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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真玉去了皇子殿。这里位于后宫一角,是三位皇子长大的地方。

她一路走过来,脑子里一直在盘算,高飞殴打盼钰一事已经查实,问题是要怎么处理。若此事无人知晓,私下无论如何处理都简单得很。但是雁来在二长皇子府中一番大闹,动静太大,搞得玉京城中人尽皆知,无法轻易糊弄过去。真玉一边想一边生气,这个雁来,性子虽然活泼率直,但行事从不鲁莽,今日惹出这样的事情,肯定要受到一大堆弹劾,自己要罚她以服众,又要找借口不能罚重了。真是无尽的麻烦。

人都说妻夫床头打架床尾和。也许高飞只是一时口角冲动才动了手,两人过几天就会和好如初。说起来还是怪雁来。这么一闹大,无论如何,都要给个说法出来。

想着想着就已经到了。虽然这里久已无人居住,但每日都有宫人洒扫打理,与以前还是一个样子,只是树都长大了些。

盼钰已经安顿在他幼时住过的寝殿里。真玉已经听雁来说过,盼钰脸上受了伤。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看到时还是吃了一惊。

盼钰额头高高肿起一块,嘴角也青紫一片。半倚在床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伤。

他见真玉过来,想下地行礼,真玉说:“二皇兄不要多礼。”快步走过来,细看他的伤势,说,“高飞那贼竟然下手这么重。太医怎么说?”

盼钰说:“陛下不必忧心,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

真玉问:“她是第一次打你,还是打过好多次?”

盼钰低下头,过了会儿才说:“成婚以来,一直都是如此。”

真玉惊讶,想起盼钰婚后经常托病不出来见人,显然是这个原因了。她问:“二皇兄为何不告诉朕?”

盼钰说:“告诉了又有何用?”

真玉说:“朕当然会狠狠惩罚高飞给你出气,直到你满意为止。”

盼钰问她:“那陛下现在知道了,此事已经闹开,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真玉刚才在路上已经想出了一个计划:“这次不能轻易放过高飞。朕会让她跪在皇子府门口,跪上几个时辰,等你消气了,再给她开门。”

盼钰垂下头,真玉说的话在他预料之中。

真玉见他不说话,知道他并不满意,又说:“让她写改过书,在皇子府门口大声诵读,到你满意为止。”

盼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想再与她过下去了。”

真玉说:“妻夫之间,就像人说的,哪有勺子不碰锅沿儿,总会吵吵闹闹,吵急了动手也是常事。尤其你们成婚两年,还算新婚,高飞是武人,性子急躁些,你让着她,时间久了,她自然就知道你的好了。”

这些是曾和睿教她解劝妻夫相争的话。民间妻夫也经常会有争斗打架,倒霉的都是丈夫。因为玉朝律法规定,夫伤妻是重罪,只要妻子提告,必会严惩,最高可判死。夫杀妻更是不论因由,一律凌迟。家族中若有出过这种敢对女人动手的男人,整个家族都会蒙羞,族中已婚的男人都会被休弃,未婚的男人也不可能再有人要。所以男子从小受教,最重要一条就是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可对女子动手。但是妻伤夫则被认为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妻杀夫也总会因各种原因被上官“体谅”“理解”而轻判。所以妻夫之间,总是妻子嚣张,丈夫每多隐忍。

真玉看着盼钰被打伤的脸,嘴里说着这种劝和的话,想到盼钰已经被高飞打了两年,类似这样的伤,以前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他一个皇子,在宫中金尊玉贵地养大,竟然要受这样的委屈。民间寻常人家儿子若被欺负了,都会回家找母亲和姐妹代为出头。盼钰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自己却还在劝他把伤痛咽下,化为围观众人的一场热闹来平复事态。

真玉说不下去了。盼钰也不说话。两人对着沉默了一会儿。真玉想到招钰委曲求全、步步退让的结局,下定了决心,不再想着让盼钰重蹈覆辙来维持所谓的皇家体面,她不再用解劝的口吻:“二皇兄,此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是妻夫间吵闹,往大里说,是藐视侮辱皇室,是犯上。若二皇兄觉得还想继续过下去,高飞随你处置,你怎么高兴就怎么来。禁足,打她板子,让她怎么奉承你都可以。若二皇兄已经不愿意再给此人机会,朕就将她以犯上之罪处死。二皇兄就再也不必见到她了。”

盼钰抬起眼睛,他很惊讶会听到这些话。有些难以置信:“陛下是哄我开心吧?皇室婚姻,怎么可能闹到让天下人耻笑?”

真玉说:“大皇兄的事,朕没声张。想来众人心中也都觉蹊跷。朕就与你明说了吧,大皇兄是被许乐景害死的。那孩子也不是大皇兄亲生。朕已经没了一个皇兄,难道还要继续看着你在火坑里煎熬吗?”她说,“天下是朕的天下。若连自己的皇兄都无法保护,朕才是真的令天下人耻笑。”

盼钰说:“谢谢皇妹。”

真玉说:“那二皇兄你慢慢想,等你想好了,朕直接照做就是。”

盼钰说:“我已经想好了。”

真玉问:“二皇兄想要如何?”

