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商铺

步蒿雪不管柜台后伙计的脸色越来越黑，拉着二哥便往里走去。

凑近了些，许雪莲正想训斥对方，这才发觉两个小娃娃倒是都长着张不会调皮捣蛋的脸蛋，可人喜爱得紧。

许雪莲怒火下去几分，语气仍带着几分不善：“这不是你们小孩该来的地方，到别处玩闹去。”

她摆摆宽大的手，示意兄妹二人离开。

步蒿雪也不回应，从衣兜里掏了掏，摸索出银钱，借着柜台遮掩偷偷塞到二哥手上，又对面带诧异看向自己的二哥使了个眼色。

甄安握住小妹塞过来的银两，一时猜不透小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把银钱给她。”

甄家二哥读懂了小妹的唇语，他心中不解，倒也没耽搁手上动作，在老人再次赶人前将银钱摆在了柜台上——正好一两银钱。

老伙计赶人的话语到了嘴边，硬生生被这一两银子给堵了回去，

“这是？”

许雪莲大手摸过银子，凑过去仔细瞧了瞧，确确实实是银两，成色上好，说不准是官银！

这银子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民间流通的银两，还有一种便是官场上流通的银钱。

民间流通的银子经过数场交易，总是会留下不少后来的痕迹，像一些百姓喜欢在银子上啃咬一口，这些痕迹不会使银子价值下跌，但多少影响观赏性。

官场上流通的银子却是不同，大多是上层给官员发下的俸禄，银子造出来不久，成色好，还未粘上太多杂质，待官银在民间流传久了染上大量痕迹，也就成了普通银两。

能得到这种银钱的人可不是她能得罪的！许雪莲自然不会认为两个小孩儿是官员后代，她听说一些官员后院里为下人发的月例也是这种官银，便猜测两个孩子的长辈之中有在官员后院服侍的。

这年头，能被挑选中在官员后院服侍，就算是最低等的扫地杂役，也是被大多数平民百姓所羡慕的。

要知道这对低等的活计也有一二两银子的月例，一年下来一个人的收入便抵得过外面一大家子忙活整年后挣到的银钱，那些更高等的职位获得的月例更是让人眼红！

两个小孩模样长得这般好，父母自然差不了，许雪莲在心里面琢磨：

如今官员挑选奴才也喜好挑选长相周正的，出去也是官府上的排面，孩子父母说不准因为长相好还颇受大人物喜爱，职位高挣得的银钱多，连孩子都舍得给上成的银两。

今日是大哥生日宴，甄家二哥和小妹都穿着新式衣裳，仪表堂堂，阴差阳错下更是坚定了许雪莲心中猜测。

老人再不敢怠慢，她收敛一身起床气换上和蔼的面孔，笑着问兄妹二人：“小姐公子可是有什么需要？商铺里东西不多，日常用品倒也齐全。”

步蒿雪温柔文雅地笑了笑，“大娘，我们有个亲戚，家中贫困尚不足温饱，家里人想接济，奈何亲戚颇有几分气节不肯接受。”

讲到此处女孩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关切与同情：“亲戚家现有几篮新鲜蔬菜刚收获完，店里可有杂工随我们去他们家收购蔬菜，价格出高些，之后我和哥哥再以更高的价格买回去，这银钱便是家里人托我们带过来的。”

商铺老伙计感动于两个孩子和其家人的善心，爽快地答应了，之后叫过来几位杂工，随着兄妹二人去收蔬菜，并一再嘱咐杂工听从兄妹二人安排，别误了事。

甄家兄妹领着杂工往甄武家快步走去，待几人赶到，甄武还未回来，其夫君和三个孩子正好将最后一篮子蔬菜搬进屋中。

步蒿雪和杂工轻声耳语交待几句，杂工点头会意，迈着大步伐走进甄武家。

甄武一家人因为这么个突发事件愣在了原地，待杂工说清身份并报出合心意的价格后，甄武夫君不再过问立马点头答应。

杂工清算完铜钱，一帮人拎着几个菜篮子便往回走。

“这些蔬菜要搬去哪？”杂工深记许雪莲的交待，不忘问一问甄家兄妹意见。

“便搬去商铺后堂贩卖吧，可要记得标上甄武家蔬菜的记号。”

商铺收农场品，但一些蔬果相对来说量少又不好运输，便摆放在后堂贩卖，得到的铜钱供应者得八成，商铺收两成，倒也有不少家中有多余蔬果杂粮的农家愿意来交易。

杂工们只是听柜台伙计交待了一番价格，又被要求好好听两个孩子指示，没听见步蒿雪那几句胡扯。

这会儿得到新命令也没觉得奇怪，爽快答应一声，利落地将蔬菜搬运到后堂，标上记号，向兄妹二人确定没有其他要求后便离开了。

另一边甄武回到家，把从甄祖母那儿得到的铜钱扔给夫君，又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经过向几个孩子吹嘘一通，得来数声夸赞崇拜。

