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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天渐晚,离开皇宫别苑前,杨兰英明显不对劲。

就是萧氏也看出来。

以为她是因被杨兰芷强占风头,萧氏可乐了,非追着问:“英姐儿,你怎么了啊,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可是遇到不顺心的事?”

杨兰英捏着衣服一角,嘴唇嗫嚅。

林昭昭抬眼看她。

杨兰芷盯着杨兰英,想叫杨兰英别说,可这话又没法明说,只好轻轻咳嗽着。

比起杨兰英,杨兰芷不是不怕,只是不上脸,回想裴国公爷那冰冷的目光,他看她们二人,好像在看死人,按他口中所说,要是累及家中,可如何是好?

杨兰英平日好强,实则最不经吓,尤其如今家中父母皆不在,镇日惶惶,又遇到这种事,于是,在萧氏再三追问下,略去她拉杨兰芷去树林的动机,其他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萧氏脸色大变:“竟是这样!不成了,这种事怎叫你们撞破?你们看清那个女人是谁没?”

杨兰英啜泣,杨兰芷摇头:“我们站在树木后面,那女子被挡住,没看清。”

萧氏皱眉:“罢了,去春猎的有多少人家,咱也没能认全,国公爷警告你们,是叫你们别乱说话。”

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是罪。

杨兰芷问母亲:“那如何是好?”

萧氏总肖想着,把女儿塞进靖国公府,但在现实面前,到底拎得清,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守口如瓶,这件事被传出去,靖国公府定能查到是我们传出去的,何况若他不想查,只是想找个人出气呢?”

“记住啊,只要不提,就什么事没有,咱们伯府再经历不起一次风雨。”

萧氏想了想,还有一句话没说。

若果真和两个姐儿说的一样,靖国公对那人儿是百般爱护,即使她们根本没看清人影,但纵有那么一点伤害她的可能,都不准出现。

那女子,得是什么人呐,有这种福气。

对比二爷杨宽,他们成婚多年,萧氏就没得过他一次回护。

这男人和男人间,没得比。

只可惜,裴公爷有这种红颜,其他的也看不上眼,可惜她家芷姐儿,嗨!

萧氏收回心思,重复一遍:“可明白了?”

杨兰芷重重点头。

杨兰英也如释重负,她心里自我安慰,把事情说出去,不是只有自己知晓,到时候假如真出事,也就不止是她的问题,有人一起担着才好。

一旁,林昭昭一直沉默,萧氏问:“老三家的,这事你怎么想啊?”

林昭昭兴致不高,淡淡地回:“就按你说的。”

轿子到永荣街,林昭昭去和老太君请安,再回东街。

她们这些女眷可以先走,官员则大抵要更晚些,裴劭也没回来。

许是在宫里垫过肚子,林昭昭晚饭只吃两三口,收拾完碗筷,满霜端上一碗温热的酸枣汤,说:“三奶奶,这汤能解腻。”

白玉勺子探入汤水中,枣香扑鼻,入口是酸的,些许时候才有回甘。

林昭昭一勺接一勺,徐徐吃着,直到勺子碰到底部,她又舀一勺,送到口中的是冰凉的勺子,她才回过神。

洗漱过后,归雁若往常那样,帮她把头发编成一根鞭子,放在肩头,涂上桂花头膏。

屋内灯灭。

林昭昭躺着睡不着,便起来,赤着脚走到宽榻前,她推开窗户。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月光在宽榻矮几上凝成薄霜,青瓷长颈瓶里,插一支归雁折来的杏花,承着光泽,花瓣粉嫩,万分娇妍。

就是没有根。

她望着远处的月,默然。

须臾,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身,便见裴劭自己打帘子进来。

裴劭换下在猎场穿的那身劲装,只着一身万字纹锁边玄衣,他抬眼,发现林昭昭在窗边,些微浅怔。

林昭昭着素缎中衣,勾出纤秾合度的线条,她乌发放在肩头,面容本就白皙,在冷清月光下,端的是莹润如玉,只是美则美矣,整个人,好似要随月光消散般。

他不由放轻声音:“怎不点灯?”

林昭昭转过身,坐下。

裴劭喉咙有点干,倒八仙桌上的温茶喝。

只听林昭昭说:“朝廷会对镇南王和世子出手,就是这几日了,是吧?”

林昭昭问朝政,倒是少见,裴劭挑挑眉头:“的确。”

她侧过头去看那杏花,缓缓说:“裴劭,此事一了,我也没有必要住在这里,你说我什么时候搬出去,会比较好。”

裴劭咳了声,他放下茶杯,微眯起眼:“住这里不好吗?”

她说:“不是不好,是不合适。”

裴劭两三步走上前去,按住她的肩膀,低下.身:“住得好就行,何必考虑那么多。”

林昭昭笔直地望进他眼中,回:“如果一辈子这样,你会甘心?”

裴劭笑了:“你在说什么。”

林昭昭攥紧手心,质问:“那为何下午去河边,你明知树后有人,还是把我往那边引?”

