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神台上唯一的神

钟离玖渊给神台上的神像隐了身，众人看不见，注意力都在被毁的隐华君神像上，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会这样，瘟疫刚过，神像就被毁了，这也太巧了吧！”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毁的？”

“我们跟他是有多大仇多大恨，竟然要毁了我们的神像？”

“不应该啊，这神像放在这里好好的几年了，怎么今天突然被毁了呢？”

正当众人二丈何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道弱小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个……会不会……是隐华君自己……毁的……”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扎着两条小辫子，长相乖张。

闻言，所有人都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那女子是个羞涩内向的，忽然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原本就小的声音更小了：“我……我也是听说的……自凤鸣山那位白少主没落神坛后，隐华君……”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有人情绪激动起来，厉声打断了她不当的话：“什么白少主，他配这么被人称呼吗？他就是个杀人犯，他全家都是杀人犯的帮凶！他有什么资格被我们这样叫他！”

那女子被他激愤严厉的声音吓到，有些委屈的嘀咕了一句：“不叫就不叫嘛，这么凶做什么……”

帘布后面的白沐瑾抿着唇，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了欲冲出去的钟离玖渊，摇头笑了笑：“阿离，不要紧的”

“哥哥，我受不了他们那样说你”钟离玖渊看着面前心里难受，仍强颜欢笑的白沐瑾，只觉得心疼，特别特别心疼。

可外面的那群人还没完没了。

“人家一个小孩子说错话在所难免嘛，那人再可恨，你也没必要把气撒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啊”

有看不过去的人站出来替女子说话，说完他转头看向绞着衣摆，有些紧张的女子道：“没事，你继续说”

女子感激的看了那人一眼，点了点头，声音也大了些：“自打隐华君天界一战成名，名震三界后，人们就在各地为他兴建起了神殿，但每一次摆在神台上的神像都被他毁了”

“他干嘛毁了自己的神像？”

“我也不知道，这事没人知道”

一直全程监听人们谈话的白沐瑾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别人不知道，当事人肯定清楚。白沐瑾忍不住问：“阿离，你为什么要毁了自己的神像？”

钟离玖渊满不在乎的说：“不喜欢罢了”

他这刚说完不喜欢，那女子紧接着又道：“说是隐华君觉得别人把他雕得太丑了，不喜欢，就发脾气砸了”

众人：“……”

“噗！”

白沐瑾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一时没憋住笑了出来，但转念一想钟离玖渊确实很好看，神像那种冰冷僵硬的东西就算雕刻得再精美，也依然无法媲美本尊。

更何况钟离玖渊一直待在妖界，在外露面极少，人们只知这位隐华君杀伐果断，俊朗丰神，随身携带一串金铃，从不离身。

那些雕神像的人见都没见到本尊，只得靠想象，雕出来的神像自然不像他本人，除了摆在神台上养眼，再怎么精美俊朗也没用。

钟离玖渊低头看着憋笑的白沐瑾，有些委屈：“才不是因为这个！哥哥你笑话我”

白沐瑾立刻正了神色：“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祭拜祭拜，神像都没了祭拜个屁啊！”

如果真是那位隐华君自己毁的，那他们也束手无策，总不可能把他们膜拜的人物抓起来吊打一番吧。

“算了算了，大家还是先回去吧，等把这事查清楚了，我们再请人重新雕刻一尊吧”

目前除了此法也没其他法子了，众人只好兴高采烈的来，垂头丧气的去。

大殿里的人正准备打道回府，谁知这时，一道大风忽然从门口刮了进来，卷起阵阵风沙，迷了所有人的双眼。

层层帘布被大风掀起，众人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团怨灵，那怨灵猛地转移目光，凉凉盯着白沐瑾和钟离玖渊站身的地方，忽然冲了过去！

山妖死后的不甘化作了一缕怨灵，他拖着一口气，冒着在阳光下灰飞烟灭的风险现身，想着哪怕下地狱，他也要拉着一个人当垫背。

然而他这缕苟且尚存的灵魂实在太虚弱了，钟离玖渊甚至都没出手，只轻轻一勾指尖，那怨灵就被击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从此万劫不复。

