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隔天陈玉斐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睡过另一人的身侧留下一团稍显凌乱的痕迹。

推开窗晴朗早晨的风微凉，窗外的泡桐花挂在树间飘着一股腻人的甜香。

一抹阳光透过枝桠落在他的脸上，不灼眼只是温暖。

早安和吻仍幻觉似的虚晃在耳畔，令他从未想过原来被爱是这样好。

毕竟不久前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好友说的过独了，不再需要另一人就能生活下去。

九点钟，时间已经不早。

动作极快的他洗过澡后，却在镜子前愣神了好一会。

抹去巴掌大水雾的镜子里露出他挂着水滴的面目，以及脖颈上的一堆罪证。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似乎还在眼前。

尽管难以置信，但自己的心上人竟然一点也不讨厌自己。

甚至在面前附身在自己眼前搓了搓他的膝盖似乎他也爱着他。

楼下发出一声轻响的时候镜子前的男人已经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

镜面里的他眼神平静，似乎压抑着什么，突然笑起来。

一身剪裁得当的黑西装衬得他腰细腿长，许久未剪的头发略长有点，竟像是旧日。

刚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身材高大，黑色西装三件套系着领结，宽肩窄腰，英俊非常。

正提着几个盒子想要上楼，正好就看到从屋内走出的长发男人。

易辰光上次见到陈玉斐穿西装似乎还是对方独奏会，一曲结束整个世界的光都落在他身上。

那会的他欣赏之余只有嫉妒，嫉妒的看着父母骄傲的为他鼓掌。

嫉妒的看着人们不住赞叹。

那种嫉妒直到对方因为自己的梦想放弃自己的特长为止变成了后悔。

从那以后，许多不眠的夜里他都会想着对方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进公司后忙到脚不沾地的时，他也都会想知道对方累不累。

这几年过年的时候看着一家包饺子，还突然担心他一个人远在岚城孤不孤独

眼前的陈玉斐满头稍显凌乱的长发似乎还未整理，蓬软贴着面目。

气质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带着一股子清风明月般的俊逸。

只不过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正艰难的捂在严丝合缝的领口，让他不由抿唇轻笑。

陈玉斐看着楼下的男人偷笑简直没什么好气，正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挂着根普兰星纹领带。

尝试了好几次都难以完全遮住脖子上的痕迹。

正想询问自己今天能不能不去。

“要不我就不去了吧？”陈玉斐闷闷道。

却看到楼下的家伙早有准备，从手中的盒子里拿出两条一模一样的灰色围巾。

随后往自己脖子上挂了根，拿着另一根，目的非常明显。

出了门稍微有点冷，似乎系着围巾也还算合适。

陈玉斐出门感受了一下温度算是勉强同意了。

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助理正站在车边，目瞪口呆的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红印。

陈玉斐被风吹的眯起眼睛根本没注意到。

视力略有些下降的他正准备着要不要配副眼镜。

他像个准备上学的孩子似的任由家长摆动脖子上的围巾。

就像是从前上学前，任由对方给自己梳头发。

其实他是个很懒的人，这些年已经连社交都懒得应付。

平日里更是不喜欢在衣着上费时，但是对方显然对系围巾领带之类的很有一套。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只感觉自己的“小受”可真贤惠。

似乎注意到什么的那人有些不爽，当即黑着脸将明明系的非常完美的围巾拆了。

狠狠在陈玉斐的脖子上亲了口才重新系上。

看着美貌惊人的男友，易辰光的眼神里满是骄傲轻声说：“老婆，你真好看。”

这会终于注意到对方助理的陈玉斐懒得跟他争辩，看着车边那人正不时看着手表。

心想着再晚可能会堵车耽误时间，只好先认下这个哑巴亏。

没想到对方却来劲了，边走边一声又一声的黏在耳边喊。

易辰光：“沉默就是默认，就这么说定了！”

陈玉斐有点无语，他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幼稚。

从昨晚开始对方的手就像黏在了自己身上似的。

哪怕见到旁人也并不老实。

就像一个食髓知味的大猫贪婪的看着零食。

陈玉斐不太喜欢自己心底的这个形容。

客客气气的跟对方助理打了招呼。

被按着脑袋按进车里后，看着对方绕路从另一边上了车。

车子发动了。

陈玉斐满脸平静的想着让他耿耿于怀的那个词。

突然又听到耳边响起一声“老婆。”

他突然有点烦躁，感觉自己当真不像从前一样对对方有耐心。

尽管还是爱的，但是那个词和对方这样殷勤的态度都让他有些不适。

是为了想要得到他吗？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收拾后容光焕发的模样。

不同于表面对外貌不加修饰的懒惰，他格外清楚自己这些上的优势。

他是真的懒，也是真的聪明。

早就从对方不太正常的态度里看到了一丝准确的目的。

偏偏夜里的那句认真的我爱你，偏偏只因为梦魇就当真抛却困倦带自己回家的执行力。

都让他觉得那个目的其实也有另外一个原因。

“生气了吗？那我也可以让你喊我。”

