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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85

84.

今兮想起那天。

贺司珩一脸坦然,跟她说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耍酒疯,没有说胡话,她喝醉了就睡觉了。

完全。

一个字。

都。

没提昨晚发生的种种。

贺司珩向来在今兮面前无隐瞒,他曾用训诫口吻,警告过今兮。

——“如果不能百分百保证谎言不会被戳破,就不要说谎。”

这话再次得到应证。

今兮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贺司珩和祁燃之间,选择相信祁燃。

或许是因为,祁燃没有任何骗她的理由,而且他要是真想骗她,早在酒醒当天就戏弄她,没必要时隔这么久,还大费周章,拿傅云谏和他的照片问她到底谁更帅——当借口。

祁燃没有骗她的理由。

那贺司珩呢?

他为什么骗她?

今兮思来想去,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在她走神的时间里,玄关处传来声响。

保姆的声音响起:“贺先生,您回来了啊。”

紧接着,便是贺司珩冷淡声线:“嗯,今兮呢?”

“在看电视。”

贺司珩走近了,才发现今兮眼睫低垂,没什么表情的脸在乳白色灯光下,显得愈发冷艳。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游离模样。

“在想什么?”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今兮回过神,若无其事地回他:“宁宁说要去相亲,不知道她相的怎么样。”

其实今兮说谎时,手会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贺司珩没拆穿,顺着她的话说,“你可以问问她。”

今兮点点头,遂又拿出手机,给孟宁发消息。

消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贺司珩:“她怎么说?”

今兮:“没回。”

她放下手机,问:“可以吃饭了吧?”

贺司珩:“嗯,我换套衣服就出来吃饭。”

饭桌上,今兮几次三番想提起那天的事情,可也不知怎么,话都到嘴边了,又被她硬生生咽回喉咙里。

好像不管用什么方式开口,到头来,都会被解读成——她是真的想结婚。

说来也奇怪,明明她对婚姻并无太多渴求。尤其是在经历父母那桩事之后,将人性的阴暗面看得分外清晰。

她深知,人最爱的不是自己的儿女,爱的是自己内心的欲望。口口声声说最爱你的人,转头就可以再生下一个小孩儿,把关心和照顾都转交给另一个人。

父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呢?

她的想法从形成,到建立,再到毁灭,不过就是一个贺司珩。

她双手托腮,无奈又可悲地想。

她好像真的,有那么点儿想结婚了。

想和贺司珩结婚。

但贺司珩从来不提结婚这个事,他只想和她同居,不想和她结婚。

渣男。

贺司珩并不知道,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吃饭的时间里,坐他对面的女朋友,已经把他判定为“渣男”了。究其原因,是他不提结婚的事儿。

其实贺司珩真挺冤枉的。

从江城回来后,贺司珩就在计划结婚的事儿了。

谁知道医院这么忙,别说结婚了,就连求婚这事儿都得往后一延再延。

而不提她耍酒疯的事儿,那是因为他知道,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酒后逼婚。今兮估计想找个地道钻进去。

她看似大胆,实则上,脸皮薄得要命。

-

“求婚?这么突然?”

“难道说天鹅公主怀孕了?有天鹅蛋了?你俩奉子成婚?”

“那个……方便透露一下是男是女吗?”

周杨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酒吧包厢里,光影迷离昏暗。贺司珩背对着液晶显示屏坐着,神情隐晦不明,等到周杨按亮顶上的水晶灯,才看到他眼里挟着一道凛光。

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没有怀孕。”

周杨:“没怀孕为什么要结婚?”

“结婚是因为想结婚,和怀没怀孕无关。”贺司珩完全无法和他沟通,耐心告罄,将手里的酒杯放在桌面。

玻璃杯和玻璃桌面相撞,发出啷当一声脆响。

那声响是清脆的,可周杨却从中捕捉到一抹沉而冷的压迫感。

周杨是玩惯了的人,人生字典里,除了玩儿就是玩儿。

对他而言,结婚就是往自己的身上施加镣铐,结了婚,就不能随心所欲的玩儿了,人生就被束缚了。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法。

好在包厢里除了周杨外,还有个正常人,江泽洲。

贺司珩的视线,缓缓落在江泽洲身上。

那端。

江泽洲意外地,沉寂许久。

“喂,喂——”

久到周杨都忍不住抬腿踹他。

江泽洲终于回过神,“什么?”

贺司珩:“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江泽洲说:“最近是有些忙。”

贺司珩:“不是放假了吗?”

江泽洲捏了捏鼻梁。

往常他做这个动作,眉宇间都沾染几分挥不散的倦冷,今天却反常地,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忙别的。”

贺司珩问:“什么?”

江泽洲坦白:“相亲。”

此话一出,二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诧异。

贺司珩:“你,相亲?”

