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楼下众人乍见美人，纷纷惊叹。都知道能入楼上贵宾房者非富即贵。倒不敢像刚才那样言语轻薄。只在议论为何花楼里有这样一个美人。

林随看着他，并不说话。

孟皓月说：“接着。”抬手用力抛了个东西过去。

此时台上只有林随一人。孟皓月抛得还算准，林随一扬手接了下来。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握之物上，是一把剑。

林随拔出剑，把剑鞘弃在地上。剑身寒光闪闪。

孟皓月说：“相识一场，我不忍见你沦落到这般境地。你……自己了断吧。”

众人大惊。真玉也大惊。孟皓月竟然是特地过来送剑劝林随自尽的。

林随抖了一下剑身，动作寻常得很，却有种凛然之气。众人屏住呼吸，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立时横剑自刎。仆役们和分散在场中各处的便衣侍卫都向着台子这边聚拢过来，但四季楼用来表演的台子很大，此时制止已经是来不及。

林随却看着剑说，“既蒙客人赠剑。那我就舞来谢赏。”

林随被安排表演射箭，穿的是身劲装。这身衣服与寻常高门儿郎骑马射猎所穿并无区别，只是在腰间加了两条亮色衣带，舞起剑来，带子飘动，更是显得矫健飘逸。

活色生香的美人比木头美人要动人得多。此时林随持剑在手一身锋锐，与之前判若两人。

四周那些仆役和侍卫原本应该上台制住他，缴了他的剑，免他伤人自伤。但是此刻整个台子都被他剑气光华笼罩。众人被他震慑，不敢上台。

很快，林随舞完收势。

台下半晌寂静无声。片刻，轰然一声，喝彩声大起。

林随在众人喝彩中把剑抛在地上，由四周那些人快速上台捡拾而去。这才仰头对孟皓月说：“我不愿死。”

孟皓月冷冷说：“我只道你是被人胁迫，求死不能。所以心中戚戚，特来送剑。不料你竟是这样贪生怕死之辈，寡廉鲜耻，自甘堕落。算我错看了你。就此别过，以后再无相见之期。”他转身而去。

隔了一会儿窗口又现出一个花楼仆役服色的人，与冷老板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孟皓月已走。

雁来说：“人都说这孟皓月最是庄重守礼。今夜为给自己昔日对手送剑，却来到这种地方。倒是可敬。”

真玉说：“他这哪里是给林随送剑，是给自己挣声名来了。”她说，“你想，这事何等惹眼，他今夜行此大义之举，明日必定传得满城皆知。朕终于知道，他那人人称颂的德行是怎么造势出来的了。”

她冷笑说：“沽名钓誉。还真以为玩弄这种小手段，就能爬上皇后之位。”

既然变数消失，冷老板就打个哈哈串了几句场，说刚才的舞剑是即兴加演。示意林随表演射箭。

林随弯身拿起长弓，背起箭袋。一次抽出三支箭来。

场中并无箭靶，众人正在诧异，只见林随挽弓三箭齐发，上下齐射在刚才缚在舞台四周的一条绳索上。那箭头的布上涂了白磷。绳索上也预先抹了油脂，大力撞击之下，整条绳索一下子燃了起来。林随如法炮制，手势穿插，步法交错，瞬间就用箭枝把所有绳索都点燃。

然后他静立其中。就像站在一个黄金笼子里。

他抬起头，慢慢把二楼贵宾房的窗户一间间看了过去。真玉站在帘后，觉得仿佛与他对视了一瞬。火光映射之下，他的目光中似有森森冷意。

真玉问：“这是飞光箭吗？”

雁来说：“传说飞光箭可以七箭连发，早已失传了。林随只能连发三支。但也已经很是厉害。现在军中用弩多过于弓。弩是借机括之力。弓要用到臂力、腰力和腿力。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艰苦训练，才能拉开硬弓。”

真玉说：“刚才他舞剑也与普通剑舞大不相同。”

雁来说：“那是杀人术。并不是一般玩乐表演的剑舞。果然不愧是林氏后人，”她说，“若刚才林随跳下台子，一路横劈过去，不知要死多少人。”