“钟离玖渊，你一心想要护他安危，我偏死也不让你们安宁！哈哈哈哈！”

恶毒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山妖彻底灰飞烟灭了，大风也停了，众人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纷纷议论起刚才那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怪风。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叫了起来：“这是哪儿来的——！”

众人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去，所有人的脸色都像见了鬼一般——钟离玖渊的隐身术被破开了，此时那尊木槿武神像正面带微笑的立在神台上，一双温润星眸柔情似水的看着众人。

这尊突然出现的武神像着实给众人带来了不小的惊吓。

空荡荡的神台，隐华君的神像没了，反倒多了一尊武神像？

而且还是突然出现的，难不成闹鬼了？！

难道神像不是隐华君自己毁的，而是这座神殿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突然闹鬼了？

这么一想，再一看那半隐在阴影下，面带微笑的武神像，怎么看怎么渗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有个大胆的人想走近去看，旁边的几个人想要拉住他，最后还是由他去了，大气都不敢出。

“砰！”的一声重响，刚才被大风刮得紧紧关上的大门忽然被一把推了开，众人皆如惊弓之鸟，齐齐回头。

阿虎他爹正气喘吁吁的站在大门口，与齐刷刷转过头来的众人大眼瞪小眼。

“……”

“……”

他眼珠微转，而后慢慢睁大。

众人见进来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松了一口大气，有人又气又好笑的道：“我还以为是妖怪呢，原来是赵老你啊，可把我们大家吓死了！”

赵老是十里坳的人对阿虎他爹的尊称，老者姓赵，单名一个伍字，叫赵伍，而阿虎的原名叫赵虎。

“是啊是啊，赵老你怎么气喘吁吁的，跑得这么急，你来祭拜？那你算是白来一趟了”另一个人耸耸肩道。

赵伍没说话，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那尊武神像前，声音卡了好一会儿才传出来：“这座神像……怎么会在这里……？”

有人道：“刚才刮了一阵怪风，这东西就出现在这里了，大家都怀疑是妖怪作祟呢”

赵伍没有出声，而是走到神台左侧的一个角落里，挨着地面的那块墙砖是个可以推动的机关，此时那块石砖显然凹陷了进去。

这处机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谁动了它？

“赵老，你在看什么呢？”有人好奇的走了过来，赵伍站起身，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不是妖怪作祟”

众人一脸疑问。

走近来的那个人往角落里看上了一眼，发现那里竟然有一个机关，他好奇心上头的用脚踹了一下凹陷进去的那块石砖，神台上的武神像忽然连带着他身后的那面石壁动了，转了过去。

众人大惊！

那人又是惊又是不可思议的又踹了那机关一下，那面石壁又带着武神像转了回来。

合着作祟的不是妖也不是鬼，而是人啊！

原来指责女子说错话的那个人再次走了出来，自以为是的说：“我还奇怪那只不长眼的妖会将这种脏东西摆在神台上，合着是有人刻意为之，仍对这杀人犯忠心不死，妄想再将他送上神坛啊”

他这话虽然难听，却起了很好的作用，众人没想到这都十年过去了，如今的白沐瑾早已臭名远扬，恨他入骨，想杀他的人不知有多少，竟然还有人不嫌晦气的上赶着给他烧香祭拜。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心眼，那白沐瑾如今就是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祭拜他不是尽往家里招晦气吗？”

“也不知偷偷藏他神像的那人曾经受了他什么好处，这么狗腿的扒着”

“是啊，如今这天下可不是他白沐瑾的世道了，十年前他身败名裂，神殿神像一夜之间毁得一干二净，他如今还不知藏在那个旮旯胡同里苟且偷生呢”

…………

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的话全都一字不落的听进了两人耳朵里，钟离玖渊忍无可忍就要冲出去，但尽管那些人说得再难听，白沐瑾也纹丝不动，甚至紧紧拉住了钟离玖渊。

他大概知道是谁把他的神像偷偷藏起来了，他不能连累那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躲在这里，那些难听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够了！”

赵伍忽然厉声打断了人们的议论纷纷。

“赵老，你这是……”

“你们不是想知道私藏神像的那个人是谁吗？”赵伍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有手有脚，绸缎加身的一群人。

