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那天回了公司之后，刘波涛打开电脑却在发呆，泡了咖啡也在发呆，连冯晓诗坐到自己面前讨论工作时，他依旧在发呆。

“所以这次客户的要求是……哎你怎么了，有在认真听我说吗？”冯晓诗疑惑地看着眼神呆呆的他。

刘波涛这才回过神来，“啊抱歉……我在想事情，走神了。”

“在想什么呢？”

“我刚听一个阿姨说起安小姐，听说她邻居太吵闹，她上门理论却被酒瓶子砸伤了，还去了医院。”

“哎，真的吗？”冯晓诗吃惊道，“安小姐也够倒霉的。”

“是啊，我正在想，是不是该发个微信慰问一下她。”刘波涛道。

冯晓诗却撇撇嘴，“她又不和我们做生意，慰问她干嘛呀。”

刘波涛苦笑一声，“好歹我们也带她看过几次房子，买卖不成仁义在。”

冯晓诗还想反驳，王凯却悠哉哉地走过来，插嘴道，“哎，这次我同意小刘的意见，是得发微信慰问一下她。”

冯晓诗扭头看着他，“为什么啊？”

王凯就说，“就因为安小姐想跳单，所以你就不想联络这个客户了？不不不，安小姐能有几个钱，她真的要买城中花园，肯定得卖了自己住的房子。所以，和她保持联系，联络感情总也没坏处。她买房的生意不给你做，卖房的生意，兴许会留给你呢！”

“她都选择跳单了，看见我们肯定不好意思，还能把生意留给我们做？”冯晓诗问。

“安小姐一看就是那种脸皮薄的文化人，这时候你们对她嘘寒问暖，兴许她都不好意思跳单。哪怕她真跳单了，总也会对你们心怀愧疚。到时候，你俩前程往事不再提起，只希望她把后面的生意交给你们，也不是没可能，对吧。这就叫客户虐我千万遍，我待客户如初恋！所以，还是小刘想得长远，晓诗你得学着点儿！”

王凯一通侃侃而谈，说得冯晓诗连连点头。

她一脸佩服地又对刘波涛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刘波涛却笑不出来了。

待到那两人都走开了，他握着手机，思考了好半天，输入又输入，擦去又擦去。

王凯说得没错，然而……

然而不知为何，他并不想让安小姐误会他，误会他是为了做生意才关心她的。所以纠结来去，那句慰问的话，他始终没有按下发送键。

…………

这句话虽然没发送出去，但这个事儿却始终萦绕在刘波涛心里。隔天他带客户去看房，结束后竟鬼使神差地独自又绕到安静所住的小区门口。几个阿姨和他打招呼，他便交谈几句，言谈之间，眼睛时不时地瞥着安静住的那栋楼。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并没有安静的身影。

也对，听说她是个作家，估计总窝在家里写文吧，哪有那么容易遇到。

刘波涛琢磨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

他只是想关怀一下，这个和他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客户，哪怕只是普通朋友，慰问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吧。倒是他自己想太多了，才弄得拖拖拉拉。

于是那天晚上收工之后，他边往地铁站走边给安静打了个电话。他原以为自己能用轻松的语气去慰问她的受伤，却在手机“嘟——嘟——嘟——”的等待音中，他的心情居然又扭捏地紧张起来。

安静接通了电话，“喂，刘先生晚上好。”

哗啦啦的水声，安静拧紧了水龙头才继续道，“不好意思，刚在洗碗，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安静慢条斯理的声音，和今晚带着徐徐微风的夜色很配。

刘波涛居然怔了一下，恍惚间一下子忘了想好的台词。他吞了下口水，关心的话语却在说出口之际突然变成了，“晚上好安小姐……我是想问问你……就是，城中花园的房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该死，自己明明并不想问这些。刘波涛也不知自己的舌头为什么瞬间打结了。

“啊，”安静的声音略带歉疚，“那套房子我是很喜欢的，但是价格上，我还要再规划一下。等我定下主意了再联系你。”

