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花府的早膳做得精巧，因此分量并不多，对修习之人来说吃东西不过也就是解解馋，季青和乌子昆二人风卷残云，吃得溜干净。

可怜老实憨厚——没有说他笨的意思——的史稞郎还在院子里又饿又累地扎马步，只觉得奄奄一息，再不吃饭要魂归黄泉了。

乌子昆正捡了动物皮在那里细细端详，忽然听见一道气若游丝的男声：“师傅……救救孩子吧……要饿死了。”

乌子昆正自鸣得意，叫你小子昨晚说什么、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能强求，今儿非要让你瞧瞧什么叫——厉害两个字还没在心里想完，回头一见史稞郎一副要上西天的样子，忽然大惊失色。

“我的爱徒！你可不能死！”话刚说完，史稞郎就保持着扎马步的姿势，直愣愣倒下去，乌子昆连忙英雄救美冲上前去，用公主抱的形式把这结实的汉子抄在怀里。

季青刚从屋里慢悠悠走出来，就看见两人亲密接触的架势，嘴角抽搐：“……你们两个是有断袖之癖？”

看见这缱绻缠绵的场景的可不止季青一个人，还有方才站在门前，想要敲门进来的花篱。

她目瞪口呆，手里拿着的帕子一把飘落到地上，帕子上串的穗珠子掷地有声，三人纷纷侧目望去。

花篱回过神来，捂住眼睛解释道：“我、我只是来道谢的。”

史稞郎一见到花篱，眼都直了。

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阿强爱上了阿珍——啊不，在一个有尸体的院子里，史稞郎爱上了花篱。

他脸也不白了，魂儿也不想去西天了，直直被花篱引走了。史稞郎健硕如牛地从乌子昆怀里跳下去，一退三尺远，中气十足道：“花篱姑娘，在下名叫史稞郎，今年年方十八，史是历史的史，稞是禾加一个果的稞，郎是郎中的郎，我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到家里那年，收成特别好，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咱没什么文化，但是咱很踏实肯干，另外，咱不是断袖……”

“咳、咳、嗯！”乌子昆紧急打断了史稞郎一厢情愿的相亲式介绍。

史稞郎还没回过神来，花篱捂着嘴偷笑，只觉得这人傻得可以，又直愣愣的很是有趣。她简要向三人自我介绍了一下：“我是花篱，花家的三姑娘，多有打扰。”说罢欠了欠身。

史稞郎这才缓过来一些，红着脸挠头。

季青微微一笑：“三姑娘有什么事么？”

花篱笑了笑：“今日多谢你们为丹姐姐说话，要不是你们，只怕外婆又要刁难丹姐姐了。”

史稞郎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摆摆手道：“都是应该的，哪里哪里——嗷！”

原来乌子昆一脚踩上史稞郎的靴子，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人家谢你了吗？那是小绿姑娘的功劳！”

花篱一见史稞郎憨厚的样子就想笑，好不容易憋了回去，只听季青请她进屋小坐：“三姑娘来都来了，进屋坐坐吧。”

四个人前脚刚进屋坐下，史稞郎就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是添茶又是倒水的，又是殷勤问好的。

在长眉城花家长大，又是花老夫人喜爱的三姑娘，花篱自幼没少遇见过献殷勤的男子，只不过个个都是穿金戴银的，讨好起女孩子来也都自恃傲慢，难得见史稞郎这样虽然兵荒马乱但看起来心意十足的男子，因此史稞郎每每转过身，花篱就忍不住偷笑。

乌子昆只恨这个徒弟太傻太丢脸，像个苍蝇似的嗡嗡转。

季青抿了一口茶，问道：“今日我注意到，丹娘似乎不能言语，她是天生不会说话吗？”

花篱脸色一滞，拿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实不相瞒，我那个大哥性子不好，丹娘就是为了这个才变成那样的。我也劝过，只是劝不住，大哥对旁人还算有礼貌，可不知为什么每每对丹娘却是那种态度……他有时向我保证，再也不会动手了，可下一次还是那样……”

乌子昆腹诽道：打女人有什么本事？而且拔了人家的舌头，趁早坐牢去吧。

季青若有所思。

花篱急忙又道：“丹娘在外婆那里也不受待见，所以今日多谢你们了，要不是小绿姑娘同大哥说了那些话，丹娘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

季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风吹过花丛微荡，一阵窸窸窣窣声，外头似乎有婆子在闲谈，花篱往外瞧了瞧，起身便要告辞：“丹娘不能言语，因此我来替她道谢，不过外婆还在等我，叨扰各位了，花篱这厢先去了。”

