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叫你跟他对着干，洛凡还不至于和你计较。这事儿到这里你就先撒手吧，剩下的叫洛凡自己看着办，如果他真的······”
“别，陆将军，陆爸爸，往下就别和我讲了，我不爱听，您自己拿主意吧，眼看着您是要接叶元帅的班了，就多操点心吧，我也好久没放假了，歇几天挺好。”
沈梦书不爱听也不爱想这种事儿，她能理解有些人在漫长的一辈子里走着走着走岔了路，毕竟一辈子那么长，谁能保证自己一直清醒，不后悔，选好的路跪着爬着都要往下走。她只是不喜欢“屠龙少年终成恶龙”这种故事。
战火还未熄，别再打击我方士气了。沈梦书狠狠地嗑了一口瓜子儿，瓜子皮儿清脆地“啪”地一声，沈梦书也没料到这个声音好像···或许···大概···有点大？她余光里看见对面沈衡的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你要是有假也别老在家里呆着，你都快二十五了身边连个向导的影儿都没有，真是不着急！”陆上将听到她应了休假的事情，立刻就无缝衔接了另一件事。
“不是吧陆爸爸，您点开您的光脑看看日历，这都公元5214年了，竟然还有人催婚呢！我是二十五不是五十二，您着急我不如着急您自己，您自个儿都单了快九十年了还好意思说我。”沈梦书没想到陆上将会突然说到这个事儿，伶牙俐齿地就还回去。
她就纳闷了，怎么今天去哪儿都能听到让她找个向导这样的话，去陈医生那复查被叨叨了一耳朵的“建议早点结合”，借着军部例行通知——好吧她确实把普通的通知夸张成紧急通知就为了从一堆“向导”“结合”“催化”的词儿里跑出来，没想到来了军部还要被催婚。
更烦的是，一直坐得板正一言不发的她亲爹沈衡也开了尊口对她说了今天第一句话：“你考虑一下早点找个向导。”
沈梦书瞬间就要炸了，这老男人还真好意思开口，“您说的好听啊沈将军，您倒是有向导哈，当人家家里第三人当得挺开心是不是······”
这话说的太过分，陆上将立刻严肃的叫她闭嘴，沈梦书也反应过来了，立马噤了声。谁也没注意，沈衡板的直挺挺的背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沈梦书刚一时着急了，这会儿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坐着不吭气儿，瓜子儿也不嗑了。她有心想给沈衡道歉，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她很久没有给沈衡说过软话了。但是她还是开口说了。
“我，我一时嘴快那不是，没过脑子…”沈衡坐那儿听他闺女一点一点往外憋话他也难受，自个儿闺女自个儿知道，话赶话就挑狠的说，要强得很，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是说的挺过分的。
陆上将开口解了这尴尬的氛围，“行了小梦，我是看出来了你这几年在第四星系是没少跟人耍嘴皮子了，嘴动的可比脑子快，净捡着难听话说了，回去好好改改，不行就多背几遍军队守则，老沈…”
陆上将站起来了，沈衡也利索地站起来，他不能让陆上将站着他坐着听对方和他说话。
“老沈你也挺久没见着孩子了，这孩子大了都这样，宋逸之那小子都三十了还天天气得老元帅头疼，小梦话说快了你别和孩子计较，人类进化都快过去两千年了，哨兵向导结合这事儿大家都能弄清楚，没那么多闲话，你也别多想了，回去歇着吧，你也刚回来不是？要不你先回去？我和小梦再说两句。这孩子太过分了，你不舍得说她，我来收拾她。”
沈衡没说话，敬了个礼走了，回身关门的时候又偷偷看了一眼他闺女，结果刚好和沈梦书的视线撞上了。
这父女俩都在偷偷摸摸看对方。
沈梦书猛地收回视线。
陆上将看的贴切，沈衡走了之后他想了想才开口，“小梦你还怨着你爸，是不是？话说得这么顺口，心里有气是不是？觉得你爸不该再找向导？”
“也不是，哎······”沈梦书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
“我知道找结合向导不意味着什么，沈姨也是很好的人，精神力结合和其他事情没关系，沈姨只是帮他梳理精神力而已，也不是说他就和别人怎么样了，我都知道。我知道一千年前的人们已经为哨向结合相关的道德伦理吵了个翻天覆地，才能形成今天这样开明的哨向关系。”
“你都知道，你就是心里不舒服，因为在你心里，你妈妈才是你爸爸的向导，是不是？”陆上将坐到沈梦书对面，和她的高度一致了。
沈梦书没来由地放松了一点。她心里确实有这种想法，虽然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让沈衡一直不找向导，哪怕沈衡自己也不想找，他身在军队，没有人会允许他这种年纪的人没有向导就上战场，沈衡也不可能就此退役，哪怕她天天叫他老男人，老头子，沈衡也才七十四岁，他的生命长达两百年，还有大把的时间要在军队里，而且他就是这样的人，让他离开军队就像要他的命一样残忍。
沈梦书懂，但是她就是不舒服。