甄武夫君也描述了一番今早商铺杂工来高价收购蔬菜的事情，从衣兜里摸索出刚刚得到的铜钱，两份收入并在一起交于甄武。

甄武接过来，细细抚摸每一枚铜板。

“甄家那个老不死的，亏村里人还夸赞她有魄力，悄悄这蠢样”，甄武大笑道：“你可不知道当时她那张老脸，被我一番说教，黑得和锅底似的。”

“论魄力，那老东西哪能和娘子比较？要不是生养了一个能挣官银的女儿，那老家伙哪有本事得到村里人这么大的尊敬……”

甄武夫君自顾自说着，等回过神见着自家娘子愈发不善的眼神，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她那女儿女婿都是短命鬼，一辈子福分全拿来换成那么个好职位，哪能和娘子比，你可是要带着我和几个娃娃享一辈子福的。”

甄武脸色这才好点儿，哼哼几声：“那可不是。”

被这么一搅和，她也没了聊天兴致，嘱咐夫君端来白粥，就着腌菜简单扒拉几口，之后便走进里屋睡回笼觉去了。

甄武夫君看着自家娘子转身进了里屋，轻叹一口气，他是邻村人，嫁给甄武也十多年了，听说过也见证了两家人矛盾的发展和延续。

仿佛从村子建立那会儿两家人就开始不和，具体原因可能双方自己都说不清，都是性子要强的，从一出生便拿来比较，这一比便是一辈子。

他瞅了眼帮自己收拾碗筷的孩子：不出意外还得传承给下一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或许，等哪一代他们家孩子完全追不上对方了，这世世辈辈的比较也就结束了。

甄武家有一儿两女，长子比甄家大哥小一岁，两个女儿恰巧也是双胞胎，和甄祖母家那对龙凤胎同岁。

“爹来就成，你带妹妹去外面玩。”甄武夫君慈爱地笑笑，将手在抹布上擦拭一番，伸进衣兜里掏出几个铜板，“今儿个娘亲和爹爹挣到了铜钱，拿去买些糖吃。”

男孩欢喜地接过铜钱，领着两个妹妹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甄武夫君继续擦拭桌子，清粥小菜倒也不难收拾，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学堂招新生的时间点了，他们家有两个娃娃要上学，甄祖母家只有一个姑娘，怎么看都比他们家轻松些，可在各种书籍用具上又不能被对方完全比下去，真是哪哪都要花铜钱啊。

里屋中，甄武躺在干净暖和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深吸一口气，干燥的阳光气息沁入心房，抚平了几分烦躁。

她今天见着甄家祖母为长子举办的生日宴，这会儿想到自己儿子明年也该十岁了，到时候定是要筹办一个比他们家更风光的宴会，最好是把除甄祖母家之外的村里人都请来，气死他们一家子！

这其中花费肯定不少，要提前筹齐，两个孩子上学也要花钱，还有日常吃食衣裳等日常花销，哪哪都是无底洞，甄武盘算着，心里又开始堵得慌，干脆翻身起床，背起锄头下地干活去了。

农家无闲月，时间一点点流逝，眨眼间生日宴便过去了两日。

村子只有那么大，又没什么更好的娱乐，这几日茶饭过后邻里之间的闲聊中，宴会上甄武与甄家祖母的争执便传的村里人尽皆知。

这两家人的矛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甄武在人家生日宴上要债的做法也颇为令一些人不耻，特别是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念念叨叨骂个不停。

但也有人认为甄武做法偏激，倒也能理解，毕竟一整个菜地被牛糟蹋了，这一年的温饱可就要受到挑战，换谁不急？

两拨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倒也对甄祖母和甄武没甚影响，若不是陆陆续续有人在商铺买到甄武家的蔬菜，这件事恐怕就要这么过去了。

标上记号，卖出去的铜钱便会收录到账上，等货物主人有空来商铺，再分成好清算铜钱。商铺归官家管，信用一向很好，老伙计也不敢昧百姓几文钱搞到最后丢了饭碗。

蔬菜是千真万确从甄武家搬去的，人证物证都在，甄武家抵赖不了。

甄祖母可不是个软柿子被人随意拿捏，她找到村长家将事情挑明，唤来一大帮在村子里颇具权威的老人，堵到甄武家门口讨要说法，不赔偿便报官。

甄武一家人吓得够呛，涨红着脸赔了钱，还补贴了不少诬陷费用，足足二两银子，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