真玉说：“可他没有。既不伤人，也不自伤。”她微微有些怀疑，“花楼真的能把任何人都变成花郎吗？”

灵翰说：“想来是一时强力打压，一时温情劝慰，交替而行，再强横的人也会变得驯顺。林随纵有武功，毕竟只是个养在后宅的男子。既已走投无路，想来就认命了。”

真玉说：“灵翰你不常来花楼，倒是了解这些。”

灵翰说：“日常旁观司长手段，深有所悟。”

真玉笑说：“学得很快。”

绳索上的火焰渐渐熄灭，当下进入竞拍环节。

四季楼给了一个很低的起价，一百两。与进门费一样。先让大厅里的客人抬一抬，炒热气氛。

过了五百两，大厅里的声音就稀疏起来，不再有人踊跃叫价。然后二楼一个富豪的房中率先报价一千两。

一千两拿去普通花楼可以赎身一个相当不错的花郎了。在这里却只能换林随一夜。一楼大厅沉默下来，二楼贵宾房的厮杀这才开始。

加到三千的时候，翼王世女退出，到了五千两上，那四个富豪也作罢了。到了七千两，田荣祖退出。八千两，金满羽退出。最后只剩真玉和林家人。灵翰说：“想来一万两应该是林家人的上限了。”

真玉说：“不见得她们真的设了上限。所以与其一千一千慢慢加，让对方一直提高上限，不如一举击溃。报个两万两吧。”

于是直接把价码从八千拉高到两万。

两万两银子的报价一出，全场都屏息等着林家人的反应。

林家人提出验资。

真玉问：“什么是验资？”

灵翰说：“这是怕有人故意胡乱开价，要求楼里确认对方是否真的有这么多钱。”

真玉说：“你带足钱了吧？”可别叫价叫得高兴，最后被当成赖皮打出去。

灵翰说：“陛下放心。”

果然不久之后，有人在外轻轻敲门，问可否进来。

冷老板亲自过来的，再三赔不是，说：“那边是看贵人出手大方，自己跟不上，所以急了，叫了验资。小的这也不好不按规矩办事。”

真玉浑不在意地摆手：“验吧。”

灵翰拿过一个小箱，里面全是大额银票。冷老板看得手抖，灵翰说：“我没有细数。这里若不够，那边还有一个更大些的箱子。”冷老板说：“尽够了，尽够了。”

他赔笑问：“这位贵人瞧着脸生，不知……”

灵翰说：“我这姐妹一向在荼州地界，这是第一次上京来探商路。”

冷老板连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着就退出去了。

真玉说：“怎么又是荼州？”

灵翰说：“荼州邻着椿国和大角国，近些年有人在那边辟出一条商路。可以从远处国家贩卖一些稀罕物事比如香料宝石进来。虽路途艰险遥远，所获极丰。而且荼州边境绵长，这些商人都不会经关口进出，这样又省下一大笔税费。自然发财得很。不瞒陛下说，凤凰献宝从荼州发掘，百姓固然只以为是天降福祉，但一些有见地的人却说应该是朝廷偷偷抓了这些走亡命生意的人。”

真玉说：“原来如此。所以那边新造出很多富豪来？”

灵翰说：“正是。天高皇帝远，闷声发大财。”她说，“这次同场的几个富豪，臣也认识两个，都是皇商，她们既要缴纳税款，又要打点上下官员。虽然也极阔绰，总还不会为了一夕之欢挥霍至此。只有荼州来的暴发商女，才会视钱财如粪土，一掷万金只为了图一时爽意。”

真玉点头：“灵翰聪慧。不过，”她说，“朕一回去就要把这身衣服扔掉。”

灵翰笑着说：“陛下穿成这样依然很是好看。”

冷老板下楼回到场中，说已经验过资。问林家是否还要继续加码。

对方犹豫很久，终于报出两万一千。

真玉让灵翰直接加到五万。

这次对方沉默良久，最后宣布退出。

于是，真玉毫不意外地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