“小梦，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好孩子，很优秀，懂事，我觉得很多话我都不用和你说。”陆上将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拿起来一枚瓜子儿用手剥了，把瓜子仁放进盘子里。这活儿他做的很顺手。
“但是你得知道一点，老沈他从不会怪你。”
“你妈妈是教华夏语的，她和我们这些兵油子不一样，那时候你还没出生，你妈妈就在看关于哨兵向导的书、看关于绘画的书，看好多小孩儿看的绘本，咨询各个哨兵学院向导学院的信息，我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她告诉我了一句古话。”
陆上将看着沈梦书乖乖地坐在对面，把手边剥了一小盘的瓜子仁推过去放她面前。
“你妈妈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老沈也是一样的。有些事儿你慢慢来，别逼自己。能接受、想得开很好，过不去就算了。”陆上将看着沈梦书说，现在是下午，阳光斜照进室内，铺在他脸上，照的沈梦书有点看不真切。她总觉得陆上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有点别的什么。
沈梦书猜这句话是表达父母对孩子的爱。她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记住了这句话。
“谁没有个过不去的坎儿呢，也许你就是早早地碰上了，我们也只是希望你高兴，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陆上将拿了个新盘子继续给她剥瓜子，沈梦书抓了几粒瓜子仁放嘴里嚼着。
“回去好好歇歇，向导的事儿你自己先看着，今天是我着急了，突然就给你说这事儿。激着你了。是陆叔不对。”
“您别这么说，我就是···唉，您也知道，我觉醒的时候危险，是别人帮的我，他也应激呢，还帮我稳定精神力。我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
“我有时候觉得他应该是死了，活着的话肯定能知道我是谁，来找找我。”
“可万一他没死呢？”
“反正哨兵向导就算是精神力结合了也不一定就要在一起、要结婚。”
“我们当时精神力临时结合了的，我感觉匹配度挺高的，我就想再等等。万一呢？”
陆上将看着沈梦书，这个姑娘的脾气风风火火的，小时候爱闯祸，长大了就死守在战场上，但他知道她心里压着很多事儿。
十五年前沈梦书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她是那艘星舰上的两千多个人里唯一的幸存者。他们只知道沈梦书亲眼目睹了她妈妈罗书悦的死，知道沈梦书满身都是擦伤摔伤，知道她被找到的时候一身的血，但他们谁都不知道沈梦书在那艘星舰上看到了多少死亡，或者多少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九岁的沈梦书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大到引发了她的应激性觉醒。
沈梦书不是真的在等那个男孩，如今的哨向关系非常自由，一次临时结合算不了什么，或许她只是希望那艘星舰上还有别的幸存者。
陆上将拿瓜子儿的手一空，他低头看发现瓜子儿已经剥完了，于是他把手边的盘子也推到沈梦书面前，擦了擦手。
“我今儿说错话了，等会儿我给他道歉，您别往心里去，我在第四星系待得久了压力大，混账话学了一堆，回去歇几天，清清脑子。您早点吃饭，我想早点回去，就先走了。”沈梦书说着话，抽出个小袋子把瓜子仁儿装进去，又把两个盘子叠起来放着。
“嗯，好孩子，好好歇歇。克里斯应该快送营养液来了，你如果碰见他，记得拿一瓶走，给你拿的，我拿了也是浪费。”陆上将本来想加一句那个男孩子说不定还活着，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
这个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沈梦书还活着已经是万幸，哪里来的另一个幸存者呢？那艘星舰自爆后碎成了一片一片的，联邦军把残骸都挨个找齐翻了一遍，也没找到第二个还有气儿的。
沈梦书出了办公室，刚好陆上将的副官克里斯过来，沈梦书看了眼，他手里拿着两支营养液，一瓶还是最难喝的原味儿，一瓶椰奶味道的。她抽走了椰奶味儿，克里斯给她问好，她应了一声，就叫克里斯进去。陆上将喝营养液只喝原味，这种营养液出现的时间最早，年纪比沈梦书都大，陆上将喝了至少三十年。
沈梦书忽然想起刚刚陆上将的那句话：“谁没有个过不去的坎儿呢。”
霜羽出现在沈梦书肩上，压低了身子用翅膀蹭她的脖子。
“好姑娘。”沈梦书小声夸了一句，走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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