江泽洲:“我爸说的饭局,去了之后才发现,包厢里就我和她,两个人。”

被逼着去相亲的人,无论如何不是现在这样轻松的情绪。

贺司珩了然:“有想法?”

江泽洲晃了晃酒杯,嘴角,别有深意地勾起。

“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怎么说?”

“不太按常理出牌。”

周杨大腿一拍:“搞笑女!”

一分钟后。

周杨灰溜溜地离开包厢。

接连收到他们两个嫌弃的目光,周杨觉得这个世界魔怔了。贺司珩要结婚了,江泽洲竟然对女生产生好感?

周杨一走,包厢里清净不少。

话题重新回到求婚上。

江泽洲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求婚?”

贺司珩:“原本是想等她当上首席,可是总觉得,太晚了。”

江泽洲淡声:“阿珩,你知道你的优点是什么吗?把有关今兮的所有都考虑周到,这是你的优点,同时,也是你的缺点。”

贺司珩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江泽洲说:“结婚这件事情,没必要非得等到她事业有成,想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今兮对自己的未来有明晰的规划,不会因为和你结婚,而影响自己的事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贺司珩说,“所以我在想,到底什么时候和她求婚比较好。”

“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贺司珩沉冷的眸光凝聚在一处。

想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

何必瞻前顾后,何必犹豫再三。

谁都没开口说话,贺司珩的眉眼凝结出一抹难言的情绪,紧皱的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舒展开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站起身,往外走。

“不再待会儿?”江泽洲问。

“不了。”

贺司珩雷厉风行,火速离开。

不多时,一辆黑色卡宴从停车场飞驰离去,穿梭在霓虹灯光影里,灯带在后视镜里,滑出模糊绚烂的色彩。

最后停在一家大型商场外的停车位上。

晚上九点多,商场专柜还在营业。

贺司珩找了家今兮常去的珠宝店,经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本人过来,受宠若惊之余,很快整理好情绪,礼貌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贺先生,是因为今兮小姐那条项链来的吗?她上周定的项链已经过海关了,再过几天就能送到。”

“嗯。”

贺司珩在外人面前,一张脸,寡冷又淡漠。

看的经理胆战心惊,“那……”

贺司珩问:“你们这里,有没有结婚戒指?”

经理愣了愣:“啊?”

他重复了一遍:“结婚戒指。”

经理回神,忙不迭道:“有的有的,结婚戒指在这边。”

……

今兮刚将车停入车库,就接到了贺司珩的电话。

不等她开口,贺司珩的声音就响起:“你人呢?”

“我在车库。”

“车库?”

“啊,我家的车库。”

今兮熄火,下车,关车门。从地下车库,坐电梯到楼上客厅。

贺司珩声音低了低,隐约泄出些不易察觉的恼怒,“你家?”

今兮:“就,我爸妈这儿,应该还算是我家吧?”

贺司珩对此,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她怎么突然过去了。

“外公和外婆过来了,”今兮的声音突然抬高,音调上扬,带着三分甜和四分糯,“外公,外婆——”

“我家今年不回江城过年了,外公外婆来南城过年,”她捂着手机,解释,“先不说了,我陪外公外婆去了。”

今兮在半小时前才接到沈老爷子的电话,而后,便立马开车回来。

说实话,她现在也一头雾水的,“外公,您怎么突然想着来这儿过年来了?”

沈老爷子说:“你姑姑舅舅他们都去国外旅游了,剩你们一家陪我俩糟老头子老太太过年。我和你外婆琢磨了下,你们回江城反正年年也待不了几天,还不如我俩过来,能在这儿待个十天半个月的。”

今兮笑:“这样我也能多陪陪你俩。”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沈老爷子的脸板了下来。

“你老实回答我,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今兮敛眸,心虚地回,“有一阵子了。”

“一阵子是多久?”

今兮唇畔紧抿,没说话。

沈老爷子字字用力,落地有声,“这是你的家,今兮,哪儿有一年到头,在家待的日子不超过五天的?又不是在外地工作,忙的没法回来?”

今兮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以为,外公会数落她很多。

但,几秒过后,她听到面前的人,一声无奈的叹息。

视线里,多了一双鞋。

老人捏了捏她的肩,缓缓道:“没事儿啊,外公来了,这个家里,你不会是局外人,外公只疼你,知道吗?”

今兮怔怔的,紧抓着衣角的手,缓缓落下。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外公……”

“这么大人,可不能哭鼻子。”沈老爷子笑着。

“不哭。”

沈老爷子揉了揉她的头发,“上楼睡觉吧,你那房间,一直都有人给你收拾。”

今兮点点头:“嗯。”

说罢,她扶着沈老爷子上楼。

沈老爷子问她:“刚刚,是和阿珩打电话?”

今兮没隐瞒:“嗯。”

“和他说了,你回家的事儿?”

“说了。”

“嗯,要过年了,总在别人家待着也不好,对吧?”