“不急不急……”刘波涛隐隐叹气，却忽而听见电话那头好象特别吵闹，“安小姐，你那边似乎很吵啊？”

“是啊，邻居夫妻在吵架呢，是常有的事儿……”安静说。

电话那头，似乎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叫“小姑娘，你出来，出来一下”。安静那边顿了顿，又对刘波涛说，

“刘先生，先不说了，邻居喊我过去一下。回头聊。”

“等等……”刘波涛想喊住她，邻居不久前才砸破她的头，这会儿又是晚上了，怎么能一个人去应门？但安静似是放下了电话，随即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听不清晰的人语声，之后是‘砰’的一下狠狠关门的声音。

刘波涛凝神听着，直到被身后的人推推搡搡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挡在了地铁入口处。他怕地铁信号不好，索性疾步回到地面上，不敢挂断电话，他尝试着大喊了几句，

“安小姐……安小姐你没事吧？安小姐……你还在吗？需要我帮忙吗？”

岂料，他还真听见了安静的回复，声音隐隐绰绰，但依稀听得见。

只听安静对着手机高声喊道，“哎刘先生……真是抱歉，可能我还真的需要你的帮忙！”

………………

刘波涛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转身，一路小跑去了安静所住的小区。他知道安静的楼栋号，果然，瞧见路灯下那个娇小的女孩儿正坐在绿化带的石凳上发呆。

安静扭头，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甚是歉意。又见刘波涛上下打量自己，她不禁脸色微红道，

“真不好意思啊，我穿着睡衣，样子有点儿失礼。可，实在是事发突然。”

眼前的安静穿着一身毛茸茸粉红色的居家服，整个人也散发着一股毛茸茸的暖意。她很喜欢这种款式的衣服，每天都穿着，窝在电脑前写稿会倍感舒适，写累了就收拾屋子洗洗碗筷放空一下。今晚，她正是在收拾碗筷时接到了刘波涛的电话，她顺势开了免提，边收边聊。隔壁夫妻又在大战三百回合了，一路闹到楼道里，安静从厨房的窗户好奇地往他们那儿张望了一下，那老公就瞧见了她，就一脸急不可耐地招呼她出来。

“小姑娘，你出来，出来一下”。

“啊，我吗？”安静指指自己，见对方连连点头，她只好和刘波涛话别，开门走了出去。

………………

“所以，他叫你出去干嘛？”此刻在路灯下，橘色的灯光让安静的眉眼显得更加温柔。她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姑娘，真怕她吃了亏。刘波涛问她，“你没再受伤吧？”

“嗯？”安静狐疑，“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受伤了？”

“啊……对……我是听附近的阿姨说的。”刘波涛略尴尬。

安静却笑了，摆摆手，“没事儿，那次是被隔壁太太飞出来的啤酒瓶擦伤了，就头顶破了一点儿皮。原本我缓缓也就好了，隔壁先生频频道歉，还非要带我上医院。我拗不过，就去社区医院看了下，无碍。刚才是他俩又在吵架，先生说太太蛮不讲理，就把我叫出去，想让他太太再亲自给我道个歉。其实真不用，我没受什么伤，他太太看着也不太愿意，然后突然一阵大风吹来……我家的房门就被风吹得关上了……他们夫妻边骂边回去了，我这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安静满面讪讪道，

“真把我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幸好，我忽然发现自己忘了挂断电话，手机还搁在厨房窗台上。虽然手伸不进防盗窗，拿不到手机，但好在刘先生你居然也没挂断电话……”

“啊……”刘波涛又尴尬起来，“我就是有点儿担心你。”

“是吗，谢谢你。”安静闻言，微笑起来，“其实，我只想让你帮我打个电话给附近的开锁匠，你不用特意跑过来的。你还没下班回家吗？”

“我刚下班，还没有走远。”刘波涛说，“再说了，电话里听不太清你说什么，我过来一下也方便。”

“刘先生，真的很谢谢你。”

安静又一次感谢她，态度诚恳，仰头看着他，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刘波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还差点儿把手机掉地上，

“那，我给开锁匠打电话吧，我正好存了他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