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星光（二十一）

泉泉紧紧捏着一叠a4纸，指端发白，手指上的纹路也愈加深刻，黑色墨粉喷出来的方块字规规矩矩的，但读起来却有种字字泣血的悲痛。

如果说知书让她愤懑，让她心疼，让她感到无边的黑暗中还有着一丝光明，那如今手里的《缄默》却是实实在在的压抑，紧缩和窒息。

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剧本，换一个说法，就是这个剧本每时每刻都在求救。

来电声把泉泉从低落的情绪里拽了出来，她兴致不是很高，这个剧本她无法评价，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好。

听着泉泉囔囔的声音，温华一思索就知道她肯定是看了剧本，“看剧本了？什么感觉？”

“不敢看第二遍的感觉。”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好？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这种情况？不知道希望在哪里？”温华把她的心理活动摸得一清二楚，随后轻轻说，“所以安心才需要你啊。”

泉泉突然被这句话惊到了，她想起了毛花花导演同她说的那番话，又想起了藏匿在记忆深处一些光影碎片，头痛来的剧烈又急促，这次她没有放任意识的随波逐流，而是逆流而上，探寻着记忆的源头。

痛觉带来的失语让她做不出任何反应，连听清华姐的声音都是一种幸运。

眼前一黑，万籁俱寂。

……

这个本子接了！

从决定的那一刻，泉泉就收拾了两三件行礼，搬去了一个老旧街区的小旅馆里，她想染上这个世界里的鲜活。

华姐知道后吓得半死：“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认识你吗？你知道万一被拍到会有多少离奇的新闻出现吗？甚至你的安全在这里也没法保障！找感觉也不是这么找的！万一你出了事，这个本子不接也罢！”

看得出华姐是真动气了，泉泉急忙安抚，她也意识到了这事儿她做的不地道，连一声通知都没有就自己跑了过来，现在想想还是冲动在作祟。

把华姐稳住以后，泉泉认真地说了说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的原因，她对“社会生活”一点概念都没有，现代戏更是一塌糊涂。

华姐听了她的话还有些不可置信，“那……那些角色你怎么演出来的？毛导不会不知道你不擅长现代戏吧……”

泉泉抬头：“我也很困惑啊，但毛导确实只联系了我一个，这个华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得问问，你别管了。”温华说着就要给毛导打电话，又停了停，“你想换个环境没问题，这里绝对不可以，我帮你找另一个地方，现在，立刻，收拾东西。”

看她一脸不容反驳的神色，泉泉也没有赶着上去找不自在，在某种程度上，华姐确实比她强一万倍。

……

《演技？演技！》最终还是播出了最后一集，本来没有那么煽情的场面愣是哭惨了一大批的网友，泉泉记得她们当时更多的是踌躇满志，当然也确实有感动哭了的，不过不算多，这也让泉泉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受不到网上说的“刀子”。

不过她没时间想这些了，在堂堂正正的用自己的微博发了条消息后，她又隐退了。为什么用堂堂正正四个字，完全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泉泉一直靠着华姐的微博跟粉丝们沟通，而泉水们也乐的装不知道，还帮她瞒着。

行程可以公开后，泉泉拍了很多宣传照，杂志封面，至于其他的什么综艺、路演，华姐一概帮她推了。

按照华姐的话来说就是：“没必要。”

在从节目毕业的一个月后，泉泉第二次见到了毛花花导演。虽说她是毛导唯一指定的女主角，但还是要试镜的，毕竟拍电影只靠导演一个人可不行，她需要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毛导见她第一句就是：“不错，有了点人情味儿了，疏离感也少了，最开始我见你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先前我还担心你的距离感太重，但是现在看来刚刚好。”

泉泉心里一跳，毛导好敏锐！

温华倒是觉得毛导这话没问题，毕竟听起来就像是毛导在夸泉泉跟仙女儿一样，“泉泉拿到本子后很努力，说要感受下生活气息，找找感觉，为这个还搬到了胡同里，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毛导听完笑眯眯地扭过头看着泉泉：“好。”

“不过，试镜现在是没办法试的，先瘦下来吧，到时候试镜连着海报一起拍了，省钱。”

华姐有些犹豫，试镜也没有说要做到这种地步，还要跟角色一模一样，这试镜主要看的不就是演技吗？虽说是毛导中意泉泉，但万一瘦下来后毛导改了心意又或者投资方不同意，那到时候她们这边的损失就大了，毕竟合同还没签呢。

毛导当然知道温华的顾虑，她正色对温华说：“演技虽说靠天赋，但努力也是会有成果的。可这部剧我还想让她有些气质，这气质我只在泉泉身上看到了。我不会轻易毁约的，要不要再赌一把？”

毛导一直这样说，可华姐和泉泉至今不知道导演口里的“气质”是一种什么气质，没个方向，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华姐征求了泉泉的意见，最后还是决定为了这部电影拼一把。

毛导给了她们两个月的时间，确切地说是五十二天，泉泉要减到很瘦很瘦，身上不能有肌肉，因为安心就是一个常年失眠，还有些营养不良的姑娘。

头发枯黄，脸色苍白，手指脱皮，骨瘦如柴，泉泉起码要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才方便下一步的妆造。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饿，放弃之前规律的生活，基本代谢率降到最低。

