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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听到虞北洲的声音,宗洛没有半点意外。

隔着袖口,他攥紧了藏匿在手上的夔纹古玉。

虽然他不知道原文剧情,但毕竟公孙游可是男配之一。

男配都出场了,头顶万人迷光环的虞北洲怎么可能不在,他刚刚就猜到了。

宗洛在心里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嫉妒,只是觉得习惯。

上辈子从鬼谷撕破脸开始,他和虞北洲就一路针锋相对。

能饮一杯无里的主角是他穿书前网文圈里最热门的成长型主角,前期起点虽不如宗洛高,但是升级嗖嗖地快。等到从卫国结束为质回来的宗洛得在京城站稳脚跟立足时,虞北洲就已经能接受渊帝召见,天天在宗洛眼前晃悠了。

等到虞北洲正式进了京城,那更叫一个如鱼得水。?

围在他身边的男配莺莺燕燕数不胜数,效忠者云云。个个都把宗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多少次宗洛同虞北洲暗中交锋,最后都被他们挡下来。虞北洲出什么事,宗洛第一个背黑锅。他调去戍守边关,虽说是渊帝之命,但他们也没少出力。

刚开始宗洛还很不知天高地厚地打算策反几位男配。

后来时间长了,碰壁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多么痛的领悟。

谁让虞北洲是《能饮一杯无》的主角,全世界都围着他转,而他只是个炮灰。

炮灰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想和主角作对,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嘛。

这种无力感,堪比宗洛当初检阅毕设时遇见怎么改也改不会的学生。

只不过经历了一辈子,这辈子也就习惯了,反正目的既然达到,就懒得再做无用功。

他一点也不担心其他几位皇子是个什么想法。

只要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都不可能在闹出一个乌龙的情况下,在众目睽睽中再拉住他刨根问到底。

然而就在宗洛打定主意找个借口离去的时候,兰亭水榭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阵嘈杂声。

远远地看去,只见小厮撩起车帘,从里走出一位眉眼脱俗,姿态出尘的青袍男子。

这个时间点,不少达官贵人已经陆陆续续进场。

百家宴开宴的日子,不仅是学子们关心,贵人们也相当挂念。

列国贵族里养客风俗盛行,越有实力的大贵族,门下门客的人数越多,成了一种体现世家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例如魏国凤月君,豫国的武安王,皆是门客三千,说出去倍有面子。

门客也分为不同种类。

有专职刺杀的刺客或训练精良的死士,辅导世家子弟学习的文人,专门保护主子安全的剑客武士,还有专门出谋划策的谋士。除此之外,甚至还有驾驶车舆平稳的马夫,街头专门表演杂技逗趣的杂耍先生,有一技之长的厨子。

平时大多都是门客投奔世家贵族。

但有真才实学的大抵多自傲,特别是能够通过百家筛选的学子们,整体来说比普通门客质量高了不少,自然值得以礼相待。

“丞相阁下竟然来了......”

“都说裴相日理万机,怎么今天会有时间?”

报名六艺,最后夺了三项魁首,从一介布衣官拜丞相,一步登天,大渊丞相裴谦雪简直就是百家学子人人艳羡景仰的对象。

“你们忘了?这一届投签的法家领队,正是裴相座下的得意门生。”

说到这茬,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自渊帝肃清内乱继位后,拜了出身法家的裴谦雪为相。

裴谦雪一上位,立马雷厉风行地开始重新编纂渊律变法。

既是变法,自然要弄下去一批人。当时几位旧贵族联合起来反抗,势必要把这位新相斩于马下。结果转头后脚裴谦雪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些旧贵族们的罪状,直接参了折子上去。

渊帝二话不说,直接按新编的严苛律法处置,一律不留情。

这下就算再没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新相是渊帝的人了。

这一战,奠定了渊帝的暴君名头,也成就了裴谦雪的不近人情。自此,没人再敢小瞧这位布衣丞相。

虽说表面上看他如同天上雪莲般高不可攀,身上没有一丝烟火味。但经历过当初变法改革的官员们看着他那张脸依旧心有余悸。

因为不管再如何,这些人见到了都得一边牙酸着,一边恭恭敬敬称呼一声裴相。

唯有站着的宗洛不由得深深叹气。

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半天下来,能饮一杯无里的重要男配基本都被他碰完了。

没错,裴谦雪虽然效忠于渊帝,但是他也极为欣赏虞北洲这类为大渊开疆拓土的将领,上辈子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赞扬过北宁王,据说还经常邀请对方一起焚香调琴,饮茶对弈。

最重要的是,宗洛记得,评论区说裴谦雪是第一个知晓主角身怀恶疾但却并不感到嫌恶的人,在虞北洲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宗洛:“......”