“……嗯。”

“这些日子,在家好好待着,等过完年,再走,知道吗?”

“知道。”

今兮低着头,乖巧地应。

之后的几天,今兮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家里人似乎提前通过话,今兮回家之后,从没见过今宴,只是偶尔会听到小今宴奶里奶气的声音,或哭或闹。

还有一次,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听到今宴在说:“好想姐姐。”

今兮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充耳未闻。

转眼间,到除夕夜。

家里上下,张灯结彩,红色窗花,红色灯笼,到处洋溢着喜庆氛围。

除夕夜和其他日子也没什么差别,最多就是晚饭换了个名头,叫年夜饭。

今兮下楼,看到餐厅里坐了四个大人,她边坐下,边淡声说:“今宴不一起吃年夜饭吗?”

果不其然,听到她这句话之后,沈雅月脸上露出喜色。

开心不到三秒。

沈老爷子捉摸不透的语气,说:“拿了红包就跑了,估计不饿,没必要硬叫他上桌和我们一块儿吃饭。”

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吃完年夜饭,今兮不知道干什么,无聊之际,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是周杨的电话。

他咋咋呼呼的:“天鹅公主——”

声音响的她耳蜗疼。

“开门!出来放烟花!我们在你家外边儿。”

今兮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小跑着出去。

门外宽敞的马路上,三辆黑色卡宴,极为拉风,停成一排。

三人正从后备箱里往外搬烟花,三个后备箱里,放满了烟花。

寒风凛冽,刮在人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今兮穿了条单薄的黑色针织连衣裙,却跟察觉不到冷似的,小脸上写满兴奋,“你们怎么过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烟花?”

另外两个人当然不回她。

又不是他们的女朋友。

贺司珩放下手里的那箱烟花,瞥见她这身穿着,眉头拧起。

他走向她,靠近间,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该在她身上。

“怎么不穿衣服?”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她吐了吐舌头,声音含着笑,“太开心了,没来得及去换衣服。”

“我又不急。”

今兮唇角勾了勾,她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贺司珩朝周杨抬了抬下巴,“他买了一堆烟花,市区不让放,拿到我家来,可我爸妈今儿个都到城西老宅那儿吃饭了,家里没什么人,他嫌无聊,于是就过来了。”

正这时,不远处的周杨叫贺司珩:“阿珩,过来点火!”

贺司珩:“你怎么不点儿?”

周杨理直气壮:“我怕!”

贺司珩笑了声,他说:“我过去放烟花。”

今兮:“嗯。”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今兮双颊被冻得通红,她扯了扯身上的外套。

贺司珩的外套一侧口袋里似乎放了什么重物,硬邦邦的,拉扯间,撞在她的腰上。今兮顿觉莫名,半疑半惑地伸出手,放进口袋里。

冻的僵硬的手,触碰到一个丝绒四方盒。

她心里油然而生某种想法。

迟疑几秒,她掏出那个盒子。

看清盒子包装的时候,今兮的身子都像是被冻麻了。

她攥了攥手心,深吸一口气,打开盒子。

同一时刻,耳边响起刺耳声响。

烟花点燃飘雪夜空,照的夜晚的天如同白昼般,五颜六色的灯带在空中交织,最后在空中某个点,烟花炸裂。

烟花闪耀,宛若银河。

却没有一盏星光,比她眼前的钻戒还要璀璨。

烟花一簇又一簇,在头顶炸裂。

贺司珩收了打火机,回到今兮身边。

三五米远的距离,在他身上合身的外套,套在她身上,像极了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她小小的一个,被黑色外套包裹着。

那张漂亮的脸蛋,此时没有仰头看天上的烟花,而是睖睁着双眼,神情里,惊慌,无措,惊喜……各种情绪都有。

贺司珩的视线逐渐往下,双眼似深潭般深邃难测。

求婚的那个是他,慌的那个,竟然是今兮。

今兮拿着戒指盒的手紧了紧,问他:“这是什么?”

贺司珩:“戒指。”

“……”

她又不瞎。

今兮:“这是你的戒指?还是谁的?”

贺司珩不高不低的反问:“你觉得呢?”

她双睫颤动,迟疑间。

“——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贺司珩开口,拿过她手里的戒指盒,低垂着眼,望着盒子里闪烁着的钻戒,语气平静地问,“喜欢吗?”

“新年礼物吗?”

“谁拿求婚戒指当新年礼物的?”

远方还有噼里啪啦的烟花声。

可他们这里,空气仿佛凝滞住。

静默了大概十几秒,今兮抿了抿唇,抬眸,“你要和谁求婚?”

这回,他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和我面前的这位女士。”

今兮低低地“哦”了声。

“就这样?”

“你想要我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不知道,毕竟我没想在今天求婚。”

“那你带着戒指干什么?”

“随时随地提醒自己,是个即将有家室的男人。”

今兮没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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