在这段时间，泉泉也不大不小又上了次热搜，词条让人摸不着头脑，叫“欲盖弥彰苏宫泉”。

这也跟代子轩有关，她在泉泉为进组做准备时晒出了和泉泉的合照，告诉大家泉泉其实气色状态还挺好的。她发照片还是有些虚荣心在里面，有一些些炫耀的小心思，没成想居然被营销号搬走了，更可气的是还有人空口造谣。

也不知道是谁眼尖的拍了张泉泉在车边喝水的图，图片里的泉泉脸颊平整，面色蜡黄，黑眼圈也不小，还有些眼袋。

这可是给了营销号发挥的机会，将从代子轩那里扒来的图和最新的图搞了个对比，说什么的都有，其中身染重病流传的范围最为广泛。再加上华姐并没有在这段时间给泉泉接工作，是以相信的人更多了。

翼星又是警告又是起诉，好不容易把事情澄清，不知道哪个热心网友又给这事儿起了个名字“欲盖弥彰苏宫泉”，还将词条顶到了风口浪尖上。

那几天盯着泉泉的人尤其多，直到有人拍到了一小段的视频，“欲盖弥彰苏宫泉”的词条才算变了味儿。

视频里开始是一个女孩儿压抑的尖叫声，镜头还有些晃动，不过焦点都在马路对面甜品店的沙发上，黑色羽绒服下藏着一个高挑瘦弱的女孩儿，那就是泉泉。她是和助理一起来这里打包蛋糕的，因为独属于她的临时公关小队要解散了，每人送上一份礼品也算是泉泉的心意。

但是，为什么蛋糕店能这么香？

泉泉看着玻璃展柜前面的店员，不知不觉口水快滴下来了，偏偏她毫无所觉，等“啪嗒”一声响起，泉泉才发现有口水滴落在了羽绒服上，她抽了两张纸就疯狂地擦。

太羞耻了好吗？！

于是大家都能看见的镜头里，泉泉扯了两张纸就蹭衣服，蹭一蹭吧还抬头瞧两眼，是生怕别人发现她流口水。

拿着手机拍摄的小姑娘要笑死了，画面也一抖一抖的，看到这个视频的泉水们也笑疯了，纷纷跑到官博下面要求给泉泉加餐。

是以“欲盖弥彰苏宫泉”的词条奔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点进去全是晒美食的。

翼星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不过被人当成吃货笑一笑总比之前被人猜测生了重病或者怀疑泉泉吸食了什么违法的东西要强得多。

“泉泉第一张签名在我手里，大佬，我又想起你说泉泉偷吃蛋糕被经纪人骂的事儿了哈哈哈哈哈哈……”

“泉泉在减肥吗？不要减了，我女鹅明明刚刚好，我们想看到健康的泉泉，不是瘦成麻杆儿的泉泉！”

“快给她买！蛋！糕！要不是不能寄吃的给泉泉，我就一天一个蛋糕送过去！”

翼星娱乐的官微下连续一个星期都是催着他们投喂泉泉的评论，最后还是发了一条置顶微博，说明了泉泉是在为新戏做准备才稍稍转移了粉丝们的视线。

而后泉水们便私下猜测这次的戏怕是会很虐，肯定狠狠地要刀她们一顿，没看泉泉都瘦成那个样子了吗？

对于她们来说，泉泉已经很憔悴了，但其实这才只是个开始。

……

《缄默》最终的拍摄地被定在了北省的严城，只听名字就很硬朗的一个城市。

泉泉在两个月里清减了不少，她现在这个情况，是华姐看一眼都要心疼的地步。

“都这个样子了，毛导还说不行吗？”华姐已经很不高兴了，虽然知道一个专业的经纪人最好不要质疑导演的决定，但她就是忍不住。

泉泉也是感觉到了身体不适带来的负荷感，是那种明明减轻了体重后来自心理上的力不从心。

“毛导说泉泉现在这个程度可以拍最开始的部分，但是拍到了后期，肯定会比现在还要轻。”是圆圆回的话，如今华姐不在泉泉身边时，都是石头和圆圆照顾她的。

“过两天就要开拍了，都机警着点，我第一次做经纪人，你们俩也是新上任的，咱们之前都没跟着拍过电影，到时候看看别人怎么做的，最重要的就是泉泉，不管怎么说，都要把泉泉放在第一位。”华姐难得的有些焦虑，“跟剧组也要打好关系，笑脸迎人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电影开拍在即，大家似乎都不是很激动，不知道是受到本子的压抑氛围的影响，还是看到泉泉如今憔悴的模样有些堵心。

泉泉笑了笑，“这个剧本是个好剧本，以后也不一定能碰上，所以说起来是我赚了。你们也别愁眉苦脸的，剧组虽然穷，但衣食住行还是无忧的，生活保障到位，最近一段时间大家也别求生活质量了。拍完后给你们放假，再请你们大吃一顿。”说着说着停下来喘了喘气，“第一部电影起点就这么高，你们应该为我开心才对。”

“要开心也是以后的事儿，看见你虚弱成这样，怎么让人开心？这之前谁知道拍个电影要这么拼？”圆圆摸了摸泉泉剪短后的头发，虽然暴瘦二十多斤，但头发还是那么黑亮。毛导说了，能用真实的形象就不多加修饰，两天后的妆造，这一头秀发也要被烫坏掉。

“行了，打起精神来。我们多配合，早拍完早养身体，后悔也晚了。”华姐瞥了一眼泉泉，有些感叹，她是真没想到泉泉会做到如此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