易辰光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陈玉斐有点臊的慌。

但是心底像被一只猫抓挠，很想知道对方此行到底目的和原因哪种更多一些。

“喊你什么？”陈玉斐眯起眼睛认真道。

易辰光也很认真：“老公。”

陈玉斐不由发笑：“我在。”

眼看对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也不由觉得胸口郁结。

他觉得也是，毕竟自己也在对方面前晃悠了那么多年。

没有吃到嘴里还越来越冷淡的想要抽离。

换自己也会突然来劲。

对方以往的恶劣从未消失。

即便是最近总是追着赶着，他也并不觉得就能够掉以轻心。

从来没有尝试过失去的易家长子自出生起就没有被什么人拒绝的这么惨吧。

陈玉斐想起自己上次遇到对方是在一个酒宴上。

他跟院里的同事领导刚从一个待开发的风景区忙完。

对方似乎在附近吃饭，突然走过来拦住他就要举起连干三杯的“酒”。

易辰光眉头轻扬：“老邻居，不介绍一下？”

同行的领导是个一身正气的退伍军人偏偏见到对方也不由吃惊。

那番客套带着好意，跟几人交换了名片走前还淡淡道：“爷爷天天惦记着找你下棋。”

那天夜里陈玉斐跟几个同事打算逛一逛附近的夜市摊，看一看这里的特产。

对方莫名其妙在小超市门外等着他，眼神有些躲闪问自己想不想聊聊。

还说自己住在相邻不远的五星级酒店，问他要不要一起住过去。

有山海总裁相陪其他女同事都很兴奋，不住的说两人站在一起养眼。

已经不像十几岁那样幼稚而笃定的陈玉斐不想旁人知道两人关系。

刚好易辰光跟他敬重的领导聊得来，尽管那副一身西装负手而立的背头模样更像领导。

但是那会的态度却不错，被领导不住的夸奖年轻有为。

那时候陈玉斐就感觉到了对方神情里的讨好意味。

但是这人老是这样，打一巴掌给颗枣子，总赶不上好时候对自己热情。

虽然对方抛下一句我会一直等你过来，可他最终也没去易辰光的酒店。

就连清晨吃着自助餐看到对方又莫名其妙过来跟领导聊书法也神情淡淡。

他敏感的觉得那晚的易辰光一整夜都没有合眼，眼睑青紫。

却因为不想暴露取向的秘密对此非常厌烦。

那会的他已经死心，对这人一点特别的情绪都没有，只觉得厌烦。

直到对方被助理提醒接了个电话离开。

隔天一行人已经忙完工作准备爬了山返程。

正在一个装修很有格调的餐厅吃饭的时候，对方又来了。

像是怕他受欺负似的买了单，还开玩笑似的嘱咐大家照顾自己。

陈玉斐真的觉得很烦，他不能理解自己最爱的那人怎么变得像一只苍蝇。

在他只想要平静的时候拼命的绕啊绕，还不时落下搓搓小手。

言行举止上挑不出对方的刺，他就挑别的，他只觉得这家伙浑身一股子傻气。

他是个不太能敛藏情绪的人。

原本还算擅长交际的他那会是真的觉得烦透了。

那股子厌恶让易辰光有点下不来台，于是他被领导劝着给对方敬酒。

没想到易辰光也终于冷了脸，朝着大家道：“我替他干了你们随意。”

那天对方一走就下了雨，细细碎碎只有一阵。

陈玉斐只感觉自己寒透的心被揉碎了，却也觉得自己终于再支棱起来。

“对不起嘛，真生气了？我只是开个玩笑。”易辰光面色凝重的捏着他的手。

假期最爱发呆的陈玉斐望着窗外，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情绪是怎样过山车似得起伏。

他发呆的时候最是松懈，于是几乎不过脑道：“去年的这会你为什么去苍山？”

陈玉斐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江河喃喃问：“去忙项目？还是去旅行？”

“都不是，只是看了心上人的朋友圈，抽空去见我心爱的人。”

心上人心爱的人内心早已经七窍流血却还执着踏上不归路的他很是受用。

受用之余觉得心酸。

想起自己在苍山之巅放下的东西有点难过。

他不知道这人怎么总是挑自己最不想要的时候拼命给。

想了想却还是道：“那我们下次一起去一趟苍山吧。”去把丢下的东西捡回来。

易辰光点头点的相当认真：“以后你说去哪就去哪。”

陈玉斐不由发笑，开了句玩笑：“那我说让你来岚城陪我你就真的来吗？”

易辰光感觉到了什么，有点害怕的亲亲男友的手，认真道：“好啊。”

陈玉斐摇摇头不想让自己再继续做这种无法实现的梦，淡淡道：“我也开玩笑。”

他想要抽手，却感觉对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连带的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阵恐惧感。

但那感觉不是来自自己心底，而是来自抱着他却浑身发抖的对方。

易辰光在害怕？害怕什么？他怕什么？

陈玉斐想着想着看了一眼热闹非凡的窗外——这会已经到了酒店大门。

于是笑着拍了拍对方发凉的手背，想起对方面对自己好友那天的那股子无法掩饰的不自然。

安抚起了“祖传老社恐”的恋人：“不就是人多了点吗？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