十年前这些人还都只穿着粗布麻衣，吃饱都是勉强，如今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却丢了良心，他只觉得无比痛心：“是我，这座武神像是我藏在这里的”

“……”

整座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脸色各异，面面相觑。

“赵老你……”

“你们心里应该最清楚不过十里坳如今的繁华是怎么来的，别的我都可以不提，但十年前那份救命之恩，你们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

人们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荣耀，当他们不再需要他了，又无情的一脚将他踹开。

“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过来给他上一炷香，拜上一拜，昨晚我也来了，你们现在知道是谁了，要如何？”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私藏神像的人竟然是平时对他们授以恩惠，在瘟疫爆发时仍努力救治他们的赵伍，赵大夫。

他们是愤怒的，却也被赵伍的一句话说得有些羞耻——但这只限还有一点良知的人，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没错。

忽然有声音提出质问，质问的人还是刚才那个一副尖酸刻薄样的男子：“你难道不知道这武神像有多晦气，我看这次的瘟疫就是这晦气东西带来的！他白沐瑾是个瘟神灾星，他的神像也脏得很！”

他话还未说完，众人只来得及见一道残影掠过，紧接着，那人就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锁住了喉咙，双脚离地。

钟离玖渊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眼底一片寒凉：“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男子因呼吸不畅，脸色涨红，不断的踢蹬着双脚，发出一连串不清晰的求饶。

“阿离！”白沐瑾一把抓住钟离玖渊的手臂：“你先放开他，冷静下来！”

钟离玖渊不听，反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哥哥，他该死！”

没有人能诋毁白沐瑾，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心尖上的人，不能受到一丝半点的侮辱，他无法容忍这种事发生，更何况这人还不知好歹的当着他面说白沐瑾脏，刚才要不是白沐瑾一直阻挠，他早在这人张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杀了他了！

赵伍似是没想到钟离玖渊和白沐瑾会出现在这里，惊愕的叫了两人一声，然后看着白沐瑾的侧脸，愣住了。

白沐瑾抓住钟离玖渊的手仍然未松开分毫，他知道钟离玖渊是为了自己，但要真闹出人命了，他们都会有麻烦：“阿离，听话，放手”

钟离玖渊看了白沐瑾一眼，而后松了手上的力道，却仍然不觉得解气，一用力将男子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今日饶你一条狗命，再让我听到刚才那些话，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还有你们，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说着，他脸色阴鸷的看向众人，其中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有人见白沐瑾和钟离玖渊面生，又畏惧钟离玖渊的威严，因此问话也问得颤颤巍巍的。

“我们……”

白沐瑾刚要说明来意，年纪轻轻的那个女子忽然捂着嘴巴惊讶出声：“你们快看他腰间的铃铛！”

铃铛？

白沐瑾低头看了一眼钟离玖渊别在腰间的那串金铃，不明白那女子为何因为一串铃铛大惊小怪。

其他人也不明白。

“不就是一串铃铛吗，你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女子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激动的，说话结结巴巴：“不……不是啊……你们……你们仔细看……那铃铛是木槿花呀……银腕黑衣，金铃伴身……这……这是……这是传闻中的那个隐华君，他真的显灵了！”

女子的声音因为实在太过激动，彻底走了音。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都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钟离玖渊，越看越觉得这人越像传闻中的那个隐华君，他们祭拜了十年的本尊！

“真，真是隐华君显灵了！”众人激动得纷纷下跪叩头行礼：“隐华君保佑！神君保佑啊！”

钟离玖渊看着下跪叩头的众人，只觉得好笑极了，他一个妖族异类，只不过上天庭讨了一个理，就成了众人朝拜的神了？

谁稀罕这些两面三刀的人的朝拜！

掀起的灵流将跪拜的一众人掀翻在地，狂风肆虐，烛火尽灭，落地的帘布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东西东倒西歪，满殿狼藉。

他牵起白沐瑾的手，拉着他略过地上混乱的众人，朝门外走去，冷冷丢下一句：“你们不配本殿下保佑，更没资格对凤鸣山少主指手画脚！”

“凤鸣山少主……”赵伍几近欣喜的呢喃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晶莹泪光：“真的是他……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