唉,这狗血剧情。难怪评论区都叫人家裴月光,风头直逼四皇子。

宗洛虽然对渊帝感情复杂,但他对自己便宜爹还是有信心。

只要渊帝在世,虞北洲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就算有再多野心,再想给这江山改朝换代,也得等渊帝百年后。

可是结合上辈子宗洛在戍守边疆时收到的密信,加上渊帝身体每况愈下的老毛病。就算渊帝醒过来整顿叛乱,想来身体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宗洛一点也不心虚地把黑锅扣给了裴谦雪。

原书里虞北洲若是想称帝,肯定绕不开这位。既然作者敢在文案上这么写,那裴谦雪肯定是默许了。

宗洛和裴谦雪之间倒是没什么过节,只不过拥簇虞北洲的那些男配对他都不太友好。很久以后他才听薛御史说,当初渊帝决定把他发配边疆,据说是采纳了裴相的一点建议。

戍守边疆本无错。但要说没有一点私心,宗洛第一个不信。

就在宗洛沉默不语,打算寻个由头转身离去的时候,那头公孙游也对着虞北洲冷冷地发问了:“你又是谁?我同这位白衣兄台说话,配不配与你何干?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围观群众个个倒抽一口冷气。

北宁王容颜过人,红衣散发的装束,全大荒都知晓。一时间世家子弟还流行起穿红衣的风俗,只不过这靡丽的颜色也不是人人能压得住的,穿了几回发现东施效颦后,大家便也不穿了。

再说了,就算没听过传闻,实在不认识,北宁王身边那一溜皇子总认得出来吧?他们身上四爪蟒袍总认识吧?

这般冲上去对刚的,那还着实头一回见,前途不要了?

虞北洲嗤笑:“我是谁,你同样不配知道。”

虽然他神情依旧漫不经心,但那种显而易见的不悦溢于言表。

见他如此说,其他心存讨好的皇子自然跟着搭腔,大有一种直接给公孙游定上不敬之罪的意思。这几位一开口,不说别的,光身份就能碾压在场所有权贵。

围观者没人敢说话,就连提示都不敢。只在心里叹惋这狂徒前被白衣公子抢了风头,后脚又摊上这事,真是把上下都得罪遍了。

宗洛却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径直朝着公孙游道:“六艺比试,随缘即可,若遇见了就是缘分,遇不见也不必强求。至于其他......无需如此麻烦,在下暂住儒家驻地,闲暇时兄台随时可以找我论剑。”

虞北洲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说完,宗洛略微一拱手,转身欲要离去。

然而就在他迈开脚的刹那,空中黑漆漆一蓬的苍鹰张开翅膀盘旋一阵,没有预兆地再度冲了下来。

又来?!

宗洛敏锐地听到破空声,无奈于没有武器,只好伸手去挡。

哪想到这只丑鹰竟然也不攻击,而是扑闪几下,绕在他身边。

本来宗洛就蒙住眼睛,看不太真切,更何况这鹰还多了双翅膀,缠斗起来格外费力。

就在宗洛和这只鹰斗智斗勇的时候,虞北洲忽而笑道:“这鹰竟难得如此亲近生人,看来先生同我缘分果真不浅。”

他状似无意道:“上回本王可是怠慢了先生?为何先生迟迟不持玉佩来王府寻本王?”

闻言,众学子们恍然大悟,个个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位白衣公子。

城门口北宁王赐玉的事情已经传遍大渊都城,大家都叹是哪位学子如此幸运,竟然得了北宁王青眼,没想到就是面前这位!

换作平常,心底或多或少也会有些不服气。但方才那一遭过,谁也没完全把握说自己能破公孙游的剑招,更别说蒙上眼睛了。

难怪平日眼高于顶的北宁王也以礼相待,一口一个先生,推崇至极。

宗洛在心里皱眉,不知道虞北洲这回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可不是有缘分吗,那可是太有缘分了。他可不仅和虞北洲有仇,和他养的这只丑鹰也不对付......当初虞北洲把它派来刺探情报,被宗洛一弹弓从空中打下来,拔干净尾羽又重新扔了回去。照夜白烦都快烦死它。

他淡淡颔首:“北宁王厚爱,草民受之有愧。”

“先生何须如此自谦?难道你以为本王的玉佩逢人就给?”

虞北洲笑道:“正好今日在百家宴上碰见,既然邀请了这位......先生不会不给本王面子吧?”