史稞郎嘿嘿傻笑道：“慢走啊，慢走，下次还来，噢噢噢噢噢对了，我的厢房在东边，记得是东边啊！”一个劲儿在花篱背后跟着喊，也不管人家到底想不想听。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史稞郎还意犹未尽，周身围绕着粉红泡泡，一戳就破。然而乌子昆就站在门后，一脸似笑非笑，要怒不怒。

方才乌子昆越想越不对劲，史稞郎不是扎马步扎得浑身虚脱，那架势就像再蹲一会儿，立马小腿一蹬就要咽气了。

怎么一看见漂亮妹子就又精神抖擞起来了？回光返照也不是这个用法吧？

史稞郎一见乌子昆那个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好不容易装个病逃课，竟然第一次就被识破了。

出师不利，出师不利。

说时迟那时快，乌子昆的脚刚动，史稞郎就满院子抱头鼠窜，一边窜一边嚎：“杀人啦杀人啦！”

好在乌子昆反应快，一道结界符箓顿时生效，史稞郎只好瑟瑟发抖挤在角落里，向季青投去求助的眼光。

季青：坐下，喝茶，看戏。

不过嘛，还是要搭一把手的，毕竟她还有话想问。于是史稞郎听见了今日以来除了花篱以外最动听的天籁之音：“小铜，别难为他了。”

史稞郎立马连滚带爬来到季青脚边，就像个小挂件一样。

乌子昆听到季青这么说，只好等待下文，暂时不敢随意动手，眼神射向史稞郎，意思是说：看没了小绿你怎么自保！

史稞郎脊背发凉，瞬间打了个抖。

季青问道：“那个丹娘，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这人能保住他的小命，史稞郎能有什么理由不尽心尽力回答呢，于是开始搜肠刮肚地苦思冥想。

“这个丹娘，就是花子默的小妾。”

季青眉头狠狠一动：“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是乌子昆的徒弟，那就一定是他的徒弟。”

得嘞，史稞郎合着想半天，就憋出来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屁。

史稞郎一听，吓得小脸煞白，急中生智这一刻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看见他这么有求生欲的样子，轮到乌子昆嘴角狠狠一抽了，怎么回事，他这么凶残吗？吓得都不想当他的徒弟了？

“丹娘原本并不是花子默的小妾，她原本是一户人家的妻子，两人青梅竹马，没想到大婚当日花子默穿着红衣，当街纵马抢亲，不仅把花轿抢去了，还非常嚣张地唾了丹娘原本的相公一口。”

史稞郎还在徒弟不徒弟的惊吓里回不过神来，讲着讲着咽了一口唾沫：“这个丹娘是个急脾气，我听我娘说，当时丹娘被架去了花府，一口咬定她非原先的夫君不嫁，本来花子默办好了喜宴，丹娘却迟迟不露面，搞得他下不来台面，据说当日连砸了十个杯子。”

乌子昆比了个停的手势：“打住，花子默为什么要抢亲丹娘？”

很好，恭喜乌子昆变成幸运用户，发现了一个漏洞。

史稞郎惊恐地看着乌子昆，怕他上手：“我不知道，听说花子默很好色，在街上见了丹娘一次，就下定决心要娶她，没想到丹娘已经商议了亲事。”

季青思忖片刻，既然丹娘是个非夫不嫁的火爆性子，今日怎么感觉她好像唯唯诺诺一般？

史稞郎继续道：“花子默非常生气，因此找了个罪名，把那相公关进了大牢，丹娘一听更生气了，不吃不喝，花子默就找了个罪名，处死了那个相公。”

“反而是这样，丹娘忽然变得温顺了起来，不再违抗花子默，顺着他的意思完婚了。我娘说，丹娘是怕这些欺软怕硬的权贵，再波及到她的家人。”

季青嗯了一声：“那丹娘原本是哑巴吗？”

史稞郎迟疑了片刻：“不是，丹娘是被掳走当日，说的话很难听，传言中花子默连砸了十个杯子以后，拔了丹娘的舌头。”

乌子昆冷冷道：“什么花子默，他配姓花当个少爷吗？他去当叫花子都美得他。”

“还没说完，丹娘虽然顺从了花子默完婚的意思，但平常也是个倔脾气，经常逆着花子默的意思来做事，花子默动辄对她拳打脚踢。平时丹娘没惹花子默的话，花子默经常花大价钱逗丹娘开心，所以奢靡浪费，据说那天办宴，本来就是为了博丹娘一笑。所以花老夫人特别讨厌丹娘，觉得她误事。”

乌子昆忍不住道：“这关她什么事？手长在花子默身上，他乐意败家，丹娘难道还得自刎劝他？”

史稞郎觉得很有道理，忙不迭点头应道：“对啊对啊。”

季青无语：刚才是谁和谁一个躲一个打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