盼钰说:“我想要知道原因。她这样对我的原因。”他说,“我自问并无失德之处,也没得罪过他,但是她从新婚起就视我为仇。我问过她很多次,她并不肯说。皇妹你手下能人无数,能不能帮我问出这个原因来?”

真玉想,看来不知道这个,盼钰就无法决定该如何对待高飞。她想到有宫内司的手段可以倚重,就说:“好,朕一定问出来。”

真玉走出皇子殿,叫过管事宫人询问盼钰的验伤结果。管事宫人言辞闪烁,斟酌一番用词告诉了她。真玉心中恼恨,命人召来了宫内司的司长。

司长说:“这种小事简单得很,连上刑都不必。陛下只说要杀她就可以了。人之将死,不会把心中的怨恨不满继续憋着,会一吐为快。”

真玉想了想,妻夫之间亲密,恐怕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不可有他人在侧。自己中间转述,只怕也有尴尬,不如让盼钰自己一旁听着。

于是她跟盼钰商量了,在小厅角落设了一道屏风,让盼钰坐在那里听着自己审高飞。她对盼钰说:“你若不想与她相见,就不要出声,她不会知道你也听到了这些。若觉得朕问得不好,或是想与她当面对质,你就自己出来问她。总之,随二皇兄的意就是。”

一切安排好,真玉召高飞觐见。

来人把被捆得动弹不得的高飞提进来,往地上重重一扔,就退出去,关严了门。

高飞现在的样子比盼钰凄惨多了。她在皇子府中被雁来痛打了一顿,又被缚在马上带进宫,雁来虽被真玉叫去训斥罚跪,但众侍卫都素来与她亲密,也没好脸色给高飞,虽然不敢继续踢打,也都对她视而不见,既不给她松绑,也不给她水喝。就一直晾着她。真玉一说要单独审问,为保真玉万全,自然又给高飞多加了几道绳索。其实高飞被绑到现在,即使给她松绑,她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真玉想好了要吓唬高飞,让人把小厅的灯火调暗了些。也让角落处的屏风看着并不突兀。

高飞见到她,就开始喊冤。她被绑了那么久,早就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想好了说辞。真玉听着,无非就是什么妻夫之间因琐事而生的小小口角,盼钰不小心滑倒,自己碰伤了额角,然后她摔倒在盼钰身上,胳膊打到了他的脸之类托辞。然后高飞又参雁来大闹皇子府如何荒唐如何无礼。请真玉为她主持公道。

真玉等她停下来,问:“说完了?”

高飞摸不透真玉的意思,心中惴惴不安:“说完了。”

真玉说:“朕已经叫人给二皇兄诊治验看过。除了脸上的伤,他身上多有瘀痕,新的叠着旧的。你说他滑倒,他天天滑倒吗?”

高飞问:“陛下,盼钰可有对人说过,那些瘀痕是如何弄出来的吗?”

真玉看她嘴角带着笑意,意识到她不会说什么好话,并不追问。

高飞就自问自答:“那些瘀痕,都是在床笫之间弄出来的,原是妻夫间的情趣。陛下不信可以去问他。”

真玉顺手抄起砚台就砸了过去。那里面还有朱砂,砸在高飞胸口淋漓而下,像是刺了她一剑。她现在明白为什么盼钰一开始死也不肯让人给他验伤,也始终不肯说清楚高飞是如何打他的,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隐忍了这么久。高飞用这种手段来摧折他,让他连对人开口诉说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这样厚颜无耻?真玉担心屏风后面的盼钰会撑不住。也就不再继续跟高飞绕弯子:“高飞,既然你承认是你弄出来的,那就行了。你让朕的皇兄吃了零碎苦头,朕就还你三千刀。就这样吧。”

高飞万万没想到,真玉竟如此儿戏地要将自己凌迟处死。她大喊:“陛下,这只是臣和盼钰的家事,是,是我们妻夫的闺房之乐。陛下为何如此重罚?就算臣有错处,陛下训斥惩诫臣都愿领,但是,但是陛下不能杀了臣啊。”

真玉狠狠说:“朕想杀你,朕能杀你,所以朕就杀你。问什么原因,要什么道理?朕还想问你,你一个家世不显的寻常武人,走了大运得尚皇子,可谓家门大幸。盼钰是朕的皇兄,朕知道他的秉性最是温柔善良不过。断不会有什么让人痛恨的恶行。你为何要这样折辱他?”

高飞哪怕是被擒进宫来,也想着家事只是小事,民间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皇帝再生气,也不过训诫两句,逼她服软道歉,最后把盼钰领回去也就是了。她还要反诉徐雁来,定要真玉将她重重治罪。万万没想到,真玉根本什么都不听不顾,直接要杀了自己。帝王金口玉言,真玉说了要杀,高飞就觉得自己再无幸理。她心灰意冷,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个笑话,又听到真玉问自己为什么要折辱盼钰。一时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索性就把自己心中积郁数年的话都说出来。

“尚皇子是臣走了大运?呵,可臣并不想要这大运的啊。”高飞抬起头,看着真玉,“臣为什么要折辱盼钰?因为臣恨他。他为什么要选臣做她的皇子妃?臣叫高飞,却因为他再也无法高飞,只能被束缚在区区皇子府中,做一个皇子妃,穿着华丽繁复的衣服,做一个皇家的人偶。唯一的使命,就是给皇家生孩子。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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