像是应和般,在空中扑棱翅膀的苍鹰也稳稳落回到他披着白裘的肩侧。

其他几位皇子似乎还有话,但碍于北宁王的面子,都不好直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目光像是要穿透白绫,从宗洛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宗洛不知道虞北洲在大庭广众之下邀请他论道是个什么意思,但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拒绝显然不大现实。

他正想开口,忽而听到远处嘈杂声一停。周围学子纷纷行礼:“见过裴相。”

裴谦雪踱步而来,身旁跟随着他的法家大弟子。

几位皇子自然也是想拉拢这位丞相的,但是奈何多年来裴谦雪都油盐不进,一心一意为渊帝做事。所以他们也就歇了这个心思,然而心思是歇了,卖个面子还是需要的,至少不能把关系恶化了。

面对他们的招呼,青衣丞相颔首,一一回礼。

宗元武永远是最热情的那个:“裴相今日怎么会有兴致来百家宴?”

“碰巧顺路而已,过来看一眼愚徒。”裴谦雪神情平静:“几位殿下聚集在这,可是有心仪的门客人选了?”

虽然清楚是寒暄,但宗永柳依却眼睛一转,十分自然地接过裴谦雪的话:“让裴相见笑了,我们方才只是聚在一起,看场极其精彩的论剑。看到折枝做剑,都甚是见猎心喜,可惜被北宁王捷足先登。”

果不其然,听到折枝做剑,裴谦雪略微来了点兴趣,抬眸看了眼。

只一眼,他就顿在了原地。

白衣公子临江而立,简约云澹,超然绝俗。

然而只有片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虞北洲刚好上前一步,将宗洛整个人遮住,履行他方才同宗洛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邀约。两人留下一道背影,朝着水榭内走去。

咫尺几步,只算惊鸿一瞥,再多的,却是看不见了。

千年的老狐狸自然不需要玩什么聊斋。

短短一瞬间,裴谦雪就清楚了宗永柳故意说出这番话的用意。与此同时,他也想起了之前宗弘玖在大殿里撒的谎。

短短几念间,裴谦雪心中百转千回。

他微冷的指尖在宽大的袖口内搭住,默然不语。

裴谦雪同宗洛打的交道不多,不过后者回朝述职时匆匆见过几面。现在回想起来,竟意发觉自己快忘了三皇子真正的模样,回忆起来,反倒是梦里那幕刻入脑海,难以忘怀。

然而......像。太像了。

只要见过大渊三皇子一面的人,都很难忘记这模样。

倒不是说容貌有多么俊美惊艳,而是那种气质。

宗永柳状似不经意地添柴加火:“可惜裴相没早些来,不然也能见到那场论剑,着实遗憾。”

长得一样,气质一样,年纪相仿,就连声音也一样,这可能是巧合吗?

就连他们看了都难免震惊失态,只是碍着不好确定身份,无法贸然开口,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在无法下定论的时候,越多人知道越好。

宗永柳本来打着主意,想把这个从头到脚都是疑点的学子推到裴谦雪面前,届时不管有事没事,总有这位帮忙兜底。

结果没想到人家段位高,压根就不接他的招,甚至还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是吗?看来六殿下需要从北宁王手上横刀夺爱了。”

这话实在滴水不漏,众人皆知,裴谦雪是不养门客的,这位法家出身的新贵对世家贵族的习气嗤之以鼻。

“既如此,在下也就不叨扰诸位殿下的雅兴。”

说完,裴谦雪就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离去,一派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独留几位皇子看着他的背影。

......

另一边,宗洛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同虞北洲走入水榭。

水榭内点燃的熏香仍在香炉内盘旋,凭几和蒲团正铺在地上,一旁还放着不久前宗洛拿来煮茶的各式茶具,只不过秋意渐凉,滚烫的茶水早已凉透。

三两坐着的学子都赶紧起身,忙不迭将这片地方让给他们。

宗洛随意选定了一处蒲团坐下,完全把身旁的北宁王当成空气,同他方才和百家学子们交谈时的温和稳重大相径庭。

他甚至开始不慌不忙地继续泡茶,以姿态表明了自己视而不理的态度。

“师兄,我今天心情很好。”

等到四下里彻底无人后,虞北洲才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来,笑容浓郁。

是个人都能看出北宁王在看完论剑后莫名其妙的好心情。

只有宗洛能轻而易举分辨出这笑容里的居心叵测。

也不知道这小变态脑子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红衣将军随意扫开下摆,在宗洛桌案的对面席地而坐,姿势闲适。

一截凝霜皓腕从白衣剑客袖口探出,泡茶步骤行云流水。虞北洲无意间瞥见,倒是想起不久前攥着这截手腕时的触感。

入手偏冷,比他的体温低了许多。

明明无甚出奇,却瞬间中和了附骨之疽般的燥热,比许久前网罗天下珍宝,藩属国进献的千年寒玉还要有奇效。

“可是师兄似乎总是这样,面对旁人儒雅和煦,对我却如此冷淡,真叫我难过。”

虞北洲收回眼神,忽而将上半身凑过来,笑吟吟地开口:“要我说,鬼谷这一代可是只有我们二人,师兄若是对我热切一些,或许我就不那么恨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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