裴劭低低“嘁”了声,那两个小姑娘怎么这么胆小,这就把他抖出去了,他连忙握住林昭昭的手,说:“我肯定她们看不清你。”

他承认得坦荡,林昭昭气笑了:“你明知我有多担心被人看到,被人发现,你还做这种事!”

裴劭由着她打几下,手掌包裹住她手指,说:“别打了,我怕你手指疼。”

他一身肌肉硬邦邦的,林昭昭冷静下来,果真指节生疼,更气了。

趁林昭昭换气,裴劭抱起她,在宽榻上坐下,他手指揉捏她的发尾,语气软和几分,说:“不是什么大事,你总该习惯。”

林昭昭拨开他手指。

他所求的,不过“踏实”二字,而他只信自己做的一切,把所有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因此,不知不觉间,林昭昭入了一个套,由裴劭亲手编织的圈套,一个不查,她就会习以为常,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他拿他的心计来对付她,实在是小题大做。

林昭昭深深吞口气。

裴劭见她冷静,又低语几句,抱起她往床榻边走,甫一躺在床上,林昭昭便往墙面缩。

不一会儿,裴劭褪去衣裳,只着中衣,侧躺在她身边,轻声:“那我下次不这么做了,行么?”

林昭昭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就在裴劭以为她已经睡去时,只听她突的道:“我明天搬出去。”

裴劭:“搬去哪里?”

林昭昭想了想,没说永安巷的宅子,而是回:“东街你安排的那个宅子。”

她静静地看着墙面,须臾,只觉腰肢那只手箍紧了,裴劭道:“好。”

他答应得那么淡然,有那么一刻,林昭昭以为他芯子换了个人。

不过,也是好事。

林昭昭轻舒了口气,正要闭眼,忽的自己整个人被翻过去,裴劭伸手将她困在墙角,眼底黑黢黢的:“今夜,是你最后一天在雪净堂了。”

他不舍地亲亲她的脸颊:“得做点有意义的事。”

林昭昭:“……”

第二日,林昭昭醒来又是日上三竿。

她和归雁说了搬出去,归雁倒好,就是满霜撅撅嘴,这儿小厨房样样俱全,她有点舍不得。

归雁:“你呀,就和厨房过一辈子去吧!”

满霜欢喜:“还有这种好事?”

听两人拌嘴,林昭昭弯了眉眼。

吃过午饭,她们才开始收拾东西,闻梅不在,林昭昭也没在意,好在东西不多,归雁和满霜打包完,除了衣裳外,也就两个包袱。

及至此时,林昭昭才恍然察觉,原来雪净堂里,什么东西都准备得十分妥当,包括她绘画写字用的纸,吃饭用的碗筷,睡觉用的被寝,它们一直在雪净堂里,只等主人。

只是,东西是很妥当,但走的时候,也便两袖空空。

就好像,什么也带不走。

林昭昭回望牌匾上“雪净堂”三字,眉宇微凝。

另一头,内国公府。

静安堂内,一片死寂,半晌,老祖宗半阖着眼,看面前的女子,道:“你是说,国公爷在他的水霰堂,养了个女人?”

柳氏坐在一侧,还是有些不信:“此话当真?”

闻梅低头不敢对视,只道:“是。”

柳氏按住太阳穴,心口起伏,似是难以呼吸。

立在老祖宗身边的婉月,瞅了闻梅一眼,道:“这可不是能拿来玩笑的,你可敢担保?”

闻梅头低得更厉害了,嗫嚅:“是,奴婢担保。”

闻梅下去后,老祖宗“哼”了声,将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他倒真做出这种事来。”

看来,那日她们的猜想没错,而本来过了春猎,老祖宗也是想找个机会,发难水霰堂,如今,闻梅把这机会送上门来。

柳氏大叹,她想起当时,说:“可是母亲,阿劭如果知道当年的事……若我们再插手,是不是不妥当。”

老祖宗性子向来果断:“如何插手不得?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媚勾引走公爷!”

三年以来,内国公府第一次这么多人,浩浩荡荡涌向水霰堂,水霰堂门口的侍卫些微惊讶,又想起国公爷的嘱咐,假意拦了拦,便放人进去。

里头,几个腰粗膀圆的嬷嬷,挨个搜索房间,采荷尖叫:“你们、你们做什么呀!你们不怕国公爷回来怪罪吗?”

一个老嬷嬷说:“采荷姑娘,这就是你糊涂了,当年公爷和静安堂说好,内国公府不进水霰堂,但公爷也不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否则,静安堂还是能闯进水霰堂的!”

采荷:“国公爷是做了什么……”

嬷嬷:“在水霰堂私养女人,可不是有违祖训?”

采荷怔了怔,可就在昨天,那位夫人已经搬出去了呀!

静安堂又是如何得到消息,却晚了一天的?采荷看向安静的闻梅,突然懂了,缄默不语。

怪道闻梅不争不抢,原来是争不过,抢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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