可是桥那边，都特么给我活着！”说完便跑下北桥。

就在此时，三四道火箭从城西拖曳着长尾射向云端，紧接着全城鼓声雷动，望楼的灯笼好似星光在入夜的太原府闪烁。

城南城北的河东军大营也随之鼓噪喧嚣，三城及外城的墙头，无数火把奔走其上，转眼间便连成一片，将北都染得彤红，戒备的等级近乎于战事将起。

河东军竟也倾巢出动！

秦川察觉到城内异常，心中一凛，他拼命往前跑，压根不敢回头看，就怕万一发现谁受了伤，保不齐自己会心软再反身回去。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能有半点犹豫，只能凭着一腔孤勇继续往下冲，否则他们全得死在这。

潜入东城，他避开巡夜的守卫，径直向东华坊奔去，那里是老葛标记之处，结合之前得到的线索，这次绝对错不了！

东城图他已熟稔在心，知道中桥离那儿很近，过一个西华坊便是。

可当他刚踏进西华坊的地界，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和之前进朔州时一样。

他被盯上了！

但此刻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为了节省时间，他向南边坊墙绕了过去。

福东巷位于西华坊南，上马坊北，路宽三四丈。

府城最大的赌坊就设在上马坊内，所以平日巷子两旁，尽是一些输红眼的赌徒在此乞讨。

一旦有不明真相的好心人路过，他们就死求百赖上去讨上几文，然后进去再赌，等输光了再回到巷子里重操旧业。

这烂地别说西城的百姓，就是东城本地的，也宁可绕远都不走近。

据说这赌坊还有府衙的背景，巡夜的守卫也不来查，所以就算过了宵禁，此地依然热闹非凡。

可今夜的福东巷却是格外安静，街上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风吹落叶的簌簌声不时响起，巷子里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秦川刚一转进福东巷，就见右侧上马坊里灯烛辉煌，光亮越过坊墙映入巷子，把整条街分成一明一暗。

他见状跑向对面，将身形遁入黑影疾速前行，可就在离巷口不到三十步远，却陡然停住了脚。

后退几步又回头看了眼，秦川缓缓直起身站在了原地，心知自己已无路可退！

暗巷里人影绰绰，前后加起来起码得有二三十个。

这些人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有棍子、鱼叉、铲子、锄头、箩筐甚至还有人提着一把大关刀，也不知是从哪个关帝庙卸下来的。

见对面并非官府中人，秦川摸向腰囊，抓起一把金箔朗声道：“在下不慎误闯贵宝地，不知能不能买条生路？”说完一扬手撒了出去。

就见一个矮胖子出了人堆，阴阳怪气道：“呦！听这声咱爷俩是不是碰过？不还各老子耍横么？咋着，现在怂哈了？”

说着便用棍子指了过来，桀桀笑道：“换个以前，就放你小子一马，但这哈不行啊，额老大还等着拿你去换咧！”

秦川本以为是钱的原因，正要从腰囊继续掏，却听身后有风声袭来，忙一闪身避过，唰的一声抽刀出鞘，刃光如电，画了个半圆从上斩下。

那黑影来不及躲，本能地抬手臂去挡，却被一刀砍断。

但刀势依然不减，抵在那人腋下猛地一划，接着就被一脚横踢，滚落到巷子里有亮的地儿。

整个过程极快，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就已结束。

巷子前后的人群骤然一阵骚动，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不说他们，就连秦川自己看了一眼也觉得有些反胃，那个偷袭的混混腋下多了道恐怖的豁口，里面……

他本不是暴戾之人，但以寡敌众，对面又是些鱼龙混杂的地痞流氓。

若不能抢先立威，真等他们一拥而上，怕是自己下场比这人还要惨。

当啷一声，有棍子掉落在地上。

矮胖子往后又退一步，色厉内荏叫道：“他就一个人！咱们怕了哈不成！”说完又嚎了一嗓子：“他腰里可都是金子！”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毕竟都是因财聚又为财散的亡命徒，终于有那胆大之人贴着墙边开始往前挪，进而带动其他人也涌了上来。

既然如此，就别怪老子大开杀戒了！

秦川眼底闪过一抹狠戾，振刀前行，仿佛这一刻被包围的不是他，却是对面的人。

自己虽然没有张小敬都戈的本事，但这混混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来吧！战个痛快！

他大开大合冲了过去，刀光下劈人棍皆碎，缓缓滑下；横扫一刀触之尽亡，向后倒落；刀尖斜撩血溅喷射，人影翻飞，福东巷里登时响起一片惨嚎，与往常喧闹也不遑多让。

杀至巷口之时，秦川浑身早已被血水打湿，白皙的面孔满是血点，眼神里杀意凛然。

矮胖子见势不妙，刚要转身往外跑，却被一刀刺穿了胸口。

秦川拨出刀，那肥腻的身躯刚倒下，就露出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竟还是个书生的打扮。

而这巷子里，还站着的也只剩他一人！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在下被他们胁迫至此，权是充个门面，吾上有老母还……”

秦川见其言谈举止，倒也符合他的身份，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就放下刀朝巷外走去。

谁知那书生却是狰狞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悄无声息地朝秦川后心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